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是要近一些,还是远一些?
识趣地宫女也没有再问,先带了方婳去水云轩。
茗香阁内外都有西楚侍卫把守,燕淇入内时,见袁逸礼从里头出来,他径直问:“太子伤到了?”
袁逸礼摇头道:“倒是没有,他们的将军受了伤。”
“严重吗?”
燕淇的话音才落,便闻得里头传来轩辕承叡的声音:“大夫说仇将军伤及声带,日后也不知能不能恢复,梁皇陛下以为严重吗?”
燕淇抬眸,见轩辕承叡一袭锦衣华服自内室步出。西楚是马背上的民族,服侍也多是窄袖,如今入了大梁,他们倒是也会随俗。此刻,轩辕承叡的脸上不见一丝笑意,燕淇亦是蹙眉道:“袁大人,宣最好的太医来看看。”
袁逸礼应声欲出去,却闻得轩辕承叡冷冷道:“不必麻烦梁皇陛下的太医了,我们自己有随行军医。”
他直接拒绝了,燕淇也不好强求。
轩辕承叡的脸色也徐徐缓和一些,语气也和善起来:“梁皇陛下请坐,我方才有些急了。”
燕淇抿了抿唇坐下道:“太子请。”
轩辕承叡落座,燕淇又道:“太子在大梁境内遇刺,此事朕一定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轩辕承叡的眸光掠过面前之人绝美的脸庞,他微微一怔,随即他似想起那会在沧州他说自己倾国绝色,苏昀奈何是那种不屑的表情了。他低头一笑,道:“有梁皇陛下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当夜刺客,我们倒是留了一个活口。”
“哦?”燕淇的眉目幽深。
袁逸礼也跟着吃了一惊,既有活口,他来时轩辕承叡竟能那样沉得住气,半分不曾透露?他的目光随之看向面前的华服男子。
轩辕承叡倒是一点也不急,不动声色引开话题道:“这次我来贵国,还是想与梁皇陛下相商你我两国边界的问题。”
燕淇点头:“朕明白,但朕也同太子说过,大梁国土若在朕手里流失,朕便是大梁的罪人,日后也无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轩辕承叡微笑道:“所以我带了一份礼物来,也好谈一谈我大楚东部边境牧民的事。”
燕淇自是没想到他们才见面,那一个就开始切入了正题。他挥了挥手,示意除袁逸礼之外,所有人都退下。轩辕承叡留下一个侍卫,也让西楚另外人等外头候着。
轩辕承叡张了口,袁逸礼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正等着他说话,没想到他竟又突然转口道:“咦,婳妃娘娘不曾来吗?”
袁逸礼的眉心蓦然拧紧,不悦地看着面前男子。燕淇倒是从容道:“哦,来了,让人带她下去休息了,一会晚宴,太子便可见着她。”
轩辕承叡似是满意一笑,回眸朝一侧的侍卫看了眼。侍卫会意,忙上前将怀中的信封取出,小心搁在桌上。轩辕承叡修长的手指搭在牛皮封信上,缓缓推至燕淇面前,轻声道:“梁皇陛下看一看。”
里头是一封信,燕淇打开只消看上一眼便已认出是昌王的笔迹。他的呼吸沉了,虽是早就猜到昌王勾结西楚,但亲眼看见证物内心终归无法平静。他可是堂堂大梁皇帝,这就好比是自己的女人出轨,最后还是奸夫来给了他证据一般。他握着信纸的手指用了力,看完最后一个字,胸口的怒意还是忍住了。
轩辕承叡已开口道:“敝上认为与昌王合作是件两全其美的事,我当时欲劝说,可敝上一意孤行,如今看来,昌王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主,还差点令我大楚与贵国生出嫌隙,说到底,昌王想做皇帝,也是他自己的事。是以敝上派我来,是想告诉梁皇陛下,敝国也不想大动干戈,我帮陛下指认昌王欲谋造反,从此两国友好,贵国允许我们的牧民入境游牧,敝上也答应,每年以银两做交换,梁皇陛下意下如何?”
袁逸礼鄙夷地看着轩辕承叡,他口口声声将责任推给西楚皇帝,难道在沧州边界做主是还不是他吗?
燕淇心知肚明,眼下也不好揭穿,徐徐道:“太子的话也有理,只是,单凭这些信件朕不好认定昌王有罪,信件也是可以伪造的。”
轩辕承叡嘴角一扬,使了个眼色给身侧侍卫,侍卫点头出去。不一会儿,另有两人压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进来,那人身上的夜行衣已破损不堪,浑身上下布满了血污伤痕,想来便是那夜的刺客。
他被迫跪在地上,侍卫将他的脸贴向冰冷地面。
轩辕承叡道:“此人已招供,说是昌王派人欲取我性命,梁皇陛下也可想而知了,昌王怕他预谋造反的事抖露,才想杀人灭口。”
燕淇低头看着地上之人,他被压得无法动弹,燕淇问道:“是昌王派你来的?”
刺客咬着牙道:“是……皇上饶命!”
饶命?
燕淇猛地站起来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冷冷道:“拖出去!”
刺客继续求饶,渐渐地,那声音远了,燕淇的脸色却不好看,回身道:“太子刚到,先歇着,朕先失陪片刻,太子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
轩辕承叡忙起了身,笑道:“陛下随意。”
外头钱成海见他们出来,忙跟上来,燕淇的步子飞快,钱成海低声道:“皇上是回寝宫歇息吗?奴才让玉策先去寝宫打点了。”
燕淇不答话,只道:“逸礼。”
“臣在。”袁逸礼快步上前跟在他的身侧。
他将信件交给他,话语低沉:“把这个交给兵部尚书,让他传信去沧州,要袁将军先派兵前往昌国拿下昌王!”
“是!”袁逸礼谨慎地接过信件,他又想起一事,便问,“上回皇上说宫里有刺客潜入,难道也是昌王的人?”
燕淇的脸色难看,却没有再说话。
宫女打点好了一切才下去,方婳在内室坐了会儿,便起身出去。此刻容止锦也去自己的寝居了,水云轩便只有方婳与随侍的宫女二人。
已是冬日了,风里带着寒意,今日的阳光却是很好。方婳坐在院中石凳上,宫女小声问她:“奴婢去给娘娘端些点心来。”
方婳点点头:“嗯,顺便去沏壶茶来。”
宫女应声下去了。
隆冬时节,晒着太阳,品着茶,这样才惬意。若苏昀在,定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婳忍不住一笑,也不知她一个人在宫里怎么样。
她微微颔首,阖上双目,享受着阳光的恣意。
有人自外头入内,风声恰到好处地掩盖了轻俏的脚步声。
轩辕承叡一问便知婳妃住在水云轩,反正此刻梁帝忙得很,他却得了空,自然要抽空来见一见想见的人。他进来便瞧见独坐在院中沐浴着日光的女子,他只见了她的侧颜,漫漫阳光洒在女子白皙娇嫩的皮肤上,秀挺的鼻尖划出完美的弧度,轩辕承叡的步子怔住,看她的穿着,自是已猜出她的身份。他闲闲一落广袖,笑道:“婳妃娘娘?”
方婳吃了一惊,忙转身望去。
突然睁开,双瞳因未适应光线,来人的身影模糊非常,方婳强作镇定,撑大了美眸望过去。
她此刻看不清楚,自然也看不见轩辕承叡因震惊而错愕非常的样子。
那日后,他总在想,东梁婳妃该是何等天人之姿,竟万万想不到,是个半侧脸上有疤痕的……丑女!
他不得不承认,她一侧脸很美很惊人,只是配以另一侧的疤痕……这就好比无暇美玉上的一道裂痕,再美的玉石也毁了。
梁帝貌美,竟能容忍这样丑陋的妃子?
方婳眼前的身影终于渐渐清晰了,男子的身形高大,她虽不曾见过他的脸,可到底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她忙敛了神色朝他微微欠身见礼:“太子有礼。”
轩辕承叡尴尬一咳,负手道:“孤随便走走,却不想遇见了婳妃娘娘。”他说着,目光环顾四周,入鬓长眉已微微蹙起,那个丫头呢?
方婳见他的神色心中已是了然,恰巧宫女端了茶水点心出来,她命她放下,这才又看向轩辕承叡:“太子殿下要喝茶吗?”
轩辕承叡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一侧的宫女身上,小宫女被他看得羞涩地红了脸低下头去,有些窘迫地拽着自己的衣角不知所措。
他不动,方婳又笑道:“殿下吝于赏光?”
轩辕承叡的眸华回转,笑一笑道:“怎会?孤很想与娘娘好好叙叙旧。”他已大步上前,在方婳面前坐下。
宫女福了身子欲退下,却听方婳道:“不必退下,你就在边上随侍。”
“是。”宫女低低应声,目光又是悄然看向轩辕承叡,自是被眼前这个器宇轩昂的男子吸引了。
方婳亲自倒了茶递给他,轩辕承叡伸了手,却忽而又放下了,他的脸色有些异常,咳嗽一声道:“怎不见娘娘原先的侍女?”
方婳瞥一眼身后的宫女,这才道:“敝上疼爱本宫,故而本宫身边可使唤的人也多,不知太子殿下指哪一个?”
“娘娘不知吗?”他眉间染笑,看着她的目光却犀利。
方婳懒得看他,自顾喝了口水,道:“太子殿下怎不喝?是怕本宫下毒吗?”
一句话说得轩辕承叡的脸色变了,那丫头还说发誓不说出去,一转身还不是说了!他置于底下的手愤怒地握了拳,一手直接越过桌上茶水点心伸向方婳,方婳大吃一惊,慌张地搁下了茶杯站起来:“太子殿下请自重!”
轩辕承叡的脸上无笑,冷冷地道:“叫苏昀出来!”
先前进来的笑怕都是装出来的,方婳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阿昀躲开他是对的。方婳一早对他没好感,此刻更是厌恶,她讥讽道:“这是大梁,可不是太子的西楚,本宫喜欢使唤哪个宫女就使唤那个,貌似这件事还轮不上太子来管!本宫累了,太子请回!”
轩辕承叡仍是坐着一动不动,如石雕般,唯有那双深色眸瞳瞥向方婳,他冷笑道:“婳妃娘娘真是不好客,怎生的与那时要孤放你们九王爷时完全不一样了?”
方婳的脸色一沉,咬牙道:“你想说什么?”
他似是笃定:“当日在沧州,娘娘与孤在帐子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难道要孤一一说给梁帝听吗?”
“你……你别污蔑本宫!”混蛋,她什么时候跟他在帐子里了?怪不得阿昀说甩他两巴掌嫌少!若是还在沧州,方婳也想甩他几巴掌了!
轩辕承叡见她一张白皙的小脸气得青了,他倒是心里舒坦了,自顾轻呷一口茶,道:“孤平生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以牙还牙,偶尔找不到人还,也只好就近原则了。”他狭长凤目悄然看向方婳,满眼的不怀好意。
方婳终是见识了轩辕承叡的可恨,他的意思是,找不到苏昀就找她报复是吗?可她还不怕他了,话语一转,道:“那本宫就拭目以待,看看太子殿下如何以牙还牙!”
“嗯。”他应一声,故意一甩衣袖将杯盏拂落在地上。
砰——
上好的青花瓷瞬间就碎了。
宫女忙上前收拾了进屋去换新的,轩辕承叡笑着道:“孤要告诉梁帝,娘娘在沧州百般勾|引孤。难道娘娘有信心觉得梁帝会为了一个女人与我大楚翻脸吗?况且,是娘娘主动,孤守身如玉了。”
方婳咬着唇,当日确实是她要袁将军写信邀轩辕承叡一见的,可去的却不是她,此事轩辕承叡比她更清楚。
他见她沉着脸不说话,又道:“哦……莫非娘娘希望孤说实话?告诉梁帝其实当日孤见到的不是婳妃,真正的婳妃去私会九王爷去了……”
他的话语低下去,方婳心头跳动,指尖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了,他用燕修威胁她……
“娘娘觉得意下如何?”他抚袍起身,一步步走向她,俊颜蓦然靠近。
方婳本能地伸手去推他,他轻佻地一把抓住她纤细皓腕,温和一笑:“婳妃娘娘是在勾|引孤吗?”
“你……放开!”她愤怒地欲将手抽出来,奈何他的力气那样大!
“你干什么!”门口传来了容止锦的声音,方婳见到了救星,叫了他一声“侯爷”,容止锦火冒三丈地过来,狠狠推开轩辕承叡,挡在方婳面前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轩辕承叡的长眉微佻,抬手掸了掸衣袍,似笑非笑道:“那你知道孤是谁吗?”
容止锦才不怕他:“西楚太子又如何?我照样可以告诉皇上你轻薄婳妃娘娘!”
他却笑看向方婳,轻轻问:“娘娘,是这样吗?”
方婳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不管他是要说她在沧州勾|引他,还是要说她去私会了燕修,她都死无葬身之地!届时,必然还要连累苏昀、燕修,就连袁逸礼也脱不了干系,轩辕承叡真是只狐狸!
“娘娘!”容止锦见方婳不说话,回头瞪她一眼。
方婳脸色苍白,容止锦瞥一眼就明白了,他咬着牙,压低声音道:“你不会真的有把柄在他手里?”
是有啊,好大的把柄。
方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幸好今日来的是容止锦,她知她可以信他。
容止锦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此刻也不问方婳,一回头,仍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想怎么样?”
轩辕承叡方才来时便听闻国舅家的小公子也来了,自是猜出了他的身份,他笑着道:“原来是云天大师的徒弟,幸会。”
云天乃世外高人,便是传授容止锦一身易容术之人。容止锦未曾想他居然知道师父名号,皱了眉,仍是道:“是又怎么样?”
倒是不怎么样,只不过轩辕承叡算是知道当日婳妃脸上那张面具是怎么回事了……他肯定没瞧错,当日的婳妃必然不是这个样子的。他笑得越发得意,目光又看向方婳道:“看来沧州的事,侯爷也有份?”
方婳自是知道他指面具的事,容止锦却云里雾里,脱口问:“你又胡说什么?”
轩辕承叡不理会他,啧啧道:“怪不得侯爷这么上心。不过孤也不是冷血之人,凡事都是可以商量的,孤知道龙山行宫内有猎场,不如侯爷与孤比一比箭术,你若赢了,今日之事孤绝口不提。可孤若侥幸赢了,那婳妃娘娘就是孤的人了!”
方婳的眸子蓦地撑大,容止锦已脱口道:“比就比,我还怕你吗?”
比试箭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