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婳似是释然一笑:“让九王爷平安归来,也让西楚得不到土地。”
袁逸礼终是忍不住道:“你想怎么做?”
她的目光淌过男子错愕的脸庞,仍是笑着:“这还不可说。”
袁逸礼欲再问,见她已转身看向袁逸轩,“将军意下如何?此事不能再拖,万一九王爷撑不住,一切将全功尽弃。”
袁逸轩思忖片刻,才道:“你有万全把握?”
“有。”她将小脸一扬,话语坚定。
袁逸轩终于点头:“好,我这便去写。”他往前几步,方婳已跟上,随即道:“袁大人请留步,我与将军还有几句话要说。”
袁逸礼的脸色沉了,听袁逸轩道:“你让华先生去准备。”
袁逸礼无奈只能退下,方婳见他行得远了,这才道:“还有一事,等华先生与我的侍女入营后,我还想请将军再修书一封,告诉西楚太子,就说大梁婳妃想邀他一见。”
话落,面前男子容色大变,惊道:“这又是为何?”
方婳却不答,站住了步子,道:“将军若信得过我,就不必多问,一切拜托将军。”她微微朝他一福身,转身离去。
苏昀见她回来,一脸愁容,拉过她就道:“怎么回事?袁大人刚才派人来说你要我扮成医女跟随华先生去西楚军营?”
方婳谨慎地朝外头看了看,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低语一番。苏昀的眼珠子撑得老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不行,我不同意!”
方婳揭下斗笠,笑道:“我保证,是个万全之策!但是,你一定要帮我,否则我可真死了!”
苏昀的眉头紧蹙,她还是很不放心:“万一我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了怎么办?哎,不行不行,太冒险了,我不同意!”
“阿昀。”她拉住她的手,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脸上,蹙眉道,“你不是说过,不管我要什么你都会帮我的吗?我现在要的很简单,我要他活着。”
“婳婳……”
“阿昀,只有你能帮我,等入了西楚军营,我所信任的也只有你!”
苏昀自是听出她的画外音,她掩不住的紧张:“你当真觉得华先生有问题?那你还敢让他去医治九王爷?”方婳的神色凝重,她咬牙道:“我没有办法,师叔的身子素来是有他调理,只有他最了解他的病。倘若他真是昌王的人,届时我会知道怎么做的。”
苏昀沉着脸,终是不再说话。
两个时辰后,西楚回话,同意太医和医女进入西楚军营,但不准任何士兵随同。
袁逸轩等人远远地站在城墙上看着华年成与苏昀出城,袁逸礼不免看了一眼身侧斗笠遮脸的方婳,不免道:“你真的都想好了吗?真的要去见西楚太子?”
女子点了点头,转身走下城楼。
袁逸礼迟疑了下,又看向远处,华年成和苏昀已至西楚军营,看样子,是在盘查。
西楚兵打开了华年成的药箱,里外都开始检查,还有人过来搜身,确定他们身上没有带凶器才放行。
一路过去,西楚士兵都好奇地大量着他二人。
苏昀一路低着头,步子飞快地跟着带路的士兵。
“太子殿下!”
突然,面前士兵的步子止住,华年成也跟着站住了步子,苏昀吃一惊,不敢抬头去看,目光游离在来人的玄色皮靴上。
他只微微伫足,随即道:“带他们去。”
“是。”士兵领命,他们忙转身离开。
男子的目光落在离去的医女身上,有人自外头进来,见了他便上前道:“殿下,梁营又有信笺传来。”
“哦?”他狭长的凤目回转,伸手将信笺接过。目光淡淡一扫,他忽而轻笑起来,“东梁还有女人上战场吗?倒是有趣,你去告诉他们,孤会赴约。”他说着,已大步往营外走去。
士兵又道:“他们也在两营中间的空地上搭起了一个帐子,说他们婳妃就在里头恭候殿下。”
“嗯,他们手脚倒是快。”男子话语轻快,俊逸脸上尽是笑。
士兵将苏昀与华年成带到一个营帐前,便冷冰冰地道:“请。”他将帐子一掀,也没有打算进去的意思。
华年成忙钻入帐内,身后的女子也迫不及待地跟着进去。
里头只有一张床榻,燕修只着了亵衣半卧着。
“王爷!”华年成急奔过去。
他听到声音睁开眼来,脸色苍白如纸,却低缓一笑,道:“袁将军竟肯让你来。”
华年成打开了药箱,先取一颗药欲伸手去扶他,一道身影飞快地过来,拦住了他的手,咬牙道:“这药你先吃一颗。”
“昀姑娘?”华年成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燕修却是一怔,他清瘦的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他的声音已沉下去:“婳儿?”这声音绝不是苏昀!
华年成更是错愕,他直直地看着面前女子,这张脸难道不是苏昀吗?
“苏昀”回眸对上燕修的眸子,她的眼眶一红,他竟这么快就认出她来了吗?颤抖着反握住他的手,他费力欲撑着坐起身,华年成也不管面前的人怎么就成了方婳,忙道:“方姑娘,先让王爷服药,我好替他医治!”
方婳推开他的手,回眸看向燕修道:“他跟我说那晚元白是为救你而死的,可是元白是背部中箭,他岂不是背对着你吗?我知道华伯伯在撒谎,他为什么要撒谎?”
燕修清弱眸华里终是溢出了震惊,继而,他像是释然一笑,伸手将华年成手中的药接过,径直含入口中。
“师叔!”方婳眼睁睁看着他将药服下,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却是道:“他是撒谎了,因为元白是我杀的。”
他将元白的死说得那样轻描淡写,方婳几乎是脱口道:“这不可能!”元白虽然可恶,但他怎会亲手杀他?
入口的药已发挥效用,燕修撑着床沿的手微微一软,他整个人已靠向方婳,她吓得抱住他。华年成忙上前探上他的脉,一面道:“方姑娘有所不知,元白是皇上和太后的人。”
“什么?”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超乎她的想象。
华年成俯身解开燕修的亵衣,他的心口处密密麻麻一片针扎过的痕迹清晰可见,华年成的眉头紧锁,燕修微弱道:“他们也不想我那么快死,叫了很多军医来医我,只是每每……都医得我很难受。”
华年成利落地取出银针,精准扎入他心口的穴位,低声道:“王爷先别说话。”
他点点头,轻阖上双目,握着方婳的手却始终不曾松开。她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颤抖,仿佛好多好多的事她都瞬间记起来了。
她易容而来,单是一句话他就知她不是苏昀,那时她就站在他面前,他又怎会真的认不出她?
“那日你是故意不认我……”
他睁眼看着她,华年成替他答:“王爷怕元白会将你的事告诉皇上,怕你受到牵连。王爷没想到时隔两年后你还会回来。方姑娘现在有皇上宠爱,多少人羡慕不已。”
她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以为他不要她了,她不要嫁给袁逸礼,所以才千方百计要入宫。什么婳妃,什么娘娘,她又何曾真的在意过?
“那为何你先前却愿与我亲近!”这一问,似是赌气。
他的眸华落在她狼狈的脸上,他低低道:“那时你还小,谁又会防范一个孩子?”只是后来,一切都偏离了他的心境。
那个独自坐在禅房外哭泣的孩子,早已住进他的心里,此生,与他同在。
西楚太子
她感觉他手上的力道在减弱,她越发地用力握紧他冰凉的手,哽咽道:“那日客栈外偷听我与袁大人说话的也是元白,所以你不惜要杀了他,你怕他将我和袁大人的话告诉皇上,是吗?”
客栈一夜后,她与燕修的事在也瞒不住了丫。
燕修却虚弱一笑,开口道:“你同袁大人在房内说什么,我不知,元白也不曾说。”但即便如此,他大约也猜至十之八|九了。
方婳忽而看向华年成:“所以华伯伯才要在他的茶水里下药?”
华年成点头,却叹息道:“可我没想到他没喝水。后来方姑娘去王爷房里的事,元白一定知道。我们去昌国的一路上,他几次都试图传信回长安,但都被我与王爷拦下,待到昌国,便是再拦不住。”
方婳一点点理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华年成才要在众人面前说元白是为救燕修被西楚兵杀死的,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皇上与太后也便不会怀疑燕修了。她的心蓦地一沉,抬眸脱口道:“元白的匕首不是刺向西楚兵,而是你,是不是?”
华年成替他穿好衣服,他的脸色较之先前还要难看,却没有否认。
方婳此刻仍是后怕,紧紧握住他的手气道:“你怎敢做这种事!”他若没有避开那把匕首,后果会如何已不是方婳所能想象的了。
他忽而低下头去,方婳欲叫他,却见他猛地侧身,重重一咳,一口血喷洒在地面上。她吓得抱住他,哭道:“华伯伯,怎会这样!”
他伏在她怀中喘息着,却是伸手握住她的手臂,虚弱道:“无碍,我这病是血脉不畅所致,现下……好多了。媲”
她颤抖抱着他不肯松开,他笑着叫她:“婳儿。”
她却咬着牙问她:“那楚小姐呢?”他还说他心里早就有了人,还说那个人是楚姜婉呢!
他的容色倦淡,话语亦是轻微:“我辜负了她。”
华年成已将银针收好,擦了一把汗,才道:“楚小姐来白马寺时已有少女心思了,况且她的身份也瞒不住,皇上与太后迟早是要知道的。”
方婳才不听华年成说的,她更不想听燕修说什么负不负的,她只要他明明白白一句话:“你爱她吗?”
“我不爱她。”他说得毫不犹豫,那样的干脆。
她却突然失声痛哭,仿佛什么都已不重要。
此时的苏昀正穿着方婳的衣服,戴着轻纱斗笠坐在帐中,外头隐约似有脚步声传来,她深吸了口气,手指已攥紧衣裙,眼睛瞪大大大地,盯住帐门。
帐门微晃,有人自外头握住了它,苏昀咬着唇,外有之人已入内。
来人未着战甲,玄色风氅内衬朱墨相间的锦袍,腰际不见兵刃,环佩香囊倒是一件不少,哪里像是来行军打仗之人?
看他的穿着打扮,苏昀瞬间倒是想起了容止锦那个纨绔,她的秀眉狠狠地拧起,目光不自觉地往上……
男子玉冠束发,长眉入鬓,正长身玉立着望着她。
这便是轩辕承叡。
很帅,很美,很高大威武。
苏昀在心中粗俗地评价他,不过看他面若桃花的样子,真的干过弑杀千人那种暴力的事吗?
轩辕承叡一掀衣袍,毫不客气在苏昀对面坐下,含笑道:“你就是婳妃?”
苏昀这才猛地回神,清了清嗓子道:“当然,难道这里还有二个人会供太子殿下认错吗?”反正这轩辕承叡没见过婳妃,她爱怎么说话就怎么说。
轩辕承叡蓦地一怔,随即朗声笑道:“既是你要见孤,还戴着这斗笠作何?孤都让你见了,婳妃却让孤见一顶斗笠吗?”
苏昀不觉莞尔道:“太子殿下是男人,怎会计较这个?再说,本宫乃大梁皇妃,岂是别人说见就能见的?”
轩辕承叡清冷眸光一闪,开口道:“既如此,不知婳妃要见孤作何?”他的脸上仍有笑意,可那双墨色瞳眸不会骗人,这个男人分明就是生气了。
苏昀掩住笑,道:“本宫听闻了一些关于殿下的丰功伟绩,一时间觉得好奇,又想着,日后回了长安,再要见殿下何其难,不如趁现在见一见,好让本宫仰望殿下的风采。”
“哦?”轩辕承叡含笑望着她,道,“那不知婳妃觉得孤的风采如何?”他说着,还扬一扬衣袖,像是真的在让苏昀欣赏他。
她透着轻薄面纱望出去,一身华贵衣裳,打扮得像只花孔雀,她差点就想要问他“真的是来打仗的吗”。
“婳妃娘娘?”他看她不说话,不免又叫她一声。
苏昀这才神游回来,笑了笑道:“果真……不同凡响,殿下风采闪瞎了本宫的狗眼。”话出口,苏昀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天啦,她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那一个丝毫不掩饰直接嗤笑出来,笑了好半晌才止住,轩辕承叡好奇地凝住她,往前倾身道:“婳妃才是真的不同凡响!”
闪瞎了狗眼……此话天上地下怕也不可能有二个女子能说得出来。
苏昀无比纠结地赔笑道:“过奖。”
他笑得开心,伸手倒了一杯茶抿一口。苏昀“呀”了一声,忙道:“殿下好胆量,竟不怕本宫在这茶水里下毒吗?”
他已经咽下,蓦地一愣,随即笑道:“你会吗?”
“会啊,为什么不会。”她的声音还透着无辜。
轩辕承叡又喝一口,苏昀忍不住凑上前,认真地道:“殿下,不好意思啊,我真的下毒了。”
他的俊眉微蹙,杯沿置唇边停住,犀利眸光落在杯中茶水上,上好的碧螺春,芬芳四溢,齿间含香……他猛地坐直了身子,将手中杯盏搁下,抬手利索地封住自己胸前两大穴道,一掌击在自己胸口,别过脸,一口血喷了出来。
苏昀吓得站了起来,轩辕承叡的声音已传来:“什么毒?”
苏昀张大了嘴巴站着,心想怪不得说他弑杀千人,他出手伤自己都能这样不眨眼睛!她拍了拍胸口,低语道:“殿下好魄力……本宫只是跟殿下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殿下还当真了。”
什么?
轩辕承叡两条长眉顿然打结了,他试着提一口气,胸腹间畅通无阻,好像……是没什么事。这么说……他被耍了?被一个小丫头给耍了!
苏昀轻声问道:“殿下没事?不然,叫军医来看看?就说殿下不小心伤了自己。”
他眉宇间的川字更深,这要传出去叫他的脸往哪儿搁!
苏昀见他不动,忙亲自倒了杯茶给他,他不动,她端起来自个儿喝了,这才又倒一杯给他,道:“先前本宫真的开了个玩笑而已,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她将杯盏推至他面前,他却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苏昀大吃一惊,本能地缩了缩,他抓得更紧。
“殿下请自重!”她生气了,忘了花孔雀可是雄的。
轩辕承叡邪邪笑道:“婳妃难道想叫人进来看见孤轻薄……于你吗?”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