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锦一脸悻悻道:“我不去,今儿你不把话给我挑明了说,打死我都不去!”
方婳自然不能说玉簪是景云宫拿来的,便只好道:“她说丢了簪子想嫁祸与奴婢,奴婢总不能说这是奴婢房里找到的,所以只能请侯爷出马。”
容止锦立马就怒了:“她竟敢对你做这种事?”
苏昀帮腔道:“她是主子,我们是奴婢,她自然做得。侯爷,您到底帮是不帮?”
容止锦缄默片刻,才道:“那本侯也不能拿着这玉簪寻去宜萱阁啊,这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苏昀扑哧笑了。
方婳也笑道:“自然不能,奴婢知道她此刻正与各位主子们在御花园赏花,您就跟着去,也不必说这玉簪是她的东西,还了她,也好叫在场的各位小主们做个见证。”
容止锦一拍手道:“好,我马上就去,你们等着!”
他跑起来步履生风,苏昀又笑了:“婳婳,其实侯爷对你很好。”
她的话落,那一个像是又想起什么,立马回来道:“方婳,记得,你又欠本侯一个人情!”
他说完又跑了,苏昀的嘴角微微抽搐,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什么时候还欠过他人情?”苏昀回头问她。
方婳睨一眼她的脸,苏昀恍然大悟。她捂着脸:“他就没叫你还过?”见方婳摇头,苏昀苦逼了,“惨了,你惨了,到时候侯爷一定叫你以身相许。”
方婳笑一笑,捡起了湖边的石子投进去,苏昀也捡一颗打起了水漂。
她们身后不远处,那抹明黄色的身影静静立着,太监举着华盖跟在他身后,钱成海上前道:“皇上,您不是要去延宁宫吗?”
燕淇点着头,却抬步朝前面二人走去。
钱成海只得跟在他身后叫:“皇上驾到——”
前头二人分明吓到了,忙回身跪下去行礼。燕淇蹙眉看了钱成海一眼,太监缩一缩脖子:“皇上,奴才做错了吗?”
“嗯。”他毫不客气地道。
钱成海的脸色一变,忙跪下了。
他大步走过,居高临下看着底下两个宫女。他不叫起,地上二人只能屏息敛神跪着。
“起来。”他终于开了金口。
二人谢了恩起身,听他又问:“在这里作何?”
方婳低声答:“回皇上,奴婢们在偷闲。”
他哼一声:“你倒是老实,抬起头来。”
她依言抬头,目光却不敢看他的脸,他似是不悦:“何时你与朕说话也能像跟止锦那样?”
方婳的眸光微闪,看来方才的事又叫他给瞧见了。苏昀心中所想便是:果真冤家路窄!
他挥一挥手,示意方婳跟上。一行人沿着太液湖边慢慢地走,暖风里带着湖水的味道,吹在脸上很是舒服。方婳跟在他身侧,听他淡淡叹息一声道:“朕身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她低声道:“皇上不需要朋友。”
他的眉毛一挑:“哦?那你说朕需要什么?”
“民心。”简短二字,她说得不卑不亢。
“民心?”他短窒一念,竟是笑了。帝王需要民心,民心也是臣子们的忠心,她的答案很好,却也在告诉他,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他坐拥天下,手握生杀大权,却独独要不起朋友。
心里有气,他却不想罚她。
这样的心高气傲,跟当年的莹玉是那样像,像得叫他舍不得。
此时的御花园,姹紫嫣红的美人,姹紫嫣红的花。
容止锦远远就看见赏花聊天的嫔妃们,他嘴角一笑,精神抖擞地朝她们走去。
女子们正说笑着,忽而听得身后一道声音传来:“咦?谁的玉簪掉了吗?”
众人闻言,都本能地回头望去,见容止锦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他见她们都看着他,便抬步往前,一伸手,惋惜道:“只可惜,断了。”
方娬的目光瞧过去,只消一眼,她攥着锦帕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她身侧的流儿更是撑大了眼睛。
这……这玉簪怎会出现在这里?
“咦,不是你们谁的吗?”容止锦一脸无辜道,“本侯方才见它从你们谁的身上掉下来的呢。”
方娬的眼底隐隐有了怒。
傅云和仔细看一眼,笑着道:“这不是皇上赐给婉仪姐姐的玉簪吗?”
经她一说,众人才像是都想起来,纷纷附和着道断了可惜。
容止锦叹息道:“是吗?断也断了,那妩婉仪还要吗?”他看一眼流儿,流儿只能上前接了。
方娬掩住心头怒火,勉强笑道:“我还说呢,像是少了点什么东西,原来是簪子掉了,多谢侯爷。”
容止锦摆摆手:“我正巧看见了,既如此,那我就告辞了。”他浅浅一笑,打开了金边折扇,摇晃着朝延宁宫的方向走去。
拐了个弯,容止锦就笑了,他忙又换了条路重新回太液湖边去。远远就瞧见了御驾,容止锦的步子一怔,回想着上次皇上要赏赐秀女给他的事,他反正方婳这人情是欠了他了,逃也逃不掉,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撤了!
苏昀正算着容止锦这会儿该回了,才回眸就瞧见那抹溜得飞快的身影,她捂着嘴一笑,原来他这样怕皇上!
燕淇不再说话,方婳悄悄看他一眼,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倒是也没有对她动怒,她舒了口气,这才轻声道:“皇上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请允许奴婢告退。宜萱阁的婉仪小主丢了簪子,奴婢正奉命追查此事,还需回去复命。”
“嗯?”他的目光幽幽瞧过来,随即一笑道,“是吗?看来你很忙?”
方婳低下头,朝他福了身子:“奴婢告退。”
他没有留她,就这样站着看她远远离去。
苏昀跟上方婳的步子,行得远了,才小声问:“皇上刚才跟你说什么呢?”
方婳低语道:“问我何时与他说话能同侯爷说话时一样。”
苏昀直接笑出声来了,脱口道:“谁敢一样啊,他能和侯爷一样吗?”提及容止锦,她倒是想起来了,忙正经开口,“侯爷的事办成了,我见他离开了。”
方婳点点头,她想来也不会差了。
自容止锦在御花园突然出现将玉簪送还之后,方娬再没有任何心思赏花了,借口身子不适便带着流儿匆匆回了宜萱阁。
将房门一闭,流儿忍不住道:“小主,这玉簪奴婢可是已经送过去了,千真万确的事,怎会……怎会在御花园叫小侯爷捡了去?”
方娬娇美脸庞无一丝笑意,她还不知是方婳搞得鬼吗?
流儿见她不说话,想了想又道:“不然,您别说已经找到了,就问方典正要,看她拿不拿得出来!”
方娬冷冷笑道:“怕她早与小侯爷串通一气。”
流儿“呀”了一声,忽见面前锦绣女子转了身:“你上回说小侯爷精通易容术?”
流儿愣了下,不明所以点头道:“是啊,不过奴婢也是听人说的,太后娘娘宫里的老人总说小侯爷最会胡闹,但在宫里也是从来没有的事。”
方娬缄默了,她似隐隐又记得她们从晋国洛阳来长安的一路上,方婳身边“形形色色”的侍女……原来是他!
手中的丝帕往指尖用力一绕,她徐徐地笑了。
流儿不知她好端端地笑什么,只笑着她这样的笑,心里有些发毛。
方婳来时已过了酉时了,她一进门就跪下道:“奴婢有罪,未曾找到小主的玉簪,辜负了小主的信任。”
流儿有些愤愤地瞪着她,却闻得方娬轻笑着道:“幸亏小侯爷今日入宫,簪子已经找到了。”
“真的?”方婳悄然抬眸,面前女子笑容清婉,方婳知她即便心中清楚此刻也再没有刁难她的理由。
方娬一落流云广袖,朝流儿道:“愣着作何?还不扶方典正起来?”
“不麻烦流儿姑娘。”方婳识趣地站起来,苏昀跟在她身后低着头忍着笑意。听方婳又道,“小主的簪子虽找回来了,但奴婢还是有失职,请小主责罚。”
方娬的嘴角一弯,只道:“既是我自己掉的,便不算是你们尚宫局的事,此时到此为止,我也累了,你回去。”
“是,小主宽宏大量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告退。”
流儿送她们出去回来便道:“小主,您看她得意的样子!不过一个奴婢,居然敢这样跟小主叫板!还想拉拢婉昭仪吗?”
方娬低头轻呷一口茶,低声道:“她不是在帮婉昭仪,她只是不想我借此得利。”不过,既然她都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对抗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十月,天气渐凉。
这段时间容止锦鲜少入宫来,宫里无大事,方婳也已甚久不曾见过燕淇了。只是时有听闻皇上又临幸了那个嫔妃,又进了谁的位。
“听闻边疆有动荡呢,可皇上却要召袁将军回来呢!”院子里,裳如的女史正与几个宫女悄悄议论前朝的事。
钟秋灵蹙眉一喝:“嫌你们的脑袋长得太牢吗?”
跟在她身后的裳如忙道:“钟司正息怒,是奴婢之过,这边好好管教管教这群丫头!”
方婳与苏昀隔着长廊远远地站着,苏昀小声问她:“边疆动荡是会打仗吗?”
方婳摇头:“我也不知,前朝的事不是我们该管的。”
苏昀才不管该不该管,只又问:“要真的打仗,皇上会亲自上战场吗?”
方婳不觉笑了,反问她:“你那个世界皇上会亲自上战场吗?”
苏昀才不会说她那个世界没有皇帝,坐在军事基地就能直接攻打半个地球以外的国家,否则解释起来又累得慌,她便嬉笑道:“我也觉得皇上最擅长的应该还是泡妞。不过,她们说的袁将军又是谁?”
“是礼部尚书的哥哥。”方婳转了身,苏昀忙跟上道:“袁家不得了啊,非但与朝中大部分官员都有密切关系,还有兵权在手上,皇上也不怕他们就此反了!”
方婳回头瞪她:“这话不能乱说。”
苏昀吐吐舌头,心下却想,皇上该是有多信任袁家,才敢让袁家的家底如此雄厚?继而,她倒是对袁逸礼有些好感了,按照他的背景家世,他倒还不算太嚣张。
“话说回来,好久不见你的老情人了。”苏昀出了尚宫局,顺手摘了片叶子在手中把玩。
方婳笑道:“你想他了?”
苏昀莞尔,听她又道:“上回是忙上阳行宫的事,如今那边的事完了,他是大臣,自然不能随便出入内廷。”
苏昀百无聊赖,无趣地道:“这几日小侯爷不入宫来,宫里那些女人也平静无事,这日子过得真叫人郁闷。”她才说着,忽听得“汪汪”几声,一只通身雪白的小狗从一侧草丛里窜了出来,苏昀惊喜看一眼,忙蹲下去将它抱起来,“婳婳,看,有只小狗!好可爱!”
小狗吐着舌头,在苏昀的手背上舔了舔,又舔了舔。方婳也忍不住上前摸摸它的头,低声道:“哪里来的小狗?在宫里没见过呀?”
“那里,往那跑去了!”太监的声音传来,方婳回头看去,见几个太监宫女急急往这边跑来,见了苏昀怀中的小狗便冲过来。苏昀将小狗交给他们,便见一个打扮华贵的妇人在宫人的搀扶下过来了。
凤求凰
虽只在太皇太后寿辰那晚远远看一眼,可方婳还是一早就认出来了,忙拉了拉苏昀跪下行礼:“奴婢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从太监手中抱过小狗,见了地上二人的穿着,低低问:“尚宫局的人吗?”
方婳忙答:“奴婢尚宫局典正方婳,她是女史苏昀。”
“典正?”太皇太后微微蹙眉,“便是你接了映岩的空?”
“是。”方婳低着头,心中却是暗暗一惊,典正不过是一个小小八品女官,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居然会知道映岩的名字!她忙鼓起了勇气问,“太皇太后还记得映典正?丫”
太皇太后似是未听到她的话,转身便同身后的宫女说话:“哀家说不出来,你们偏都劝,这一出来可好,小家伙跑得都快没影儿了!”
宫女低笑道:“您成日都待在延禧宫,难得出来一趟,它自然高兴。媲”
“嗯。”太皇太后抬步回去,又道,“哀家今日也高兴,听说景云宫的婉昭仪有喜了,真好,宫里又要添新人了。”
宫女仍是笑:“是,昨儿太医去看过。太皇太后,奴婢扶着您。”
“嗯。”太皇太后又走几步,她忽而回头,那两个宫女还跪着,她的眸光微微一闪,如今还敢提映岩的人可没几个了。方婳,这个小宫女她会记住的。
重重帷幔后传来瓷器破碎的清晰声。
珠帘一阵轻巧碰撞,两个宫女闻声入内,容芷若“呀”了一声,忙上前替太后擦拭指尖是水渍。宝琴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闻得容芷若问:“太后怎么了?”
太后华美的脸上一丝笑意全无,冷冷看一眼地上的残片,不悦道:“婉昭仪有喜了?”
容芷若垂下眼睑:“是。”
太后拂开她的手,转身重重地落座,言语间带着怒意:“这么多嫔妃承恩,怎她偏偏就先怀上了?”
宝琴已收拾了残局悄然退出去,容芷若小声道:“昭仪娘娘怀了龙子,太后您该高兴才是。”
“她是……”太后动了唇,方觉失言,忙低咳几声道,“哀家就是不喜欢她!”
“可皇上喜欢。”容芷若低下头轻轻地呢喃了一句,太后见她的样子,叹息一声,又问:“皇上还说要为此办个家宴?”
容芷若应声道:“不全然是为昭仪娘娘,也是为袁将军接风洗尘的。”
“哦,哀家倒是快忘了。”太后徐徐点头,眼底似另有深意。
不过半日的光景,婉昭仪怀孕的消息就在后宫传遍了,据说太医诊断也才是昨晚的事。
苏昀趴在医书上,一手托着下巴道:“你说昭仪娘娘现在该是什么心情呢?”
方婳正替她整理书籍,头也不回道:“主子的事不是我们该管的。”
苏昀清亮眸光朝她望去,嬉笑道:“我就是这么一问,不过婳婳,你怎敢问太皇太后映岩的事?那件事你还没放下呀!”
手中的动作徐徐慢了,方婳回眸睨她一眼,反问道:“锦瑟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不好奇吗?还是你打算一辈子都戴着面具生活了?”
苏昀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道:“戴着就戴着,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可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早就死无对证了,难不成你还想在我身上招魂吗?”
方婳抿唇一笑,回身将书籍搁在架子上,外头的风声有些大,方婳却像是瞧见有人影站在窗外。她微微一惊,疾步上前,“哗”地推开了木窗。
“怎么了?”苏昀警觉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