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有人自苏氏身后出来,容止锦的目光一瞥,他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了,连忙急急跳下马背冲过去:“娘娘!”

方婳的黛眉微蹙,他也叫她娘娘,看来苏氏和徐仲显真的没有骗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容止锦站在马车边上直直地看着方婳,她有些衣衫褴褛,看起来似乎有些狼狈。不待方婳开口,他又一惊一乍地叫,“不会是半路又让人给抓回来了吧?不应该啊,皇上安排送你去长安的人身手不能这么差啊!”

他说着,伸手抓住了方婳的手腕,蹙眉道:“不行,我得送你回长安去,不然皇上回长安没见着你,一定会很着急的!”

方婳被迫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几步,见他蓦地又停下了步子,眉心拧得更深了:“还是不行!我万一被姑妈拦着关起来了,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哎呀,方婳,你倒是给说句话啊!你平时不是注意挺多的吗?”

听他突然直呼自己的名字,方婳不觉一愣,冥冥之中竟似乎有种亲切的感觉。

苏氏忙跟着上前,直言道:“侯爷,娘娘她失忆了!”

容止锦猝然回头看了苏氏一眼,复有重新看向方婳,分明是同一双眼睛,他却真的从里头看出了几分陌生。容止锦的心头震惊,脱口问:“失忆?连你也失忆了?”

“也?”方婳咀嚼着他的话。

容止锦抬手一拍自己的脑门,哀叹道:“苏丫头也失忆了,不过你估计也不记得了。”

果然,听她问:“苏丫头是谁?”

“苏昀啊!”容止锦想也没想便脱口道。

面前三人却都震惊地看着他,容止锦一个头三个大,只得道:“我知道,这件事非常奇怪,总之我说的苏昀不是眼前这位徐夫人,她是你的侍女。”

“我的……侍女?”方婳只好问,“那她为什么没有和我在一起?还有,她为什么会失忆?”

容止锦咬牙道:“她成了西楚太子妃了。”

“什么?”苏氏倒是惊愕了,她不觉回眸看向一侧的徐仲显,他同样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容止锦摆摆手道:“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正是在找她,不过眼下看来你的事也很要紧。”他转而看向苏氏,“她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

苏氏忙答:“有个叛兵带着娘娘来我们的茶铺喝茶,我和显哥把娘娘救下的,侯爷您看,娘娘的手腕处的淤青分明就是被人捆绑过,想来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才会放了她。”

容止锦的目光落在方婳的手腕处,果真就见了上头的淤痕,他的眸子一紧,愤愤道:“谁下手那么狠!被我知道,一定饶不了他!”

徐仲显上前道:“先别说这个,眼下侯爷打算怎么办?”

容止锦沉吟片刻,才道:“去找我师父。”原本他就打算带苏昀去找他师父的,只可惜苏昀有无故走了,他只有让师父帮方婳恢复记忆才能知道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婳脱口问:“你师父是谁?”

“你不认识,不过我想他对你的失忆会有办法。”容止锦说着将自己的马牵上前,他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朝徐仲显道,“你们两个也别回茶铺了,安全一,先回利州吧。”

徐仲显点头:“侯爷放心,我们心里有数。”

苏氏也开口道:“把娘娘交给侯爷我和显哥就放心了,那你们一路小心。”

容止锦应了,目光落在方婳的衣服上,才又问:“你们马车上有衣物吗?可否给她换一身?”

苏氏为难道:“有是有,可民妇的都是些粗布麻衣,怕损了娘娘千金贵体。”

方婳“痴”的笑出声来,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总比我现在穿得破破烂烂的好吧?我早就想换下它了!”

苏氏这才引她重新上了马车换衣服。

容止锦取下了自己身上的玉佩,递给徐仲显道:“日后有什么事,拿着这个去官府,谁都不敢为难你们。”

夫君

?燕修诧异非常,手指蓦地收紧,她怎会在这里?

方婳的心头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那是种很讨厌很讨厌但是却有说不出来的感觉,她的黛眉微蹙,见面前之人诧异地盯着自己看,她才忙直了身子,低声道:“对不起啊!”

她竟对他说对不起……

那晚她目光迷离地跟他说再见,他仍记得清清楚楚,他让她忘了他,特意安排人将她送去白马寺,发誓此生不再相见。网却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她果然忘了他,丝毫不记得他们之间的过往辶。

是上天在惩罚他吗?

她忘了,他却仍然要饱受折磨,时时刻刻记得是他伤害了她。

他不配得到她的爱,也不配爱她澌!

他的心口徒然一阵痛,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与他的病无关,他知道这一刻,是面前的女子让他痛。

这个世上若还有一人能令他失态,那必定是方婳。

他的俊颜染着不自然的苍白,眉宇间尽是虚弱疲惫,方婳愣了下,才轻声问他:“你……病了吗?”

他缓缓坐起来,艰难地顺了口气,勉强笑道:“我病了,病得很重。”

不是先前的旧疾,不会致命,却无药石可医。

方婳忽然恍然大悟,脱口道:“你也是来这里求医是吧!”

燕修怔住,她继续道:“我听说这里有些神医,我也是和人一起来求医的!”

他清弱一笑,浅声问:“你得了什么病?”

方婳干脆在他身侧坐下,摘了地上的一根狗尾巴绕着圈,叹息道:“我忘了一些事,所以就来了。听说住在这里的大夫专治疑难杂症。你呢?你得了什么病?”

她绝美的脸庞尽是柔和笑意,灿若星辰的瞳眸里是那样单纯干净,没有恨,亦没有怒。时间仿佛再次回到六年前他们初见的那个晚上,她天真无邪的模样总会一遍遍出现在他的眼前,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是他毁了曾经那样美好的婳儿!

喉头泛起了浓浓的血腥气,他别过脸强压下去。

方婳见他不答,思忖着他们也不熟,人家未必肯将私事告知,这样一想也便坦然了。她回眸时,瞧见他身侧放着一根鱼竿,许是之前她摔下来时他因为救她所以连鱼竿都弯了,细细地看,连鱼钩都被拖到了岸边。

方婳却惊讶地发现鱼钩上没有鱼饵,光秃秃的钩子在日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

她笑着回头道:“这是愿者上钩吗?”

燕修不答,只开口道:“你走吧,离开这里。”

方婳震惊道:“为什么?”

他的话语清弱:“这里没有神医。”

“不会的!”方婳忙摇头,“我那位朋友说他师父就在这里,他……对了,他怎么还不出来?”方婳不自觉地站起来,目光朝来的方向望去。

华年成的匕首架在容止锦的脖子上,他蓦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抵上腰际,不待他低头去看,便听见容止锦的声音传来:“华先生的身手不错啊,不过本侯也不差!”

正逢乱世,他身上可也是一直藏着匕首的!

华年成的脸色沉下去,只开口道:“原来是小侯爷,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多有得罪。”话虽这样说,握着匕首的手却没有松。

容止锦的眉毛一挑,浅笑道:“本侯倒是好奇的很,华先生来这里干什么?”

华年成反问道:“那侯爷又是来这里做什么?”

容止锦说得理直气壮:“我来找我师父,我师父在哪里?”

“他走了。”

“什么?”容止锦的眼珠子蓦地撑大,他随即忙道,“不可能,这里是他半辈子的心血,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你快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华年成仍是道:“我说的是真的,侯爷若还不信,可以四处找一找,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容止锦咬着牙,思忖片刻,才道:“先把匕首撤了,这样说话不累死也憋死了!”

华年成点了头,二人一起撤了手,容止锦转了身仔仔细细将例外搜罗了一遍,真的不见一个人影!

他再转出来,见华年成仍是站在院中,容止锦忍不住道:“你和我师父什么关系?这个地方那么隐蔽,根本不可能被人轻易找到!是不是你把我师父抓起来了?”

华年成不免笑了笑,他的目光凝视着容止锦,开口道:“侯爷大约不知道我的本名叫年成。”华年成不过是个化名,他为了方便才加了一个“华”姓。

容止锦惊讶地半张了嘴,指着他道:“你……你就是我师父的大哥?”他以前听师父提过曾有一个大哥,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而分开,他不知师父叫什么,但却知道他姓年。

但容止锦绝想不到,师父的大哥就是华年成!

华年成点头上前,他开口问:“侯爷还没告诉我你来找你师父做什么?”

皇上和太后对燕修深恶痛绝,不过他倒是没有那么强烈的恨意,此刻也不想瞒着,便道:“找我师父来研制一种能医治失忆的药,既然华先生是我师父的大哥,或许你也有办法?”

他的话音才落,却没想到华年成的脸色骤变,他蓦地转身冲出去。

“喂,华先生!”容止锦怔了下,只能跟着他出去。

华年成径直冲到了溪边,果真远远地就瞧见了女子娇小的身姿,他的心口一紧,疾步跑至燕修身边,低声道:“公子没事吧?”

燕修缓缓摇头。

容止锦也跟着跑来了,见方婳站在一侧,惊讶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方婳见他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又看了眼华年成,便指着他道:“他就是你师父云天大师吗?”

容止锦的眉心拧起,才要否认,却闻得燕修淡淡道:“是,他就是云天大师。”

华年成也不明所以,愣了下,听他又道:“这位姑娘是来求医的,我同她说大师不会给她医,她不信。”

华年成这才恍然大悟,他的脸色一变,却是道:“既然姑娘是来求医的,那就先去屋子等一等,待我忙完了再给姑娘看病。”

坏脾气

方婳去找容止锦的时候他已经将里面捣腾得乱了一地,她一面收拾一面道:“还真被你说对了,那个人脾气好坏!你说,是不是他不同意,你师父就真的不给我医治啊?”

容止锦埋头在医书堆里,头也不回道:“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真的。”

方婳一脸绝望道:“他爹到底给了你师父多少银子啊,他怎么那么听话啊!你不是你师父的爱徒吗?怎么你说话一点用都没有啊!”

容止锦咬着牙,他好想说那根本就不是他师父好吗?

方婳不知何时蹲在了他身边,拿起地上一本医书道:“你到底在找什么?孚”

容止锦又将手中的医书飞至一侧,道:“我记得我师父以前有一本记载疑难杂症的书,但我不知道他放哪里了,说不定找到了我也可以治你的病。”

方婳皱眉道:“这还不简单,我去问你师父!”

“喂!”容止锦转身就见她跑远了,他拂额叹道,“他会知道才怪!芈”

方婳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华年成,她有些丧气,无奈打算折回去找容止锦的时候看见华年成端着药进了燕修的房间,方婳忙跟着跑过去:“大师!云天大师!”

华年成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径直入内。

方婳加快了步子,却听见里面传来器皿破碎的声音,她暗吃一惊,忙冲进去。地上打破的药盏还冒着热气,床上之人双眸紧阖,分明是失去了知觉。华年成急着拉过燕修的手腕,方婳见此不免惊道:“怎么会这样?刚才我和他说话的时候还好好的……”

华年成猝然回头看向她,语中带怒道:“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方婳的心跳略微加快,低声道,“也没说什么呀……就说……说他脾气差……”后面那句叫她夫君收拾他的话她可不敢说,别说皇上不在这里,就算真的在,他只要是个明君就一定不会为了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跟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置气。

华年成的脸色铁青,吐字道:“你出去。”

“可是,大师……”

“出去!”

方婳叹了口气,悻悻死出来。

容止锦找得满头大汗,正碎碎骂着从后面过来,见方婳傻愣愣站在外头,便笑道:“碰了一鼻子灰吧?”

方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你师父怎么那么势力啊?不就是给了几个钱吗?赶明儿我找皇上借一些,保证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容止锦“嗤”的笑出声来。

方婳气道:“你笑什么?难道你觉得皇上很小气不愿借我吗?”

容止锦的眸色盈盈,擦了把汗道:“你们方家可是大梁首富,你用得着向皇上借吗?”

方婳微微讶异,她似隐约想起苏氏曾提过她家里的事,不过她记不得,听过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瘪了瘪嘴,转身倚靠在廊柱上,目光悄然看了燕修的房间一眼,低声道:“那现在怎么办?”

容止锦倒是从容:“今晚先住下,你可以睡我以前的房间,我刚才去看过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那你呢?”

“我睡客房,正好有四间房,他俩一人一间,我俩也一人一间。”容止锦拍了拍手,伸了个懒腰道,“本想给皇上送个信,现在看来送不出去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方婳垂下眼睑,容止锦行至她面前道:“走吧,带你回房休息去,我一会儿再找一找,我就不信找不到!”

方婳被送去了房间,桌面上摆满了书,方婳无聊翻了翻,全是有关易容的书,她看了也提不起兴趣,仰面躺在床上,躺着躺着睡意就上来了。

西楚军营。

帐内传出一阵刺耳破碎声,紧接着,两个军医吓白了脸退出来。

简崇英正巧过去,拦住一个军医便问:“臀下又发货了?”

军医低头道:“是……”

简崇英挥手让他下去,自己上前利于帐门口,开口道:“臀下,探子来报,东梁的援兵到了,梁帝亲自坐镇指挥,越州的梁军已和仇将军的人在越州城外开战了。袁将军想来是接到了命令,也打算率军前往。您看我们如何?”

片刻,才闻得里头传来轩辕承叡冰冷的声音:“按兵不动,袁将军若要相助自会开口!”

简崇英应道:“是,末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