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燕修拜托了觉明师父派人来找她,这两年来,燕修虽说带发修行,却是极少走出西厢的,白马寺的事情他也一概不管。因为身份特殊,住持也不要求他做晨课,亦或是别的和尚们需要做的事。
元白一次没有用厌恶的眼神来看方婳,他的眼底隐隐的有种同情,可是她却更厌恶他了,她才不需要他的同情。
我不甘心
燕修亲自给她上药,方婳将背露出来趴在他的床上。他的床很干净,有种淡淡的药香,却很好闻。他没有问她是谁打了的,可她知他是知道的。
上药的过程方婳一直在流泪,不是因为太痛,实在是觉得委屈。
方娬已经抢走了她那么多东西,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方同的爱,为什么还要抢走她最后的幸福呢?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方婳便告诉自己,方府不是她的家,袁家才是。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都被她抢走了!
“师叔。”她擦了把眼泪叫他。
他低低应了一声。
她道:“我爹说没有我这个女儿,还说要把方娬嫁给袁逸礼。”
燕修的神色淡淡,轻轻地将她的衣服拉好,才开口:“所以你才忍不住了?”
她将衣服穿好,盘腿坐着面对他:“可是我不甘心!那是我的,凭什么要给方娬!”
“婳儿。”
“我想要的,谁也抢不走!”她直接从床上跳下来,背上的伤几乎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可她还是努力站稳了,冲他笑,“师叔,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有。”
“是什么?”
燕修伸手揉揉她的头,却笑而不语。
连着下了两天的大雪,院中积雪皑皑,整个白马寺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因方婳被方同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刘妈破天荒地没有再打她,但却仍是要她去干活。穿着燕修送她的小靴子走出院落,正要往西厢去,却见元白往这边走来。他的脸色很难看,见了方婳就把怀中的东西丢过去,道:“我家王爷说给你的。”
方婳本能地接住,才想问这是什么便见元白一溜烟逃了。
她便躲进廊下,迫不及待地打开怀中的包袱。
是一件新衣裳。
阳光透过云层照耀下来,将衣襟上的银丝线照得闪闪发光。橙红做底,怒放的牡丹栩栩如生地绣于其上。洛阳牡丹甲天下,国色朝酣酒,天香也染衣。她雀跃地跳了起来,太漂亮了!比方娬那身新衣裳漂亮几百倍!
燕修每年新年都会送她新衣裳,可都不如今年的这样好看与特别。他说过了年她就十三了,十三岁就是大姑娘了。
方婳便什么也顾不得,找了地方换上就去了西厢,她等不及要给他看看她穿上新衣裳的样子了!
西厢向来寂静,她冲进去叫“师叔”,燕修不在院中,也不在房内。连那个讨厌的元白也不见了,华年成也跟着消失了。她不甘心地将整个白马寺都翻了过来,还是没有找到燕修。
后来一个小师父告诉她,燕修去长安了。
她便一个人坐在寺门口哭了好久,直到手脚都冻僵也不肯回去。怪不得他送她这么好看名贵的衣服,原来连他也不要她了。
过年的时候刘妈很高兴,因为得了二夫人很多赏赐。这个年方婳却一点也不开心,燕修他没有回来。
开平四十二年二月,长安有消息传来,皇帝驾崩,年仅十七岁的皇太孙燕淇即位,改新年为光启元年。
整个大梁都沉浸在国丧之中,而她只知道燕修的爹死了。
国色天香
二月末,枝头嫩芽初放,方婳听到的一个最好的消息——燕修回来了。
她丢下手中的水桶就跑去了西厢。
元白和华年成正忙着搬东西,他们进进出出丝毫没注意到方婳。而她却看见燕修了,他一身孝服呆呆地站在院中,她走近他,他仿佛看不到她,那双黑如曜石的眸子里再不复往日的璀璨。
苍白的脸,苍白的唇,白的衣,白的鞋,他的身上,仿佛上一个冬天并未过去。
“师叔。”她轻轻地叫他。
他低头看她一眼,突然一把抱住了她。她微微挣扎了下,低声道:“我身上……脏……”
他不理会,仍是用力抱着她,用尽了力气抱着。抱着……抱着……她突然觉得他压得她好重,她来不及叫他,便感觉他整个人直直地压了下来!
“师叔!”
元白和华年成丢下了手中的活冲过来,燕修被扶起来,他一手还紧紧地揪着胸口的衣襟,牙关紧咬,似在承受着巨大的痛。
这是方婳一次见他发病,她吓得不知该怎么办。元白把让从燕修房里推出来,她哭着拉住元白问:“他会不会死?他会不会死?”
“滚开!”元白将她推出廊外,急急朝药房跑去。
方婳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她好怕燕修死,怕他刚回来又要离开。她好怕再过一个人的日子,好怕好怕。
没有干完活,刘妈把方婳捉回去就打,还命令说要她晚上继续去干活。方婳没有去,她偷偷溜去了西厢看燕修。
燕修的房门紧闭,方婳悄悄捅破了窗纸望进去,华年成坐在燕修床边给他喂药。他是病糊涂了,一会儿说“母妃,儿臣好难受”,一会儿又说“父皇,儿臣不怪您”。方婳咬着唇,她娘生下她没多久撒手人寰了,她甚至都不知道有娘是什么样的滋味。可是燕修,她竟不知他爹将他赶出长安,他却不恨他。
是她小气吗?为什么她就很恨她爹呢?
方婳正愣愣地想着,元白刚巧从外面过来见了她,冲上来就拎住她的衣领道:“你在偷听?”
“我……”
“快滚,别逼我打你!”元白对她的态度越发恶劣了,方婳便想大约是燕修病了,他见她失去了靠山的缘故。
方婳负气离开了西厢,想着等明儿燕修醒了她再来,定要告元白的状不可!
翌日清早,方婳正打算溜去西厢,却见刘妈站在她的房门口。方婳吓得不轻,以为刘妈识破了她的心思专门来打她的,却没想到刘妈笑眯眯地过了拉她道:“大小姐,你真该好好谢谢菩萨,感谢菩萨保佑让老爷回心转意重新接你回方府!”
方婳一愣,这才看见院中七七八八站着很多人,家丁、丫环都来了。她用力挣开刘妈的手,倔强道:“我不去!”
爹说不认她这个女儿的时候还动用什么狗屁家法打她,凭什么他要她回去她就回去?再说,燕修在这里,她哪里也不去!
经过郑重的考虑,也和编辑商讨过,最后决定用三人称来写,前面的文已经修改,只是改了人称,没有动情节,不会给大家带来麻烦,希望妞们继续支持寐~
再回方家
刘妈一把将她拉过去,威胁着说:“别给脸不要脸!难道你还想我跟着你在这里吃苦受累吗?走,快走!”
方婳不走,还挣扎起来,刘妈便叫了家丁将她绑起来。用很粗的麻绳将她绑上了马车,她叫燕修的名字,叫得那么那么大声,她知道他的西厢离开太远听不见。
可她却看见元白站在远处看着,方婳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她叫他:“元白!元白救救我,我不要走,我不要!”
元白没有上前,他居然还朝她吐了吐舌头!
方婳气疯了,早知道他看她不顺眼,没想到他居然这样公报私仇!元白你等着,必须给她等着!
就这样,方婳不情愿地被方府的人绑架回了方家。
她没见着方同,听说他有事出去了。二夫人来了方婳房里,方婳见了她就冷冷地道:“我要回白马寺!”
二夫人蹙了蹙眉,上前拉着她的手道:“傻丫头,说什么胡话,这里是你的家,你还想去哪里?”
方婳倔强地道:“这里不是!爹已经不要我了,他已经赶我走了!”
二夫人笑了笑,安慰道:“好好,这里不是,你的家在金陵,你是要嫁去金陵袁家的。”
方婳愣住了,呆呆地望着她,半晌,才记得问:“您说什么?”
二夫人仍是笑:“你自幼便与逸礼有婚约的,你怎忘了?”
方婳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把她接回来是因为要她嫁给袁逸礼。婚礼就定在两年后,等她及笄。
她承认,从很小的时候她就一直盼望着能够快快长大,然后嫁去袁家脱离这个苦海。可是现在,听到二夫人说她真的要嫁给袁逸礼了,她心里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记得那时候在白马寺,她还信誓旦旦地跟燕修说,她的东西谁也抢不走!那她现在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二夫人对方婳越发殷勤了,好像当初要毒死她的那个人不是她。二夫人也不许府上的人提及方西辞当年中毒的事。后来,方同也会偶尔同方婳说上一两句话,但是不多。
二夫人准许方婳和方娬、方西辞一起跟着先生学习琴棋书画,还专门给她和方娬请了老师教她们练舞。其实方婳一直没告诉他们,除了跳舞,他们所学的东西她早已都学过。二夫人破天荒地对她好,新衣服、新玩意,好似她跟方娬他们一样是她亲生的一般。她唯一不许方婳做的事便是离开方府,为此,二夫人还叫了两个家丁两个丫环看着她,以防止她趁机逃走。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方婳越发地思念燕修。思念他修长且冰凉的手指,思念他黑如曜石的眼睛,染着淡淡紫色的薄唇,还有他身上轻如烟缕的药香。
她思念他的一切。
她甚至还会时常想起讨厌的元白,想起每每他妒忌燕修对她好时悲愤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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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之礼
转眼已是两年过,光阴弹指一挥。
整个方府上下忙忙碌碌了一上午,为了庆祝方婳及笄。
丫环捧着新衣裳进门,比划着给方婳换上。
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这一身榴花染舞裙是现下最流行的款式,二夫人真是花了好心思。可是它再美,在方婳眼里也及不上那一年燕修送她的衣裳。那身衣裳后来被留在白马寺,她来不及带走,如今大约也早就没了。
方婳忍不住叹了口气。
丫环便笑道:“大小姐为何叹气,今儿可是您的好日子!来,让奴婢给您上妆!”她拉着她坐在梳妆台前,欲执笔替她画眉。
方婳却拦住了她,道:“不必了,我自己上妆,你去外面等着。”
丫环起初有些迟疑,但见她坚定,只能出去了。方婳悄悄从最里面的抽屉里拿出一盒药膏,细细地涂在脸上,这才开始上妆。
远山黛,额上妆,胭脂扣,点绛唇。
丫环进来了,方婳呆呆望着镜中的自己,想起燕修的话,不免喃喃问:“师叔,我美吗?”
丫环忙笑了:“大小姐您当然美,整个洛阳城都没人能及上您的容貌!”
“比二小姐还美吗?”
丫环脸上的笑容一僵,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方婳冷笑着起了身,这府上无人不讨好方娬,丫环自然不敢说她比方娬美。
“姐姐,真好看。”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自门口传来,方婳回眸瞧去,见方娬笑嘻嘻地站在外头。她今日一身碧色浅装,藕丝衫,藕丝裙,腰际环佩剔透,说不出的灵动出尘。她朝她走来,亲昵地挽住方婳的手臂,道,“走,怕是这会儿袁家少爷已到了呢!”
方婳却道:“等等。”桌上摆着新鲜的水果,她将两颗鲜香可口的檇李收入怀中。
方娬不以为然道:“一会有的是好吃的,你急什么?”
方婳不答,只淡淡道:“没什么,走。”
二人穿过回廊朝客厅走去,方婳侧脸悄悄斜睨了方娬一眼,她的脸上是姣好笑容,一丝一毫未有嫉妒的味道。
心下淡淡一哂,她当然不嫉妒,如今的她才看不上袁逸礼了呢。虽然这府上的人个个都不提,可方婳却再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摆布的小丫头了。二夫人设计毒杀她,本就是为了给方娬赢得袁家少夫人的名头,可惜谁想到先帝竟那么快死了,新帝登基,谁不想自己的女儿能入宫选妃,成为万凰之王?然而金陵袁家虽不比皇家,可袁家在朝中的影响力却是谁也无法替代的。历任读书台的最高文官都出自袁家,读书台乃是天子门生求学之处,如今当值的正是袁逸礼之父袁向阳,真正教学的也是他。可以说,朝中官员几乎都是袁家的门生。方家自然不愿舍弃这一门亲事,所以,被抛弃了三年的方婳才又被重新接了回来。而袁家看中的,自然是方府富可敌国的财富。
方婳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及笄的这一天,袁逸礼却来了。
水香榭舞
“听闻我那未来的姐夫可英俊了,我都等不及想看一看是否真的人如其名呢!”方娬的笑意深深,言语更是温柔似水。
方婳低笑道:“那我将他让与你怎样?”
方娬明显一愣,随即又笑:“你是我的亲姐姐,那可是我的亲姐夫。”
方婳温温一笑,毫不客气地开口道:“是吗?当初也不知是谁得意非常地告诉我,我不能嫁去袁家了,你才可以。”
方娬挽着她的手僵硬了,却没有松,片刻她又笑了,明眸里盈盈地闪着光:“有这等事吗?我忘了。”
说的好,忘了。
可方婳忘不了!
她忘不了这府里一个个从前是如何对她,忘不了他们丑陋的嘴脸,更忘不了……燕修。
所以她不要这段婚姻了,她不要嫁给袁逸礼,她要去找燕修!
纤长的手指微微收拢,广袖下,谁也不知她悄悄藏了一把匕首。
有丫环急急跑来,说袁少爷与老爷正在厅中喝茶,丫环还说大厅的水榭亭里已经布置好了。
方娬挥手让丫环下去,轻笑着道:“娘说让你先去水榭舞一曲,正巧可以让姐夫远远地瞧见你,好让他一眼就爱上你。”她掩嘴一笑,又道,“瞧娘对你多好,处处为你算计,好得连我都嫉妒了。”
方婳但笑不语,二夫人处处为她,其实还不是为了她自己的私心。
将手臂抽出来,抬步朝水榭走去。
水榭亭四周轻纱垂挂,有风入帘栊,轻纱飘曳,宛若仙境。琉璃碧瓦折射得光线熠熠,湖光波色,涟漪万千。
丝竹音空灵呼出——
对岸亭中的男子已然回头望来,方婳轻跃入内,舞姿曼妙,挥袖似风,轻纱为伴,丝竹做魂。
若论舞姿,她自知不如方娬,方娬柔若无骨,便是天生习舞的身子。可方婳却很努力,一次不会就二次,一次一次地练,如今终于也能不输她一二。
我家王妃可甜可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