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容止锦不知她们在说什么,便上前道:“苏丫头你别那么轻易相信轩辕承叡的话,反正我是不信!”

苏昀瞪着他,道:“那你连我也不信吗?”

那一个一时间语噎,半晌,才昂着头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怕你被他骗了!”

苏昀再欲反驳,便闻得方婳开口道:“你让我和他见一面。”

方婳入内时,帐内只轩辕承叡一人在。

他只穿着宽袍亵衣,外面斜披一件湖水色单衣,他的脸色不大好,却含笑坐在矮桌边。

方婳行至他面前坐下,不知何故,她总觉得今日的轩辕承叡奇怪的很,从她进来后便一直望着她笑,究竟在笑什么?

“要说什么?”轩辕承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淡淡扫向方婳。

方婳深吸了口气道:“阿昀说要跟你去西楚,她说相信你,可我却并不怎么信你。”

他倒是从容不迫:“你不信那是你的事,和朕有什么关系?若只是说这些就出去,朕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方婳不走,径直问:“你伤好了,真的会随她吗?”

他得意地笑了笑,道:“你若不信,大可跟朕一起回大楚去。”方婳咬紧了樱唇,手指也不自觉地收紧,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笑道,“怎么,是放心不下九王爷吗?也是,朕这里无事的消息是该早早通知九王爷知晓的,也要让他早点拿下长安。”

方婳就是这样想的,轩辕承叡这只狐狸,把什么都算计得清清楚楚,知道她没时间跟苏昀去西楚。

她低下头,心中有些凌乱,眼下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轩辕承叡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笔墨,低语道:“你可先写封信给九王爷,告诉他这里的一切,朕会派人用飞鸽传书送至。”

方婳回眸看他,脱口道:“你会这样好心?”

他别过脸低低咳嗽两声,随即哑声道:“朕若愿意,你和平阳侯谁都走不了,全都杀了,也就不必如此麻烦,朕……不愿再解释更多。来人。”

“属下在!”两个士兵从外头进来。

轩辕承叡摆摆手道:“带她出去。”

士兵朝方婳走去,方婳自个起了身,她又看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行至门口,忽而又闻得身后之人浅声笑道:“方婳,你到底没有赢朕。”

方婳吃惊地回头,见他谢倚在矮桌旁轻笑着看她,眼底再不是森然笑意,徐徐地淌着一抹暖意。

她略一怔,随即转身出去。

恰逢苏昀来给他换药,她见了方婳便道:“你先回去,我一会儿来找你。”

她推开了帘子进去,轩辕承叡冲她惨淡一笑,道:“昀儿,来扶我一把。”

苏昀没好气地将东西放下,上前吃力地将他扶起来,道:“我不是和你说要躺在床上休息吗?谁要你下来!”

他一手轻按着伤处,忍住痛道:“我不能输了气势!”

苏昀愣了下,随即“扑哧”笑出声来,他蹙眉睨视着她,干脆伸手抱住她,低声道:“你再笑,我就反悔了。”

她气结地瞪着他,从没想过,他竟一直在暗中跟婳婳较劲!昨夜还那样恨过他,今日再看,怎就觉得他特别傻特别天真?

后来方婳还是写了密信飞鸽传书给燕修。

苏昀给她和容止锦挑选了两匹上好的马驹,三人在营地就此别过。

轩辕承叡没有食言,当夜就命人拔营回国。

脚步声碾过青草地的声响,未及人至,袁逸轩已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外头已传来士兵的声音:“将军,西楚大军朝我们这边来了!”

“什么!”袁逸轩拉过一侧的外衣披上,人已出了帐外。

士兵低头道:“一个时辰前拔的营,顶多再有一个半时辰,大军便可抵达。”

袁逸轩的脸色沉得厉害,怎会突然拔营?莫非他们知晓了他带人在后方设伏吗?

“将军,现下如何办?”

士兵的声音传来,袁逸轩思忖片刻,才开口道:“让副将们即刻去军帐!”

“是!”士兵点头火速离去。

外头走动的脚步声瞬间多起来,陈宜宁忍不住走出帐外,只见士兵们举着火把来来回回地跑动,她不觉拉住了其中一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士兵急着道:“西楚大军可能是发现了我军,眼下估计攻过来了,将军命我们做好迎战准备,陈姑娘还是回自己帐内不要出来的好。”

待陈宜宁回过神来,士兵已急急离去。

陈宜宁的心中徒然不安,倘若西楚大军真的发现了他们,那便有足够的兵力将袁逸轩的人歼灭!

她拉紧了衣衫欲往前走去,忽而见一小队士兵朝她跑来,为首之人道:“陈姑娘,我等奉将军的命令护送你离开,姑娘这边请!”

另一个士兵将包袱塞给她,道:“姑娘快走吧!”

陈宜宁的目光下意识地往前看去,士兵过来引路,她却一把推开他的手,道:“我要去见袁将军!”

为首的士兵道:“陈姑娘,袁将军说……”

“他说什么我不管,我只知道万一真的与西楚开战,我要留下照顾伤员!还有,袁将军不是我的谁,他没有资格决定我的去留!”陈宜宁愤愤地道。

那士兵蹙眉道:“将军说若是姑娘执意不走,便可看一看将军交给姑娘的东西。”

东西?

陈宜宁拧着黛眉低头,信封的一角已从包袱内露了出来。她迟疑了下,终是将它取出来。

接着火光,她将信封翻过来,上面赫然两个大字——休书!

陈宜宁的眸子骤然撑大,握着信封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里头写着什么她根本已不必看。原来他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他却始终装作不认得她!

那现在又算什么?

知道此处危险便想要赶走她吗?

她千里迢迢来这里,难道还怕一死吗?

她不怕的,更不怕和袁逸轩死在一起!

恨恨地将手中的休书撕成碎片,她一把推开面前的士兵就朝前冲去。

此时的袁逸轩正部署好了一切从军帐内出来,他一抬头便看见跑得气喘吁吁的陈宜宁。他的眸色一拧,站住了步子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径直上前,在他面前站住,目光不惧地望着他,张口道:“迎亲那一日你便没有来,就连红盖头也是我自己揭的。后来你明知我的身份却故意不认,在军中那么久,你也从不曾给过我任何优待,从来都是放我自生自灭,这些我劝都没有计较过!可是你凭什么觉得眼下我会愿意离开?又凭什么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

没有开场白,没有任何的前奏,她就这般劈头开始职责他。

袁逸轩的脸上无笑,只淡淡道:“军中本就不是女子能待的地方,如今我军将要迎战,你留下会拖累大家。”

陈宜宁冷笑道:“你真是太看得起我的,我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能拖累大家?西楚大军真的冲过来,我挡不住大不了就是一死,不要谁护着我,更不会拖累谁!”

“陈姑娘……”

“陈姑娘?事到如今你还叫我陈姑娘,说出去真是叫人笑掉大牙,夫君!”

她咬牙切齿将“夫君”二字吐出来,把后面跟着的一队士兵惊得各个都瞪大了眼睛。

袁逸轩的脸色铁青,正要说话,便见一个士兵冲过来,禀报道:“将军,西楚大军靠近了!”

“依计行事!”他沉声吩咐。

士兵转身下去,袁逸轩上前一把径直将陈宜宁拉至身后,开口道:“跟紧我。”

沉沉语声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陈宜宁不觉一愣。

所有将士全都隐匿在林子草丛间,不一会儿传来隆隆的马蹄声,远远望去,火把多如天上繁星。

陈宜宁的呼吸有些紧张,她先前虽也身处战场,但是如现在这样待在前线还是头一次。

身前的男子下意识地侧脸看了她一眼,她忙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大无畏地瞪着他。他抿了抿唇未说话,转身又张望过去。

探子隔三差五地来报:

“将军,西楚大军的阵仗不像是来打仗的。”

“将军,敌军中又马车,简崇英始终跟在马车边上,并未在前方指挥大军。”

“将军,探子来报说远远看见敌军将士似乎边走边在聊天,半点没有要开战的样子。”

于是,直到大军从这里过去,这一仗都没有打起来,众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疑惑起来。袁逸轩爬上山头站了很久,只见大军渐行渐远才终是相信真的是走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

彻夜未眠,燕修已在帐中呆坐了整夜,拼了命地想知道方婳到底会去哪里?

方家、白马寺、长安……这些都不可能,莫不是……

燕修的手指蓦然收紧,他直直站了起来。

他怎忘了,苏昀还在西楚!容止锦手中应有解药,怪不得她临走前执意要带上容止锦,他们一定是去西楚找苏昀了!

心口一震,燕修的脸色煞白,他怎没早想起来!

“来人!”

华年成正巧在外头,入内瞧见他难看的脸色,便道:“王爷怎么了?”

他的额角急得渗出了汗,忙道:“派人去西楚,再找人通知袁将军,婳儿她恐怕……”“正是有方姑娘的消息了。”华年成笑着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字条递给他,道,“方才收到的飞鸽传书。”

燕修一把夺下华年成手中的字条,细细扫了一眼,是她的笔迹没错。

上面写:楚帝答应退兵,我与侯爷速回。

他将字条紧握在掌心,她果然去了西楚!可是信上说轩辕承叡退兵,这又是怎么回事?

燕修心中忐忑,仇定大步从外头进来,大笑着道:“王爷,袁将军的飞鸽传书!末将看了,说西楚大军不知何故退兵会西楚了,他还说眼下正是攻打长安的好时机!王爷您看!”

燕修越发愕然,轩辕承叡真的退兵了?

仇定已正了色道:“末将下去部署,明早便进攻。”

燕修点头:“好。”在看了袁逸轩的来信后,他终是放了心,太好了,婳儿没事,她很快便会回来。

远方流云暗淡,很快像是要下雨,方婳与容止锦却并未停下来,反而更是加快了速度。

日前一别后,她只想尽快回到他的身边,她有很多事要解释,只盼他不要生气才好。

容止锦全然不知方婳的惆怅,总之从西楚军营出来他的心情便一直很好。

二人有行了一段路,突然迎面瞧见一行人骑马冲过来,见了他们也不让路,二人被迫勒停了马匹。

方婳已隐隐觉出了不对劲,容止锦正欲开口,便闻得面前之大声道:“侯爷让属下们好找,太后娘娘与皇上等着您回去呢!”

再见燕欢

窗外风拂影动,花香四溢。

燕欢铁青着脸负手立于雕花木窗前,目光定定地望着御书房外的一切,密件被她随意丢弃在御案上,有风入帘栊,瞬间就飘落在地上。

连着半月,前线接连来信,燕修的人再次越过湛江与王师兵开战。

信中关于西楚大军的事只字未提,而燕欢在前一日便收到探子来报,轩辕承叡班师回朝了。

她原先还以为是误传,没想到竟然是真的珥!

怎会这样?

她坚持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竟真的不能挽回吗?

天分明已渐渐炎热,燕欢却是在六月感到了刺骨的寒冷论。

仿佛是一下子掉进了冰窟深潭,她拼命地想要往上游,却怎么也做不到……

“皇上。”

钱成海已前前后后进来了三次了,每回叫她都不见她应,他叹息一声,只得将点心悄声搁下退出去。

迎面瞧见容芷若款步朝这里走来,钱成海忙迎上前道:“芷若姑娘怎么来了?”

容芷若朝他身后紧闭的门看了眼,才道:“是太后娘娘要我给皇上送燕窝来的,皇上在里头吗?”

“在在!”钱成海忙点头道,“你进去看看吧,一整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了。”

钱成海说着,伸手推开了御书房的门,容芷若深吸了口气入内。

那抹身影就站在窗边,负手背对着她。

容芷若轻声上前,瞧见桌上的东西一点未动,她担忧地看向燕欢,小声道:“奴婢听钱公公说皇上一整天未进食了,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好歹也吃一些,太后娘娘让奴婢给您送了燕窝来。”

她将食盒放下,果真见面前之人回过身来。

“放下吧。”她淡淡说了一句。

容芷若回头定定地看着她,她的容色略带着苍白,眼底再不复往日的神韵,黯淡里沉着一抹失落。

容芷若握着锦帕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她下意识地往前一步,低声道:“是不是前线的情况不太好?”

后宫女子素来不会知晓前朝的事,即便是太后也不会同她说这些,可她这段日子看见皇上的样子,心中已然猜出了几分。

燕欢的眸色又淡了几分,她终是蓦然出笑,抬步朝容芷若走去。她被她看得不觉往后退了一步,燕欢的脸色微变,嘴角淌出一抹暗笑:“芷若也怕朕吗?”

容芷若心中倏然一惊,她也说不清方才为何就退了一步,此刻才忙摇头道:“芷若不怕。”

纱影轻摇,映着燕欢明媚的一抹笑意,她启唇道:“守不住了。”

这是她一次在二个人面前承认,即便是母后,她也未曾说起过。

容芷若美丽的瞳眸里骤然浮起一抹诧异,守不住……是那个守不住吗?

那皇上又何以……何以说得这样平淡出奇?

容芷若只觉得双腿一软,她本能地伸手扶住了桌沿,努力睁开眼睛望着面前之人。

燕欢一步一步走得从容,深沉地凝望着容芷若,笑容里夹杂着几分落寞,低语道:“湛江防线一破,叛军便会长驱直入,长安城破,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芷若,你走吧,离开这里。”

容芷若震惊非常地看着她,半晌,才狠狠地摇头:“芷若不走!”

燕欢叹息道:“眼下长安还无人知晓外头的局势,你此刻不走,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芷若不会走!”她惊叫着冲上前,跪在她面前,抬眸微笑望着燕欢,道,“在芷若心里,您永远都是大梁高高在上的皇上,就算国破宫倾,芷若也不会离开皇上!”

有泪自眼底弥漫起来,燕欢悄然别开脸,微微叹息道:“朕做得很失败,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容芷若诧异地摇头道:“花无百日红,皇上又能要求谁做得十全十美?即便所有人都背弃皇上,芷若也不会!”

不会吗?

即便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吗?

燕欢动了动唇,终究还是喟叹一声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