第29章 第29章 吃货相见,分外嘴馋

宫中新赐之物几乎堆满了整个暖房,苏绵站在其中,在一众长亲的敛眉注目下,一一地将这些金银玉器,罗衫长裙看过去。

“这些物件儿都浸上了这个气味,味道极淡,若不细究,连我都几乎要嗅闻不到。”苏绵可惜地将手中一支花钗递出去:“这是宫中特赐,与诸物不同,可我闻过了,也只有这支头钗香味最重,而且我瞧了瞧,这里头似乎有东西在动。”江彤与唐心蓉对视一眼,凑头过来循着苏绵的指点仔细瞧去,正见这花钗之上一对金蝶翩然欲飞。江彤凑近仔细嗅了嗅,到底还是什么都闻不出来。

她将花钗接过,来回细看,几息的工夫,她冷冷一笑,将花钗递给唐心蓉:“这金蝶躯体中空,把它给拆了,瞧瞧中间儿藏了什么脏东西。”

这支花钗做工极是精巧,金镶珠嵌,华贵非常,苏绵一见便很喜欢它,可谁知方一将这东西捧到手里,她便嗅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甜腻恶人的香。

金蝶以金丝层叠缠绕,唐心蓉手上的劲力不小,不几时的工夫,那花钗上的金蝶就被拆了个七零八落。

金蝶中的香丸落了出来,赵云涛伸手接过,于指尖几番揉碾嗅闻:“苏姑娘能不能仔细说说,你所闻到的那股香味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味道?”

苏绵点点头,斟酌着道:“这味道并不冲鼻,但是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腻甜,有点像是......”

“像血的味道?”赵云涛猜测着接了话,苏绵也立刻点了点头:“是有些像是血的味道,闻久了,我会特别地头晕恶心,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

赵云涛微微眯起了眼。他阖目片刻,对苏绵笑笑:“全赖三姑娘相助,否则这样一件事,我们只怕无论如何都是发现不了的。”

谈伯安也凑过来拈起一粒香丸,可无论他怎么闻,都不过寻常香料味道,甚至淡得几乎感觉不到:“世上异士能人几何,我们这一帮老头子也算是见得了。薛家处心积虑地给你安了个‘冲喜’的苦差,逼着你担了个‘福星’的名号,这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歪打正着,你这丫头还真有些过人之处,只怕将来那薛家是自己砸了自己的脚啊。”

谈伯安玩笑赞叹,偏偏一语触及了几家心事。

苏家众人皆是无奈怜惜,痛悔不安,而赵云涛身为皇后的弟弟,对此事也颇多无奈愧疚。

“这话说来也是惭愧......”赵云涛虽身居高位,却从不摆那无用的架子,更兼侠肝义胆,磊落洒脱,若此事他能够做主,定然不会做出这样以权相迫,强剜人家心肝的恶事,可偏偏如今事态纷杂,他也是方才归京,千头万绪,回天无力,只能找补一点是一点了。因此谈伯安话一到了此处,他便也顺势开了口:“此事虽不是太子、皇后本心,可到底......”

“国公爷不必介怀。”苏绵见他又愧又叹的模样,心里觉着也没什么必要。冤有头债有主,要打要骂也得寻那昏庸的皇帝老儿和横行霸道的薛家:“我们两家同舟共济,爹爹和伯父也常与我说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之忠厚仁义,体民爱下,如今这件事不是我们两家之心,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就只有好好地走下去。”

赵云涛摇头失笑,便没有再在这件事上啰嗦。他只是看向苏家的两位当家人,笑道:“你们可养了个孝顺的闺女,也养了个通透豁达的好女孩儿啊。”

苏绵瞧着赵云涛这张俊逸犹在的脸,听着他这样老气横秋的话,心里就别扭得直想发笑。她忍了忍,见父亲和伯父对她略一点头,便接着说起正事来:“察觉这些赏赐之物有异后,家人也曾仔仔细细地前后查探过,是谁经了手,国公爷想必心中总是有几分思量的,可如今要紧的是,他们费尽心力地将这些东西送到了侯府,送进了我的妆奁来,究竟为的是什么。”

“还能为什么。”赵云涛沉了沉气,仍旧忍不住冷了脸。

太子婚期将近,苏绵不日将要嫁入东宫,这些珍贵的妆奁也是要跟着一道抬进去的。

如今虽不知这香味危害为何,可照着苏绵所言,此物必然对人身有害。而今太子安危旦夕,一旦在其中掺了什么异常之物,那太子的病情说不得也会更加危重,至于丧命。

这些物件儿瞧着是冲着太子妃来的,可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谋害太子,陷害苏家。

苏绵对这一切早有猜测,早有准备。可每每提及,仍旧忍不住地心底发寒。

若她将这些绫罗绸缎,珠宝玉器毫无所觉地带进了东宫,来日太子为此而死,那苏家就是陷害太子的主谋,便是九族皆灭也难消罪责。

苏绵心中惶极恨极,一时庆幸,一时后怕,稀里糊涂想了一大堆,等回过神来就听父亲语带恳求地与赵云涛说着什么。

“苏大人请放心,令爱原本就是无辜受累,但凡我们能做到的,都一定不会吝惜气力,皇后娘娘也会竭尽所能保全苏姑娘,保全太子和东宫。”

看着素来高傲洒脱的父亲做出这样恳切哀求的情态,苏绵但觉心中酸痛。她忍着眼泪垂首静立了片刻,才强笑着将自己一早备好的关于眠月谷,落月花的书册拿了出来。

“嗯......虽说无稽,但......尚可一试。”

苏绵原本没有对此行此事抱有太大的期望。毕竟眠月谷、落月花只见于寥寥记载之中,甚至近乎于神异之物,这样缥缈虚无的传说,他们不斥她一句异想天开便已是疼她了。

可谁知当她仔细地把自己的想法一一地说了,无论是家中长辈,还是赵云涛与谈伯安,他们的头一个反应不是质疑她痴心妄想,不务正事,而是觉着她一片苦心,周全妥帖,不仅给了她全心的信任,还愿意为了她这样的心思而耗费人力和财力。

苏绵心中感动,甚至连连回想今儿个出门前是不是已经仔细看过了黄历,怎的桩桩件件都这样顺遂。

“若是玥儿此时能够入宫一看就好了。”一番交谈,赵云涛很快跟着苏家人改了口,苏绵从方才一见,就知道这人磊落光明,又是个通情达理的长辈,因此也不觉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反是苏逸,揣着手斜眼往赵云涛处瞟了几眼,虽没说什么,那眼神却把什么话都说了。

“这恐怕不妥。”谈伯安亦是长吁短叹:“如今东宫里不似从前,左右婚期将近......”

苏绵不知道如今的东宫已经成了什么模样,但无诏入宫显然不大现实。她这一入宫,无事还好,一旦为人发觉,一个是恐打草惊蛇,又让那些小人想出新的刁钻的法子来陷害太子和苏家。二来也是怕这事在这样一个关头成为苏家的把柄,一旦一子错,即刻便是满盘皆输。

说到婚期,经了今日这桩事,赵云涛是满心盼望着婚期即至,能尽量地保太子平安,可苏家人心中却更添担忧思虑,一时间竟是满室无言。

苏绵如今是船到了桥头,不直也得直,因此倒是没有家中人这样心痛敏感。而且她此时心中十分担忧,她这里都被人安插了这许多的恶毒手段,那东宫岂不更是处在是非之间?太子身边又有多少这样暗藏杀机的物件?

苏绵叹了口气,也知道这事不是自己说了算。她与谈伯安对视一眼,调身去端了茶点过来,殷勤地招呼亲友入座品鉴。

“呦,这糕点放的什么,口味这样甜?”先头儿听说了这白雪红梅一样的糕点叫“白糖玫瑰糕”,听名儿观相,他还没觉着多么稀罕。这会儿糕点一入口,他就尝出了其独特之处来。

苏绵没在意,随口应了句“白糖”。她说完了话,看到伯娘和母亲的眼神,才一下子回过了神来。

这个时代的糖该是没有这么莹洁甜蜜,她这儿一家伙拿了这如霜如雪的东西出来,自己粗心大意地没觉着有什么,可偏偏就是碰着了一个舌头灵敏的老饕。

苏绵干干一笑,对上谈伯安那双同是吃货的赤诚目光,一时间,竟隐隐有种觅得知音的欣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