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呵——

他的嘴一咧,觉得这件事竟是那样好笑。她口口声声说要做皇上的女人,他一直以为她是玩笑的,没想到竟是真的!才几天不见,他今儿入宫,就听说她成了娘娘了,以后便是他见了,也得礼让三分。来时他很生气,可瞧见苏昀那样急着跟他说她的事,他还是会替她担心,还是忍不住要出手帮她……

容止锦用力将折扇打开,只听得“撕拉”的声音,折扇竟从中间裂开了。他气愤地将它丢在地上,用力一踩,没用的东西,竟这样不受力!

方婳与苏昀的脸色都不大好,现下看来,采苓根本就没看见她与楚姜挽说话的事,可见便是有人授意的。能利用太后最信任的宫女宝琴将这样的话说出来,看来这背后之人心思实在了得。

“会是妩婉仪吗?”苏昀皱眉问。

方婳也不知,但是她很怀疑。

此事的宜萱阁静悄悄的,几个在外头打扫的宫人见她们进去,忙朝方婳行礼。有宫女原本想进去禀报,方婳径直入内。

流儿闻声忙从里头出来,她的眼底分明是有慌意,方婳上前,不待她说话,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娘娘……”流儿被打懵了,惊恐的眼泪已流出来,她的双腿一软,直接瘫倒下去。

一阵珠帘晃动,身着玫色宫装的女子从里头出来,见此冷冷一笑道:“这里没有外人,姐姐打流儿又是做给谁看?”

苏昀上前道:“小主这话说得好笑,流儿做了什么,您还不清楚吗?”

方娬蓦然睨她一眼,沉声道:“主子们说话,何时轮到一个宫女插嘴了!”

苏昀的眼睛瞪大了,方婳悄然拉了她一把,开口道:“你让流儿将麝香放在本宫房内,也是你指使采苓将本宫与婉妃见面之事透露给宝琴知道,你不就是想除掉本宫吗?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皇上信本宫!”

方娬美丽的瞳眸蓦然撑大,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突然伸手指着她道:“你胡说!分明就是你为报复婉妃下了毒,再将麝香放在宜萱阁来嫁祸我!如今倒是来和我说这些话!你以为仗着皇上信你,你就能为所欲为吗?”

方婳的心蓦地一震:“本宫没有嫁祸你。”

“呵呵。”方娬讥讽地笑,“姐姐现在说这些,以为我会信你吗?”

方婳抬眸睨着她,冷声道:“那你可知当日婉妃与本宫说的是什么?”面前女子一时间愣住,她继续道,“她要和本宫联手对付你,本宫拒绝了,故此她才会动怒。”

方娬的眸子一点点睁圆,她娇美的脸上渐渐有了动摇,片刻,才听她喃喃道:“不是你……那,那会是谁?”

地上的流儿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苏昀皱眉看着,又看向方婳。方婳的脸色也变了,她略一迟疑,猛地转身出去。

“哎,婳……娘娘!”苏昀追着她离开。

流儿从地上爬起来,见方娬退了一步,她忙扶住她道:“小主,这到底怎么回事?”

方娬的脸色铁青,她的额角有了密密的汗,目光朝门口看一眼,她摇了摇头,她一直以为是恨着她的方婳,难道真的不是吗?

“小主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流儿担忧地看着她。

方娬扶住桌沿,低语道:“扶我进去休息下。”这几日总觉得无力,她也说不清到底怎么了。

楚姜挽呆呆坐在床上,闻得外头有人进来,她忙握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霁月的声音传来:“娘娘,婳妃来了。”

“她来做什么!”楚姜挽的声音一冷,“让她走!”

霁月的脸色为难,才转身,便见方婳自个进来的。霁月大惊道:“婳妃娘娘,您……”

“你下去,我和你们娘娘有几句话要说。”方婳径直上前,楚姜挽愤怒地瞪着她:“这是景云宫,没有本宫的允许你竟敢……”

“姐姐是要本宫当着别人的面提及那日御花园的事吗?”

她一句话,说得楚姜挽的神色顿然一僵,脸又白几分。

霁月终于还是退下了。

方婳不想与她拐弯抹角,径直道:“当日你要我和你联手,我没应,于是你便自导自演了这一场戏,是不是?你把麝香栽赃嫁祸给妩婉仪,妩婉仪以为是我做的,便又叫流儿放去了我房里。”

楚姜挽看着方婳,整个人都颤抖着:“你让我痛失孩儿,还要这样污蔑我吗?”

“痛失?”方婳定定望着她,广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她低声道,“你爱慕九王爷,心里没有皇上,也许你根本就没想要生下龙种!”

楚姜挽的眸子惊恐地撑大,她的手颤抖抚上小腹,初有孩子时,她尚未有过任何准备。那是皇上的孩子,却不是她心爱之人的孩子,她的确也想过不要他,可后来孩子在她身体里一天一天长大,他们血脉相连,她每天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她对他的爱早已深入骨髓,无关乎这是谁的孩子,于她来说这就是她的孩子,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不,不是的!”有泪滑出眼角,楚姜挽狠狠地拭去,无惧地看着方婳道,“你没有怀过孩子,不会明白一个母亲的感受!我自知这辈子与王爷再无可能,只想守着这个孩子过完余生,我又怎会……怎会不要他!”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掩面哭起来,那种真切的悲哀令方婳也觉得心口难受。她哭了好久,才哽咽道:“你别以为你今日这番话就会叫我信你,你拒绝和我联手并不代表你就不恨你妹妹,你怕我真的对付你,故而先下手为强,再嫁祸给妩婉仪,多好的一箭双雕!你以为我真那么蠢吗?没想到妩婉仪却发现了麝香,并且又将它还给了你,要不是皇上庇护你,此刻你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我一定会找到你的罪证,让皇上处置你!”

方婳愣愣地站着,床上女子那些声嘶力竭的话她似充耳不闻。不是方娬,也不是楚姜挽……这件事情似乎已经出乎了她的想象。

“娘娘,慧智大师与觉悟大师到了。”帘外,传来宫女的声音。

楚姜挽悲戚的神色里忽而绽出了光彩,她忙擦着眼泪道:“快请!”

方婳蓦然心惊,她不免看向楚姜挽,脱口道:“上回与王爷的事你还不知错?你怎敢在这里见他?”

楚姜挽尽量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低声道:“是皇上说要请灵空寺的大事来替未出世的皇儿超渡的,他今日不是以王爷之尊来的。怎么,你还要去告状吗?”

手指因握得用力有些痛,方婳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霁月带了人入内,方婳咬着唇,飞快地转身出去。她走过他的身边,只望见地上一抹淡淡的影子,空气里浮着他身上特有的药香,她的心跳愈快,突然觉得很难受。

皇上要他来,便是要给他看看他心爱的女子在这后宫过得有多惨吗?

“婳婳!”苏昀见她出来走得飞快,忙小跑着追上前,她疑惑地问,“我刚才好像看见九王爷了?我眼花了吗?”

苏昀虽知道燕修带发修行之事,却还从不曾见他穿过僧袍,自然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不过此刻见方婳的脸色,她心中也有数了。

“婳婳,你现在可是娘娘了!”她趁势提醒她。

方婳的步子猛地收住,苏昀收势不住直接撞了上去,她见她的脸色苍白,喃喃道:“是,我现在是娘娘了,我是皇上的婳妃,我是婳妃……”

“婳婳!”苏昀心疼地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婉妃与九王爷也是不会幸福的,九王爷对你那么坏,你别想着他了!”

“我知道。”她狠狠地点头,突然道,“我要去延宁宫,我要去问问采苓,到底是谁把看见我和婉妃在一起的事告诉她的!”

苏昀拉住她,叹息道:“我替你去,你现在马上回静淑宫去,待在里面不要出来,听到了吗?”九王爷一来,她整个人都乱了。

浑浑噩噩朝静淑宫走去,迎面却遇见了钱成海,他一见方婳便笑着迎上来道:“娘娘,皇上正要见您呢!”

洛阳行

玉策给方婳沏了茶,随侍在一侧道:“娘娘请稍等,皇上有点急事去一趟御书房,很快会回的。”

方婳点点头,她茫然端起茶盏抿一口,滚烫的茶水直接从舌尖滚至喉咙,杯盏从手中翻落,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玉策吃了一惊,忙关切地问道:“娘娘您没事?”

“没事。”她的喉头火辣辣的,玉策忙叫人进来收拾,一面道,“您有心事?”

“没有。”她低下头,不敢再去想燕修的事丫。

玉策又重新给她倒上茶,低声道:“娘娘若是还在为婉妃娘娘小产一事担心,那就不必了,皇上说了会信您,他就一定信您。”

方婳勉强一笑,她的眸光转至别处,渐渐又黯然。燕淇会信她,当真那样纯粹和简单吗?她总觉得燕淇不是那样的人。

“皇上。”玉策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入内,忙起身迎出去。方婳也起了身,他已入内,轻薄披风上沾着丝丝寒气,玉策替他脱下,他径直在桌边坐下淡声问:“朕听说今儿太后为难你了?”

方婳忙道:“没有,太后怎会为难臣妾?媲”

他微微一哼,道:“日后她不会再针对你了。”

方婳不免吃惊,本想问一句为何,却见他的脸色不大好,便上前小声问:“皇上不开心吗?”

他“唔”一声,抬手揉揉眉心道:“今年南方干旱,收成不佳,到处都有饥荒。”

方婳握着茶壶的手微微一滞,后宫不得干政,他却在她面前说得这样随意,倒叫她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的眸光一抬,轻盈落在她的脸上,蹙眉道:“朕想听你的想法。”

她低下头,给他面前的茶盏倒满,这才道:“若是臣妾说错了,但请皇上一笑置之。”将茶壶轻放在一侧,她继续,“皇上可下令开仓放粮,把粮食租给百姓,等他们有了收成再还给国家,这样既可解燃眉之急,也能保证国库今后所需。”

他赞许看她一眼,低头轻呷一口茶,笑道:“朕就说这后宫里就你最聪明,嗯,和朕想到了一处。这个法子朕半月前便已让人实行,可现在问题在于,粮仓有一部分粮食不能动,那是军粮,而给百姓的粮食已不够,仍不能完全解决饥荒。”

方婳的心头微怔,脱口问:“边疆真的会打仗吗?”

她的话音才落,便瞧见燕淇的脸色已沉下去,她知道她僭越了。索性的是,他并没有追究,只道:“朕方才与大臣们商量,他们建议让属国的王爷们主持募捐,呵,朕的皇叔们若能这样大方,朕当真能安枕无忧了。”

王爷们即便有粮也不会上交,这是连方婳都知道的事。

燕淇的手指轻轻扣在桌沿,他深邃的目光朝方婳看来,启唇道:“朕倒是想到一个人,他手中必然有粮,即便没有,凭他的财富,高价购买亦是可行。”

“您说臣妾的爹吗?”她望着他道。

他的眉毛微微一扬,笑道:“朕就喜欢跟你说话,永远不必多费唇舌。方同坐拥富可敌国的财富,朕还破格晋升了他的女儿为妃,他难道不应该表示表示吗?”

他俊逸笑容里带着三分狡黠,原来如此,他便是用这样理由要太后日后别为难她吗?他还真是不做亏本生意!

方婳笑了笑,指腹摩挲着娘留下的羊脂白玉手链,低语道:“皇上想要臣妾的爹出力,您可得进妩婉仪的位份才行,怕是臣妾不得力。”

他不以为然地笑:“朕就要你办妥这件事。你起程回一趟洛阳,办好了,回来,朕会好好赏你。”他起了身,负手入了内室。

方婳迟疑片刻,只能跟着进去。珠帘轻俏碰撞的声音散落在身后,他已身后推开半掩的木窗,几片落叶随着秋风吹入内,落在窗台上,他捏在指尖,闻得身后的女子道:“皇上为何一定要臣妾去做?”

他的指尖一松,叶子随风飘去,他低低道:“朕的身边也需要一个能帮朕的人。”

“为何是臣妾?”

“朕喜欢你这样的。”他回眸浅笑,倾国诱人。

他说喜欢她这样的,而不是喜欢她,如此的坦白而直接,竟叫方婳紧绷的心弦悄悄松了几分。

“朕会让袁大人随行。”他的声音轻淡,却叫方婳蓦然一怔:“皇上怎会要袁大人随行?”

“嗯,他自请的。”

简短一句话,把方婳堵得再吐不出一个字。良久良久,她才又道:“您知道臣妾与袁大人的过往,您不怕……”

“朕怕什么?”他转过身来,目光凝住面前女子,“怕你对袁大人动情,还是袁大人会对你不轨?婳儿,你会吗?”

她下意识地摇头,她当然不会!

燕淇点头道:“那就好,袁大人随行,朕很放心。”

方婳的秀眉紧蹙,她怎么觉得袁逸礼随行这一路会很纠结呢?若让燕淇知道袁逸礼之前还想要了她,他还会这样放心让他们一起去洛阳吗?

这时,外头传来钱成海的声音:“皇上,觉悟大师来了。”

“传。”燕淇脸上的笑容微敛,一抚衣袖在身后的敞椅落座。

方婳没想到燕修会来,忙道:“臣妾先告退。”

他却捉住她的手,低声道:“不急着走,朕一会还有话同你说。”

燕修入内时,她正被皇上牵着手,她有些尴尬,只好点头在燕淇身侧站了。燕修的眸光素淡,才欲行礼,却被燕淇拦住道:“大师今日既不是以臣子的身份来的,这些俗礼就免了。超渡之事结束了吗?”

燕修依言起了身,宽大的僧袍让他看起来越发消瘦。他点了头道:“回皇上,已结束了。”

燕淇点头道:“有劳了,朕叫你来是有一事要与你商量。”

“皇上请讲。”

“一月之前,昌国出现疫情,昌王上表一度得以控制,就在半月前再次蔓延。朕记得开平三十九年北方有疫情时便是华年成的药方使疫情得控,所以朕想让华年成去昌国走一趟,你意下如何?”

“既是皇上的意思,华年成必当会去。”

燕淇笑了笑道:“朕知你离不开华年成,你可与他一同去,朕会让昌王安排你的住处,你与昌王想来也有足够的时间叙旧。”

他仍是低着头道:“谢皇上恩典。”

他告了退出去,自始至终都未曾抬眸瞧过方婳一眼,她的目光悄然望向那晃动不止的珠帘,眼前的身影早已不在,轻浮的药香也被满室浓郁的龙涎香做掩盖。她深吸了口气,道:“皇上还想和臣妾说什么?”

他似才想起来:“哦,你身边那个叫苏昀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