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弯腰将一朵魏紫递给袁逸礼,他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推她道:“上去。”
“我不去。”
“去,让他们都看看我袁逸礼的夫人是何等聪慧!”
方婳微微一怔,呆呆望着他,莫不是他真的不在乎她的容貌,他看中的是她的内在吗?
“看来有人猜中了。”台上那位公子的声音已传来,顺着他的目光,所有人都看向方婳。他已笑着道,“姑娘,还请上台。”
方婳被迫上了台,目光却仍是怔怔看着袁逸礼,他冲她一笑,又一笑。接着,她见他的手指一动,一颗石子飞过来。方婳只觉得面上一凉,遮面的纱巾已飘然落地,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露了出来。
底下的人纷纷对她指指点点:
“她就是方家的大小姐?听说她毁了容,没想到是真的!”
“这真是我见过的最丑的女人!”
“她原先与金陵袁家的公子有婚约啊!袁公子不会还要娶这样的女人?”
“不会,袁公子除非是个傻子,不然谁愿意娶这么丑的女人?”
方婳呆呆站着,忘记了去遮挡脸上的伤疤。袁逸礼,他就这样与她对视,他的脸上仍有笑,那样得意,那样解气。
“为什么?”她问他。
他笑得明朗干净,话语如刀锋:“我早说过我不会娶你的,你偏还要拉着我赏什么花,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如今是什么鬼样子!”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他。
他落下一枚笑,话语掷地有声:“没错,我就是袁逸礼。”
而后,扬长而去。
“就是,凭她也想匹配袁公子!”
“要是我,趁早死了算了,呵呵!”
她就这样站着,看着袁逸礼的身影越来越远。
“方姑娘。”身侧的公子开口叫她,他的手伸过来,方婳狠狠地推开他跑了出去。那个瞬间,似有什么东西跌落破碎的声音,可是她顾不得那么多,他不过是袁逸礼雇来羞辱她的,他们都在算计她!
静待时机
方婳被袁逸礼抛弃的消息很快传回了方府,并且连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方同的脸丢尽了,一巴掌就打在方婳的脸上:“看看你惹出的好事!”
二夫人叹息道:“老爷,您打她也没用啊。”
方同气愤地转了身,二夫人又道:“不然给婳儿安排一下,让她在洛城找个公子嫁了。依我们方家的声望,还是会有好男儿愿意的。”
“我不嫁!”
方同看都不看她,只冷冷地道:“由不得你!”
独自在院中坐了一夜,夜空很多的星星在闪烁,方婳抬头仰望,没有哭,反而是笑了。其实是她自己傻,却还怪袁逸礼弃了她。是她悔婚在先,他不过是选择了一个人更多的地方将她对他做的事重新做了一遍,她没什么好怨恨他的。
二夫人这么急着要把她嫁出去也是为了顾及方家的名声,由始至终,在爹和外人面前,她都想做个贤惠的方夫人。她为方婳安排与洛城的公子们相见,事情办得那样尽心尽力。
而方婳知道他们愿意来,不过是看上了方家的钱,倘若被他们知晓其实她在方府的地位,他们一个个逃都来不及了?
去月轩楼的时候,方婳连面纱都懒得带了,那些公子们看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厌恶,与他们脸上的笑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听说你们都愿意娶我。”
他们都笑着点头。
“你们难道不嫌弃我面目丑陋吗?”
“方小姐心地善良,能歌善舞,且聪慧异常,娶妻当娶贤。”其中一个开口说道,底下的人纷纷点头称是。
方婳笑了,目光掠过他们个个虚情假意的脸,道:“那好,娶我者此生不许纳妾,不许出入烟花柳巷,一生只许爱我一人,你们可以吗?”
他们看她的眼神更厌恶了,但嘴里还是说着好。
她又道:“那便与我立下毒誓,有违此约者,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有人无法掩饰了,一甩衣袖骂了句“疯妇”便匆忙离去,还有人想走,但又迟疑,终是止步于方家富可敌国的财富上。更有一人,上前一步,颇有壮士扼腕的味道:“我愿意一试!”
哧——
有人笑了。
方婳也笑,上前一步靠近他,轻声道:“我的脸破了,身子也已破了,你,还要娶我吗?”
他的眸子瞬间撑得老大,像看个怪物一样的看她。紧接着,他往后退了三步,颤声道:“我……我还有事,先告辞!”
其余的公子们立马都寻理由跑了。
从此,方家大小姐在洛阳城声名狼藉。
方同再也不管她了,丢她在府上自身自灭,丫环、家丁们再也不必对她恭敬了,她再不是名符其实的大小姐。
可方婳不在乎,她只是在等。
先皇驾崩已有两年,正是赶上太皇太后五十大寿,待到七月,便会给新帝选秀。到那时,凡满十三岁且待字闺中的女子都要参与选秀,民间嫁娶一律停止。因是新帝登基后的初次选秀,是以没有名额限制。
她的手腕一翻,将院中的牡丹折于手中,嘴角衔笑,既是要嫁,那便嫁最好的!
天下男子谁最好?那便是——皇上。
晋国初选
先帝驾崩,新帝年幼,太后容氏一手把持朝政,而容家的人更是封王的封王,封侯的封侯。
断断续续下了半月的小雨,七月初五天气放晴,温度一下子回升,烈日当头,燥热不堪。方婳着一袭轻纱挽袖,独自站在院中,刺目眩晕的日光,像极了那一年,她跪在这里被方同责罚的情景。想着想着,她却笑了。半个时辰前,有家丁匆忙跑进来告诉方同,城墙上张贴了皇榜,新帝的一次选秀终于开始了。
一整个上午,府上的人进进出出,方同与二夫人忙着给方娬张罗选秀的东西。方婳带着一身热气进屋,方同正吩咐丫环去买胭脂水粉,见她进来,不悦地皱眉问:“有事?”
方婳瞥一眼屋内几大箱子的衣服,淡淡道:“爹难道忘了我也有资格选秀。”
“哧——”
丫环捂着嘴笑了,悄悄看她的目光分明在说凭她也配?
方同咳嗽了一声,自然不敢违抗皇命,只得道:“你想要什么?”
“我只要娘留下给我陪嫁的首饰。”那些本该在她嫁去金陵袁家的时候便给她的,可婚约取消后,方同便没有再提这些。她屏住呼吸看着他,见他点了点头,她终是松了口气。
娘留下的首饰不多,却件件名贵。东海夜明珠钗,朝凰墨玉簪,凤血镯……这些都有的是她的嫁妆,有的便是爹送的。方婳听府上的老人提过,以前外公在世时,潘家也是名门望族,后来外公辞世,便家道中落了,爹趁娘死后就撇清了两家的关系,谁愿意与穷亲戚来往呢?方婳将其中的羊脂白玉手链留下,别的都用小盒子装了起来。娘死的时候她还很小,不知她喜欢哪件不喜欢哪件,只后来有一次,方婳听二夫人说起喜欢这串手链的事,刘妈便说这串手链是从死人身上拿下来的,晦气,从此二夫人便再没提过。羊脂玉手镯居多,因手链制作工序繁复,且这般色泽上乘的玉,怕是世间也少有,二夫人未得到它一定耿耿于怀?方婳微微一笑,将它戴上,冰凉的羊脂玉滑过她的肌肤似多了一抹余温,她从未感觉到自己与娘这般近过。
七月初八,初选先从各国开始,每国呈送一百名秀女往长安,再由梁廷进行最后的大选。方婳粗略一算,今上除却已故的莹玉公主便再无其他兄弟,先帝除了太子以外却还有五个儿子:昌王燕俦,晋王燕付,陵王燕傲,寿王燕仁,还有……燕修。
他的名字缓缓淌过心房,心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马车内,方娬的声音突然传来:“这么说来,这次入宫的秀女岂不是有五百之多?”
方婳忙回了神,丫环已笑道:“二小姐您担心什么,您这样才貌双全,纵是再多一半,也都不是您的对手啊!再说了,老爷与夫人早替您疏通打理妥当,只等您将来做皇妃光宗耀祖呢!”
方娬卷着帕子的手指轻轻一挑,嬉笑道:“死丫头,再胡说仔细你的嘴!”
丫环笑着说不敢。
方娬的目光落在方婳的面纱上,痴痴一笑,道:“明知要落选还去吗?若是我,才不会自取其辱!”
贿赂张蕴
丫环的目光也随之瞧来,不含半分恭敬。自方婳被袁逸礼当众退婚后,方同气得不想认她这个女儿,二夫人也可以明目张胆地冷落她,便是此刻,她身上所穿比丫环也好不了多少,哪里像是个去选秀的望门闺秀?
方娬嘴角那抹笑越发悠长了,她笑了会儿,似又记起什么,笑着道:“我算错了,是四百秀女。”
丫环吃惊道:“怎么错了?”
方娬又笑:“九王爷没有封地,自然不会呈送秀女。”
丫环恍然大悟,随即遗憾道:“听闻柳贵妃得宠时先帝最喜欢九王爷了,谁知先帝死了,他连个封号都没有,做王爷做成他那样也真是心寒了。”
方娬痴痴笑着不说话。
车内另一人的脸色却变了,他已早早不要她,她却仍会因他而难过。
晋王宫坐落于洛阳城西北,靠山临水,风光旖旎。日落时分,骄阳似火,映照着五彩琉璃瓦斒斓绝色,熠熠生辉。王宫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园里百花齐放,怒放有姿。
殿内玉璧华梁,丝竹萦绕,丝丝入骨。秀女们齐聚一堂,温婉姿,柔,软语轻笑,酥|骨|媚|香。
晋王却还不曾来,方婳悄悄拉过一侧王宫的侍女问:“晋王殿下还不来吗?”
侍女低声道:“殿下不来,选秀由张蕴张大人全权负责。”
这张蕴大人方婳自然也听过,便是晋王手下一家臣,晋王对其甚是信任,他在晋王宫的地位堪比梁宫总管。
只是……
方婳尚未开口,便闻得一名紫衣女子道:“这是给皇上选秀,可是晋国的大事,晋王殿下怎么会不来?”
侍女的脸上有了恭敬,低头道:“朝廷有贵客来,殿下脱不开身,请各位小姐稍候片刻,张大人马上就到。”侍女福了福身子告退。
那紫色女子一脸不悦,哼了一声扭头走开了。方婳看一看方娬,见她正忙着打探别的秀女的底细,无暇顾及她,她舒了口气,往后退了三步,利落地转身出了大殿。
沿途拉住一个侍女问了张大人在何处,侍女笑着说他正在赶来的路上,很快便能抵达王宫。方婳立马就跑去了宫门口,希望在张蕴来时能见着。
紧紧地抱着手中的盒子,里头装的件件都是稀世珍宝,张大人一定会动容的!
门口的侍卫不认得她,嬉笑着与她打趣:“是帮你家小姐来给好处的?怎么现在才来呢?早干嘛去了?”
方婳不说话,他们来劲了,还朝她走来。
“怎么不说话?蒙着脸你就以为我们不知你是谁的丫环了?告诉你,这种事哥们几个见得多了,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就是就是,把面纱拿开叫我们瞧瞧,看你这般身姿,想来是个美人,不如跟了哥哥我,我一定不亏待你!”
他说完便大手朝方婳伸来,她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冷冷道:“走开!”
“嗬,阿强,瞧这小丫环还看不上你!”
那被唤做阿强的侍卫一听就来气了,大步上前就将她推在廊柱上,愤愤道:“哥哥我好歹也是晋王宫的侍卫长,你一个小丫环居然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今儿倒是要看看你是怎样倾国绝色,这眼睛生得那样高!”
方婳惊慌地挣扎起来,手中的锦盒“啪”的一下掉在地上,各式名贵首饰都翻滚出来,那边的侍卫眼睛都直了。阿强得意笑着伸手过来,她挣扎不过,双手被他反剪在身后,他粗厚的手指伸过来了……
“住手!”男子冷冷一声喝隔空传来。
跟她道歉
方婳闻声瞧去,来人长身玉立在台阶下,玉冠束发,一袭湛蓝长衫衬得他的五官越发神采俊朗。
她心中不免一惊,是他!
洛阳花会上,与袁逸礼一起耍她的那位公子!
禁锢着她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面上各种复杂神色。锦衣公子含笑朝她走来,她往后退了一步,他的眸子晶亮,必然是认出她来了,她愣愣看着他,却忘了说话。
他弯腰将地上的首饰都捡起来,装入锦盒,忽而蹙眉道:“可惜,碎了。”方婳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见里头的凤血玉镯已摔成两半,便是从前再名贵,如今也是一文不值了。
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锦盒,揣在怀中转身便走。他追进来,在后面叫她:“方姑娘!”
她不想里他,步子走得飞快,他却更快,很快便能与她并肩。
她气愤道:“我不认识你!”
他的脸上仍有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方婳蓦地收住了步子,回头狠狠地看着他,厉声质问道:“道歉有用吗?你让我在天下人面前被人抛弃,让我沦为洛阳城最大的笑话,你觉得道歉有用吗?”
他吃惊地望着她,琥珀色的双瞳里尽是讶异,片刻,才听他道:“在下不过是想说……那玉佩还未给你……”
方婳的心头猛地一跳,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似挣扎着又补上一句:“……那是作为你答对谜题的奖品。”
她咬下了唇,她在说她被袁逸礼当众抛弃的事,他却在说他的奖品……
“你……你不是和袁逸礼一伙的?”其实已不必再问,她心中已然明白答案。
果然,他点点头:“在下不认识他。当日我本想将玉佩给你,谁知你一挥手就给打落在地,便碎了。”
她隐隐记起那日匆忙离场时,身后传来的破碎声了。
他却又笑,解下系在腰际的另一块玉佩递给她:“这个当是补偿给你的。”
方婳摇头拒绝,才想问他是谁,便瞧见从门口进来一人官袍加身,大步往选秀大殿而去,她惊道:“那是张大人?”
男子“唔”了一声,方婳急着要走,他却一把拉住她,邪笑着开口:“听闻这一届秀女个个美艳动人,方姑娘确定还要去吗?”
她回头瞪他:“用不着你管!”
他也不拦她了,将玉佩塞入她怀中,笑笑道:“那你便去,若你落选了,记得来找我,就用我给你的玉佩,我暂时住在晋王宫,我叫……”
方婳跑得飞快,她才不管他叫什么,她是方婳,方婳是不会落选的!她才不会去找他,也不需要他的玉佩。这样一想,她便直接将它丢入锦盒中充当贿赂张蕴的首饰。
“大人!”
轻盈的面纱摇曳,她见一脸严肃的张蕴转过身来。他负手看着她:“你是……”
我家王妃可甜可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