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反正大明的湘军旧部之外,这一次就连彭玉麟也无法站在主帅这一边了。
他在得知此事后,怒摔酒杯,大哭一场,然后称病不起。
更加离谱的是,甚至是紫禁城里的杏贞小佛爷,都在帘子后面怒斥群臣道:“假使僧王在世,假使我索特那王爷在此,安敢使洋人蛮横如此!”
当然,杏贞这句话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几分甩锅,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终于,在德武四月四日这一天,大明天子朱富贵御笔朱批一张条子,命人交给夏志新:“曾氏名曰国藩,实为国贼,此天下之公论也!”
至此,一代“圣人”的身后名就此盖棺定论。
实际上,朱富贵当然知道曾国藩有曾国藩的无奈。
曾国藩这么做,岂不知辛苦拼杀换来的名誉将会毁于一旦?
他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给儿子留下一封绝命书了。
但身为汉臣,夹在慈禧与恭亲王之间,他只能选择倒向后者。
奕对于洋人卑躬屈膝,但他和肃顺一样,对汉臣其实一直也都很不错。
早些年,李鸿章和左宗棠也都与奕有过蜜月期。
曾国藩很明白,他若想当圣人,在大明是决计没有可能的。
他必须要保住大清,而且要保住大清的正统性。
而想要保住大清的正统性,毫无疑问只能依靠国际社会之调停。
故而他与奕一拍即合,形成了政治军事同盟,也达成了天津教案处理的共识。
那就是毋恶洋人,结其欢心,借其助力,攘内必先安外!
曾国藩有一万个理由这么做,但,朱富贵只想说朕不听!
屠江南有胆,反鞑清无胆,修身立圣有胆,护犊邦民无胆。
这样的圣人,在大明修的伪清史稿上,一定会将他死死地钉在耻辱柱上。
夏志新也知天子的心思,急匆匆在河南安阳把殷墟所在的田地买下并派人看守之后,便立刻回到御前听用。
若说他的老兄弟莫白是用手中的枪炮为万岁爷开疆扩土,那么夏志新便要用手中的笔杆子,为万岁爷修一部公正客观,绝对正确的史书。
此乃人生第一大快事也!
“刘老爷,曾剃头的兵又要来搜屋了,咱们赶紧转移吧!”
一间宽敞但是破败的瓦房里,几个干瘦的汉子推门而入,言语中带着几分焦急。
刘杰这个曾经的天津知县已经被曾国藩画像捉拿,全城通缉了。
不过大伙还是认他这个父母官,称他为“知县老爷”,并推举他为“天下总理扶清灭洋大将军”,作为拳壮的精神领袖。
曾国藩军通缉他,洋人悬赏捉拿他,拳壮还是一直跟着刘杰到处转移,如今到了这间破瓦房。
不过这一次,当拳壮们进屋后却傻眼了。
因为他们的“扶清灭洋大将军”此时正拿着一把大剪子对着明镜比划自己的辫子。
“刘大人,您这是在干嘛?”
“刘大人,莫非你也要投洋教?!”
拳壮们有的惶恐,有的愤怒,全都围拢上来。
刘杰仅剩的两个家丁连忙将家主保护起来,“你们干什么,要造反吗?”
“刘七,不要胡言要造反的是我!”
刘杰站了起来,将头上的顶戴取下,重重丢在地上,然后咔嚓一声将辫子剪掉:“我乃堂堂中华男儿,岂能信那洋教?你们把我刘某人当成什么了?”
“刘大大人那你这是”
拳壮都傻眼了,惊的瑟瑟发抖,刚才他们惯性思维,看到剪辫子就想到了那些入教的假洋鬼子。
不过天津毕竟华北门户,万国通衢,天津的百姓比起内陆百姓消息还是要灵通一些的,如今稍微冷静下来,他们立刻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说句实话,梅花拳可不是白莲教,他们还真没想过反了他大清。
“刘大人,那明利坚远在万里之遥咱们咱们这么做,可是要杀头的啊!”
这群汉子与洋人斗,没摸到几根洋毛自己却死伤惨重,即便如此,他们依然眉头都不皱一下。
可如今听说要造大清朝的反,他们却害怕了起来。
这只能说,满清入主中原两百年,也并非毫无建树,至少在培养顺民方面还是可圈可点的。
刘杰将辫子小心的包好,他知道这个很值钱,然后转头道:“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这几句绉绉的话倒是不难,拳壮们也都听懂了。
“刘大人,俺跟你走!”
一个胆大的民壮把心一横,对众人道:“刘老爷说得对,俺有个远房亲戚就在河南当捻子,后来稀里糊涂上了去大明的船,我听说俺娘说,前些日子他偷偷回了乡,将她老娘接去明利坚享福去了!”
“对,反他娘的鸟朝廷,他们就是和洋鬼子一伙的!我听说那个叫什么杏贞的娘娘,就和洋人上过床,睡的还是咸丰爷,啊呸,睡得还是狗咸丰的龙床呢!”
“可是,刘大人,我们在天津如何去找明人入伙?现在外头都是曾剃头的兵,我们想要杀出去只怕是很难!”
“诸位兄弟,咱们都是粗人,死了也就死了,刘大人可是举人老爷,是全天下读书人的脊梁骨,咱们说什么也得拼死将刘大人护送出去!”
“”
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间,刘杰却忽然大声道:“诸位,你们的好意刘某人心领了,但刘某人哪儿都不去,就呆在这天津城中,我们还有更加重要的任务!”
“啊?”听闻此言,大伙儿又惊讶了。
留在天津,这不是等死吗?
人家知府和提督都流放三千里了,说实话,刘老爷
你这个知县是最有可能被杀头的啊!
谁知刘杰却一脸云淡风轻,捻着胡须道:“世局常迷乱,国事多艰难。归明一念起,刹那天地宽。柳先生请!”
他拍了拍手,只见从后头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了一个样貌再是普通不过的中年人。
有天津本地的拳壮立刻就认出来道:“这不是前门胡同,春柳胭脂行的柳老板吗?”
“幸会,幸会!正是在下!”
那姓柳的中年人依旧是那副憨厚的中年人的形象,抱拳向几人行礼,“不过,在下还有一个身份。”
说到这里,柳老板矮小伛偻的身材忽然挺直了几分,目光中迸发出几分锐利。
他一把扯下身上罩着的长衫,露出里面一身鲜红的飞鱼服来。
啪!
一块小小的令牌被拍在桌子上,柳老板自我介绍道:“吾乃大明锦衣卫百户,锦衣卫办公,皇权特许,上达天听!大明火线入籍之锦衣卫辅警刘杰何在?”
“卑职在!”
刘杰连忙行了一个刚学的大明军礼。
“限你在一周之内,整理好各洋庙罪状,此事无需证据,可风闻言事!另外,列出教民名单,此事需要细加甄别,决不可冤枉一人!”
“是!”
刘杰先是一口答应,紧接着神色一喜,“一周之内莫非”
意识到王师何时登陆恐怕是机密中的机密,刘杰连忙止住。
谁想柳老板倒是哈哈大笑,道:“大明王师乃天子利剑,大可不必讳莫如深,传扬下去,一周之后,王师将会抵达他箪食壶浆的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