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奴婢不会。”她启了菱唇道。

“很好。”他点了点头,“去,明日朕的圣旨便会下。”

自皇上突然拉着方婳离开后,景云宫一下子乱了套。内室传出楚姜挽嘤嘤的哭声,外头的嫔妃们各个神色异常,方娬紧握着双手,长长的指甲嵌入了掌心她也浑然不觉痛。

皇上喜欢方婳?怎么会这样?到底是何时的事,为什么她一点察觉都没有?

“太后娘娘?”宝琴见太后转身要走,忍不住唤她一声。太后此刻的脸色也不好看,皇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忤逆了她,她正是有气没地方撒去。瞧见一屋子的嫔妃,便沉声道:“都别站着了,散了。”

太后回宫去了,嫔妃们也各自回了宫。

池月影与傅云和走下台阶,池月影便轻蔑道:“傅姐姐还想着替方典正说好话,原来人家方典正早就找到靠山了呢!哦,不对,赶明儿见着了,可得叫一声‘娘娘’,你我还得跟她行礼呢!”

傅云和却是淡淡一笑,道:“皇上一直很看重她。”

见她淡然的态度,池月影忍不住道:“姐姐,你不生气吗?前有妩婉仪,后有婉昭仪,现在好不容易一个小产了,一个有了嫌疑,却被区区一个宫女上位了!这世道怎么能有这样不公平的事?”

傅云和蹙眉侧目看着她,压低了声音道:“有些话妹妹还是谨慎一些,隔墙有耳。”

池月影忙捂住了嘴,这才发觉自己一时口快说了太多不该说的。她又看傅云和一眼,闻得她低声道:“放心,我什么都没听见。怜心,我们回去。”

傅云和与宫女走了,池月影忙也道了句“回去”,匆匆消失在夜幕中。

尚宫局的一众人等这才从景云宫里出来,钟秋灵问道:“白尚宫,这事……还查吗?”

白素碧的步子缓了,片刻,才摇头道:“先等一等。”

钟秋灵又看一眼身后的苏昀,道:“那……她怎么办?”

“先关去柴房。”

什么?苏昀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只老太婆,关了她两年还不够吗?还关!

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押着她的手臂将她拖去了柴房,一路进去,苏昀就觉得这柴房外的景色是那样的熟悉啊,她叹了口气。那两个宫女动作粗鲁地将她推进去,苏昀忍无可忍了:“推什么推啊,不知道我家婳……呃,方典正要做娘娘了啊?我可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等方典正回来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脸上有了怯意。其中一个道:“苏女史,我们也是没办法呀,谁让是白尚宫下的命令,你就委屈一下。”

方婳回到尚宫局的时候听说苏昀被关进了柴房,她连房间都没回就径直去了柴房。只因没人比她更清楚关柴房对苏昀来说是多大的“酷刑”!

她急急赶去,却见苏昀和两个宫女坐在柴房门口聊得如火如荼,那两个宫女还被她逗得笑得前俯后仰。方婳皱了眉,苏昀的目光一瞥就见了她,她立马跳起来朝她扑过去:“婳婳!你来了!你快带我回去,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

“方典正……”那两个小宫女见了方婳显得很害怕,笑也不笑了。

方婳带苏昀回去,一路上谁也没拦着她。方婳松了口气:“我看你在柴房那边待得很开心嘛。”

苏昀嘿嘿一笑,道:“她们原先要把我关进去,我说我不进去,我又不是狗,动不动就叫人关起来!”

方婳忍不住咧了嘴,苏昀继续道:“我还说,等我家婳婳做了娘娘,管她白尚宫黑尚宫,照样要听我家婳娘娘的!”方婳斜看她,她得意道,“后来我给她们将了个笑话,没想到她们的笑点那样低!”

二人回了房,方婳的神情严肃起来,苏昀也不嬉笑了,将门一关,便听她问:“皇上真打算封你为妃?”

“真的。”方婳点头。

“圣旨呢?”

“明日便会下。”

苏昀松了口气:“今天要不是皇上我们可真就惨了,原来皇上在关键时候还是很好使的!婳婳,你不开心?”

方婳紧拧着眉心坐下,摇头道:“不是,我只是在想今日的事情。”

苏昀跟着她坐下,这件事她早就想了好几遍了:“先是妩婉仪命流儿将麝香放在你房间,后查出太后娘娘送给婉昭仪的衣服上有麝香,矛头便指向‘六尚’所有的宫人,我们的房间顺理成被搜查,再后来又有人看见你和婉昭仪在御花园谈话的情形,作为嫌疑人的你也就有了很好的动机,而我能出入太医院,便有足够的时间拿到麝香,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指向你呀!”

方婳缄默良久,才道:“我也知我房内的麝香一事与她脱不了关系,可要让衣服沾上麝香导致小产的量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况且非‘六尚’的人频繁出入这里会遭人怀疑,那衣服她又是怎么做的手脚?除非……衣服的事与她无关?还有,麝香在宫里是禁药,一般人拿不到,她又是怎么拿到的?”她的黛眉紧拧,似乎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

苏昀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敲打着手指,跟上道:“要不是她,那会是谁?难道她还有同谋吗?”

同谋……

——你就不怕本宫为求自保对付你吗?

那日楚姜挽的话忽而浮现在她的耳畔,方婳微微一惊,楚姜挽和方娬联合起来对付她?那也不可能啊,楚姜挽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孩子……方婳的心一震,猛地站了起来,莫不是她根本就没想要那个孩子吗?

“婳婳,怎么了?”苏昀见她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忙担忧地问。

方婳的脑子有些乱,只能将和楚姜挽在御花园中的对话告诉苏昀,苏昀听后脸色大变:“我还以为妩婉仪心慈手软呢,没想到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答应她,她就真的对付你?”

“此事还有待考证……”方婳内心纠结,“我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

苏昀也不明白了,她握住她的手,道:“先别多想了,好好休息一晚,等明儿你做了娘娘,还怕查起来不顺手吗?”

方婳却摇头:“皇上要我别再插手这件事。”

苏昀的眼睛撑大,脱口问:“为什么?”

方婳也不知道,苏昀大为不解:“皇上这又是发什么神经?”

“阿昀,别胡说!”方婳制止她的话,又道,“我问皇上要了你做我的贴身宫女。”

苏昀总算听到一件高兴的事,笑着上前缠住让道:“你当然得要我,我可是被你睡过的人,你要对我负责!”

方婳也忍不住一笑:“回去休息。”明日,她还有些话要去问。

翌日,宫里连颁两道圣旨。

其一,为安慰楚姜挽痛失孩子,封其为婉妃。

其二,破格册封尚宫局宫女方婳为婳妃,赐居静淑宫。

楚姜挽的进封是意料之中的事,而方婳的事在前一天就已传得人尽皆知,等圣旨颁下来,议论声也小了,所有人都小心翼翼起来。

方婳带着苏昀过延宁宫去给太后请安,容芷若出来迎她们进去,方婳悄悄看她,见她的容色苍白,像是病了。

“芷若姑娘没事?”方婳虽与容止若没有过多的接触,却因这一个是容止锦的妹妹,她便不免多问了一句。

容止若低笑着道:“奴婢没事,昨夜未睡好罢了,娘娘请,太后娘娘就在里头。”她抬手拂开了珠帘,方婳示意苏昀等在外头,这才深吸了口气入内。

太后正坐在梳妆台前,宝琴手中拿着两支金钗在她的发鬓比对着,“娘娘您看用哪支好?”

“芷若,你说呢?”太后回头叫,一眼便瞧见了方婳,她的脸色瞬间就青了。

方婳跪下朝她行礼:“臣妾给太后请安。”

太后未再看她,又道:“芷若,你帮哀家看看,哀家戴哪支钗子好?”

容芷若上前细细看了眼,笑着道:“这支金缕点翠的钗子,正好配您今日这身牙青锦缎。”她伸手替她斜鬓,明眸一转,又低声提醒道,“婳妃娘娘还跪着呢。”

太后对着镜子稍稍扶正了斜插的金钗,哼一声道:“跪一下又如何?婳妃出自尚宫局,难道会那般娇弱吗?”

“姑母……”容芷若再欲说话,便见太后横了她一眼,她无奈,只能缄了口。

方婳知道太后不喜欢她,知她对她的疑虑还未消失,此刻也不想惹太后不快,便只能一声不响地跪着。燕淇执意要封她为妃,太后不想与皇上闹得太僵,可适时地整整她,还是不在话下的。

太后就坐着与两个宫女说着闲话,方婳跪得久了,不由得将身子略矮下去,倒不是膝盖痛得难以忍受,只因昨儿夜里来了月信,她的小腹有些不适。太后斜睨她一眼,轻蔑道:“怎么,婳妃跪一下也要小产吗?”

她只得又直起身子,低头道:“臣妾不敢。”

“哎,侯爷……侯爷……”外头传来宫女的声音,接着容止锦径直冲了进来,他的目光从方婳身上淌过。太后蹙眉道:“你又怎么了?这样冒冒失失!”

容止锦径直走向太后,道:“我有事要和您说!”

“什么事?”太后起了身,绕过屏风出来。

容止锦却道:“是很重要的事,您让她们都出去。”

太后迟疑片刻,终是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婳妃,你也退下。”

“是。”方婳应声,容芷若上前扶了她一把,她感激地冲她笑了笑。

“多谢芷若姑娘。”方婳行至外头与容止若道谢。

容止若浅声道:“娘娘言重了,太后娘娘是为婉妃娘娘腹中的孩子可惜才……”

“本宫知道,姑娘不必替太后解释。”方婳打断她的话,转身走出寝殿。苏昀忙迎上去道:“刚才侯爷来了,见我在这里,便问了我,我说你进去好久了,我怕出什么事,侯爷说一定马上让你出来,他真的没骗我!”

方婳不免回头看一眼,难道他一进去便要她们都出来。

“婳婳,要等侯爷出来吗?”苏昀压低声音问。

方婳摇头道:“不必。”在这里等容止锦太失礼了。再说,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苏昀扶着她朝延宁宫外走去,一面问:“你那个难受吗?”

“还行。”方婳才说完,便见两个小宫女从外面进来,似乎走得很急,其中一个不慎就撞在了方婳的身上。

“啊!”那宫女忙跪下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苏昀瞪住地上的宫女道:“你没长眼睛啊,没瞧见我们婳妃娘娘吗?”

宫女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重重磕头道:“奴婢该死!没瞧见是婳妃娘娘,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

苏昀“扑哧”笑了出来,又道:“得了得了,我们娘娘可不是心胸狭窄的人,起来,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她说着,扶着方婳离开。

另一个宫女上前将地上的宫女扶起来道:“起来,幸亏婳妃娘娘不与你计较,否则你可真要掉一层皮了采苓!”

行至门口的方婳的步子突然一收,她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宫女已经消失在拐角处。苏昀不解地看她:“怎么了?”

方婳的黛眉紧蹙,忍不住道:“你听见了吗?那个宫女就是瞧见我和婉妃在御花园争执的采苓,可她方才迎面撞见都没把我认出来,那日应该是远远地看见,她怎么能一口断定是我方婳?”

苏昀的眸子撑大,脱口道:“你是说采苓根本不认识你?”

容止锦的目光从帘外收回,太后的声音传来:“什么大事让你急成这样?”

他脸垮了,转身“扑通”跪在地上道:“爹说要替我婚配,我不愿!”

太后闻言便笑了,伸手将他扶起来,道:“哀家还以为什么大事,你也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了,也好叫你收收心!”

容止锦不悦道:“大哥都还没有婚配,你们一个个都惦记着我干什么?我不依,大哥不成婚我就不成!”

太后蹙眉道:“你大哥在云州还有事要办,他的事哀家自然也记着。”

容止锦咬咬牙道:“那我要去云州!我找大哥去,你们谁也别想把我用绳子栓住!”他转了身就要走,太后的脸色一变,喝道:“你给哀家站住!”

“姑母!”容止锦原是想撒娇的,却见太后的脸上无笑,她沉着声音道:“这几年是哀家和你爹把你给惯坏了!由着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都无法无天了!都说了你大哥是替皇上去办事的,你跟着去凑合什么?你就给哀家乖乖地待在长安,哪里也不许去!”

容止锦微怔,随即忙道:“大哥到底在忙什么?为何这些年音讯全无,连封家书都不曾寄回?”

太后转了身道:“朝堂上的事不是你该管的。”

“姑母……”

“回府去!非要哀家叫你爹把你禁足你才开心吗?”

容止锦缩了缩脖子,他心知已踩到太后的底线了,再闹下去也占不了便宜,只能灰头土脸地出来。

容芷若见他出来,上前道:“二哥,你又怎么了?”

他却不答,只小声问:“你跟在姑母身边,可有听她提过大哥的事?”

容芷若讶然道:“没有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蹙眉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所以问问。”他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又折回来,“对了,我给你带了东西来。”他手中一支碧色蝴蝶玉簪,晶透莹亮,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容芷若笑着接了,低低道:“二哥何时还对女儿家的事上心了?从小到大,可没见你送过我这些的。”

他的脸色不好看了:“哪来那么多废话!你要不要?不要还给我!”他说着,伸手去抢,容芷若轻盈地转身避过,嬉笑道:“要,为何不要,你眼光可高得很,选的东西必然也是上品!”

容止锦哼一声,不与她计较,摆摆手道:“走了!”

他走得极快,出延宁宫的时候,一眼便见方婳与苏昀远远地走在前头。他立于宫门口一伫足,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缩,握着折扇的手指紧了。

洛阳初见,她脸上虽有丑陋疤痕,她的绝顶聪明和那一身傲气叫他记住了她。后来,她与他说话总带七分狡诈三分俏皮,让他无可奈何却又心痒难耐。而今,虽只是太后寝殿里那短短一瞥,她一袭绛色宫装,云鬓高挽的样子竟是那样美,只可惜,她再也不是方婳了……

玉石是他专门从集市上去挑的,请了长安城里最好的雕刻工匠来打造,他是想拿来讨好方婳的,讨好一个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