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婳一愣,苏昀好笑地看着他道:“您的事我们娘娘怎敢不记着?免得到时候您又不依不饶说我们娘娘忘恩负义!”
容止锦被她损得脸上有些窘迫,闷闷道:“就算不记着,我也至于那样……”
方婳笑了笑,上前道:“侯爷回去收拾东西,你的事,我一定会记着。”
他的心头一暖,一定……她说一定。他脸上又是笑靥如花了,哈哈笑着道:“我先去看太后,日后你自己当心点,宫里的女人可都不是好惹的!我不在宫里给你撑腰,你可别弄得一团糟,叫我回来鄙视你!”
方婳“哧”的笑,再看,他人已远了。
苏昀叹息道:“没有侯爷的日子,宫里一定无比沉闷!”
方婳斜看她一眼,笑着道:“那我去求求皇上,让你也跟着去?”
苏昀知她是开玩笑的,也不恼怒。这一路而来,她否没有提燕修,可华年成的话苏昀却时常想起,她看了看方婳,小声道:“妩婉仪……哦,现在都是妩昭仪了,她怀孕了,岂不更加嚣张?婳婳,以后你可得小心点!”
方婳笑了笑道:“你也说她是昭仪,见了我还得叫声娘娘。”
苏昀紧蹙的眉头未见舒展,不安道:“皇上那么喜怒无常,迟早会封她为妃的。万一她生个皇子,说不定就站你头上去了!”她的声音故意大了些,看方婳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苏昀忍不住了,终是咬了牙道,“婳婳,华先生也说母以子贵。”
一路上,总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此刻让苏昀说出来,方婳的心免不了仍是一颤。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咬着唇不说话。
苏昀靠近她,脸色凝重地开口:“前段时间皇上是派你去洛阳办事,现在你都回来了,他迟早是要召你侍寝的,难道到那时,你还要跟皇上说不吗?”
方婳的呼吸声沉重了,拽着锦帕的手猛地收紧,她咬唇道:“阿昀,不要说了!”她推开苏昀的手走得飞快,其实,从离开沧州军营那一刻她心里就明白,她虽不愿承认,可她知道她会听华年成的话。
前朝后宫,能帮燕修的人,只有她了。
楚姜挽即便有心,可她处处受人限制。
华年成说得不错,她在宫里过得好,才能帮燕修过得好。可她真的要给皇上怀一个孩子吗?
母以子贵。
宫里嫔妃日思夜想的事,她却唯恐避之不及。
可到底,是避不过的。
苏昀的步子渐渐慢了,她见方婳走得越来越快,她没有追上去,也许是时候让她一个人静一静了。她叹息一声,觉得古代皇帝选秀真是坑人,硬是要把不相爱的人绑在一起一生一世,还要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女,若换做她可绝对是做不到的。
想起生儿育女,苏昀不免又想起轩辕承叡,那混蛋竟然还说要娶她,否则他的子孙后代会遭殃。
“呸!”苏昀啐了一声,使劲地摇摇头,她应该早早地把那只花孔雀给忘了!她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混蛋可是西楚太子,一定从小就在脂粉堆里滚大的,他才配不上她!
不知怎的,这样一想,苏昀忽然又觉得当日甩他两巴掌实在太便宜他了!
“阿嚏——”
轩辕承叡突然打了个喷嚏,一侧的侍卫忙道:“殿下着凉了吗?”
轩辕承叡摇头,目光看向身后戴着面具的将军道:“仇将军,方才说到哪儿了?”
仇定道:“末将已差人将答应昌王的钱送去了绥靖,末将只是不明,既然殿下已不想与昌王合作,为何还要白白送他一笔钱?”
闻言,轩辕承叡笑着道:“昌王此人小气,而且最会落井下石,孤给他钱也好让他暂时安分一些,省的又坏孤的好事。哦,对了,给东梁皇帝的信送了吗?”
侍卫忙答:“今早送的。”
轩辕承叡满意地点头,仇定沉声道:“殿下当真想好了?末将只是担心殿下入东梁会有危险。”
轩辕承叡笃定地道:“孤是去做交易的,梁帝必然不会对孤怎么样。再说,我们大楚与东梁的仗不也没打吗?没有永远的敌人,仇将军也明白这个道理。”
仇定一时间找不出理由来劝阻。
轩辕承叡转身在虎皮敞椅上坐下,指腹缓缓在玉扳指上摩挲,此去长安必然能见到那个丫头。轩辕承叡突然抬头看向那侍卫道:“孤要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侍卫点头道:“是,早就备下了,殿下现在就要吗?属下马上去拿。”侍卫转身下去了。
仇定不觉问:“殿下缺了什么?”
座上男子浅笑道:“没什么,仇将军去忙。”仇定闻言,也只能退下。侍卫很快便来,将手中的东西呈上,然后出去。轩辕承叡径直打开棉布,里头包着一枚银针,他的嘴角一勾,去见那个丫头,怎么没有准备呢?她不是喜欢下毒吗?
“呵,哈哈……”他自顾笑起来,从没有人能在他轩辕承叡身上占了那么多便宜还能全身而退的!苏昀,你给我等着!
御花园一侧,方娬远远地看着越走越远的两抹身影发呆。
流儿不免小声道:“听闻婳妃才回宫就让皇上给叫去了,奴婢打听过了,他们说婳妃是回家省亲去了!”
方娬的目光冷下去,她知道方婳一定不是去省亲的。
流儿见她不说话,又道:“娘娘您不必生气,等您诞下皇子,别说省亲,就是要方夫人来宫里,皇上也会同意的!”
方娬不自觉地抚上小腹,她将眸光收回,低语道:“走,去延宁宫。”
若不是皇上见她呕吐非要宣太医来瞧,她本不想这么快就暴露自己有孕的事。这段日子,燕淇政务繁忙,鲜少入后宫来。而楚姜挽小产一事虽说凶手已伏法,可方娬却始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为求自保,只能依靠太后。就凭太后对待那个司衣房的宫女,方娬也知不管她是否会讨得太后欢喜,至少她肚子里的孩子会。
流儿扶着她的手朝太后宫里走去,她道:“太后娘娘也曾为难过婳妃,可见她不喜欢婳妃,娘娘,您就放宽心思!”
方娬抿着唇不说话,皇上是真的喜欢方婳,如今她回来了,承恩亦是迟早的事,她这一胎必须生个儿子出来,否则,他日更无地位可言了。
容止锦从延宁宫出来时正巧见方娬入内,因为方婳,他对方娬丝毫没有好感,此刻也不想打招呼,直接晃着折扇出去。
宝琴迎出来,引方娬入内。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此刻正坐在软榻上,容芷若站在一侧低声与她说着什么,见方娬来了,她睨一眼,道:“起来,哀家今日可没心情下棋。”
方娬微微一愣,笑着道:“是小侯爷惹太后娘娘不开心吗?”
太后叹息一声道:“止锦那孩子,就没个省心的时候!芷若,去紫宸殿告诉皇上,就说哀家让他忙完来延宁宫一趟。”
“是。”容芷若福了身子退下。
太后这才又看向方娬,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前阵子不是吐得厉害?该多在寝宫歇着才是。”
方娬抿唇笑道:“这段时间已经好多了,多谢太后娘娘挂心。”
太后闻言,也放心了些。她换了个姿势坐,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肩膀。方娬蹙眉问:“太后娘娘肩膀不舒服吗?”
太后点头道:“哀家这是老了,隔几日就觉得肩膀酸痛得厉害。”
“那臣妾给您按按?臣妾在家时,也替娘按过。”方娬说着起了身,取下了手上的护甲递给流儿。
太后却道:“这种事叫下人做便是,宝琴。”
宝琴应声上前,却听方娬笑着道:“臣妾入宫后得太后娘娘照拂,臣妾也想尽尽孝心,宝琴姑姑就让了这个机会。”
宝琴被她说得一笑:“娘娘言重了。”她朝太后看一眼,见太后点点头,宝琴这才又退下静侍在一侧。
方娬替太后轻轻按着,闻得太后叹息着道:“哀家听闻这阵子皇上都鲜少来后宫?”
方娬应了一声,乖巧道:“皇上心系天下,是苍生之福。”
太后笑一笑,又道:“你倒是懂事。哀家虽不喜欢婉妃,可她流产的事哀家也觉得可惜得很,妩昭仪这一胎可要好好都保着,将来替皇上生个白白胖胖的皇子才好。”
方娬低声道:“是,臣妾遵旨。”
正说着,只见一个太监入内来,回禀道:“太后,婳妃回宫了,前来请安。”
方娬微微皱眉,太后已开口道:“让她进来。”
苏昀扶着方婳入内,不想见方娬也在。正在给太后做按摩,她什么时候和太后这样融洽了?苏昀心中鄙夷。
方婳上前行了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挥一挥手,方娬这才朝她福了身子:“给婳妃娘娘请安。”
方婳睨她一眼,淡淡一笑道:“妹妹有了身孕就不必多礼了。”
太后见她脸色略显苍白,不免问:“这一路很辛苦?”
方婳忙道:“不辛苦,谢太后娘娘牵挂。”
太后点头道:“这次你办得很好,否则南方饥荒也没有那么快解决,皇上也会派人去洛阳嘉奖你爹。”
“谢太后娘娘。”
方娬的黛眉微蹙,她自是听明白了,原来皇上要她去洛阳要爹出钱赈灾?方娬的脸色沉了,这样好的机会,皇上竟叫她去!怪不得太后对她的态度好转了那么多!可爹怎会同意!
她从小便是在爹娘宠爱中成长的,如今她竟嫉妒了。
太后未曾注意到身侧方娬的神色,目光轻落在方婳脸上,低语道:“回宫了就好好休息,你既成了皇上的嫔妃,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给皇上开枝散叶。”
轻描淡写的话,却如一阵细而长的针,直直地刺入方婳的心口去。她微拧了眉心,只得点头称是。
方娬的心更是慌了,皇上这样看重她,倘若她也生个皇子来与她争宠,那以后怎么办?
“昭仪娘娘没事?”宝琴注意到了方娬的脸色。
太后回眸瞧一眼,担忧道:“这又是怎么了?流儿,快送你家主子回去休息,有了身孕以后别太累了。”
流儿忙上前来扶了方娬出去。
方婳跟着告退。
宝琴送方婳至门口,才要转身入内,却闻得方婳叫住她:“姑姑请留步。”
“娘娘还有事?”宝琴低头问道。
方婳小声道:“本宫听说延宁宫的宫女采苓死了,如何好端端就死了?”
宝琴道:“采苓那丫头喜欢喂鱼,也不知怎的就掉下去了,被发现的时候早就咽气了,娘娘怎问起这个?”
方婳摇头道:“没什么,那本宫回去了。”
“娘娘慢走。”
方婳与苏昀才走出延宁宫,苏昀便道:“你说宝琴会在撒谎吗?”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方婳有些心悸交瘁,若不是看见宝琴,她大约还想不起采苓的事。须臾,她才道:“应该不会,要采苓传话的人应该只是利用了宝琴,她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没那么容易买通。”
苏昀听了觉得有理,叹息道:“那这件事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方婳不说话,司衣房的宫女背了黑锅,宫中嫔妃事不关己的人大有人在,唯一受到伤害的楚姜挽却认定她方婳才是凶手,真相怕是真的要沉入海底了。
苏昀看她不忘静淑宫的方向而去,不觉问:“还要去哪里?”
“去延禧宫。”方婳说得好不迟疑。
苏昀皱眉道:“这一路你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应该回去休息了。”
方婳却道:“我刚回宫,给太后请安后,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也是应当,等过几日,我再突然去太皇太后宫里就会惹人注意了,谁都知晓太皇太后素来深居简出,不与宫里人打交道。”
苏昀叹道:“好,你总是想得这样周全。”
潋光引方婳进去时,太皇太后正在后花园逗那只白绒绒的小狗。
方婳近前行了礼,太皇太后起了身,一侧的太监忙识趣地将小狗抱下去。太皇太后笑道:“哀家这延禧宫可不常有人来,听闻前阵子皇上准你回家省亲去了?”
方婳点头,上前扶住太皇太后的手,这才道:“礼部尚书袁大人随臣妾一起去的,中途出了点事,臣妾还顺道去了沧州一趟。”
“哦?”太皇太后回眸看她。
方婳继续道:“西楚人抓了九王爷为质,想要挟皇上送地给他们。”
“还有这等事?”太皇太后的脸上露出了震惊,她示意身后的宫人都远远跟着,这才问,“那后来呢?”
方婳压低了声音:“西楚什么都没有得到,九王爷受刑犯了病,眼下还在沧州城养着。”
太皇太后的脸色有些难看,半晌,才道:“修儿的身子素来羸弱,难为他了。”
方婳细细看着太皇太后的神色,鼓起了勇气道:“臣妾先前对九王爷不甚了解,然这次沧州行,臣妾为让九王爷平安归来,好使的西楚没有要挟皇上的筹码而让臣妾的侍女扮成医女去将王爷替换出来,王爷却不愿一命换一命。九王爷如此心善,当真会与莹玉公主的死有关吗?”
太皇太后的眸光一沉,语气也沉下去:“这你又是听谁说的?”
方婳从容道:“皇上曾提过。”
太皇太后忽而站住了步子,目光幽幽望着前头一簇雏菊不说话。方婳的掌心微微有了汗,她暗自吸了口气道:“臣妾昔日在尚宫局时,也听闻了一些关于映典正的事……听说她是查了当年柳贵妃娘娘谋害莹玉公主一事后自尽的……太皇太后您还记得映典正?”
她的话音才落,便见太皇太后猛地回身,苍老眼底突然迸出一抹犀利,微怒道:“大胆,这些话若让旁人听了去,婳妃,你死无葬身之地!你……咳咳咳——”太皇太后猝然捂胸咳嗽起来。
潋光等一众宫人忙从后面跑上来,急忙将太皇太后扶回寝宫。
太医很快来了,方婳与苏昀侯在外间,宫女拿出的帕子上明显有了斑驳血渍。一炷香后,才见潋光出来。她朝方婳福了身子道:“娘娘请回,太皇太后要歇息了。”
方婳忙问:“太皇太后没事?”
潋光的脸色不好,只低头道:“太皇太后是老|毛病了,她让奴婢转告娘娘,娘娘是聪明人,有些事可做,有些话却不可说。奴婢先进去侍奉太皇太后了,娘娘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