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燕淇“哧”的一笑,问道:“你伤着他了?”

“自然。”她将小脸一扬,飘渺宫灯散淡的光淌过她白皙的颈项,柔美似白玉。

“很好。”他的声音略沉,却是透不尽的笑意,“婳儿,你做得很好。”

“谢皇上。”她顺从地低下螓首。

他微微一哼,拉着她穿过万紫千红的百花园,风里带着湖水的味道,再往前便是太液湖了,方婳不免一惊,他是要送她去上阳行宫吗?

被他握住的手渐渐沁出了汗,她忍不住问他:“皇上今日不是说要宠幸楚美人吗?”

他“唔”一声,淡淡道:“朕已临幸过她,难道还要将她留在紫宸殿吗?”

“您不是想让九王爷看看您是怎么宠爱楚美人的吗?”

“朕知道,婉昭仪的名分已不辱没她了,朕还将景云宫赐给她。”

他的话说得极淡,那双如画瞳眸却盈盈熠光。碧纱宫灯在风中轻微摇曳,风里尽是暖意,方婳的心却渐渐生寒。

皇上杀人,不见鲜血,不闻血腥。

从二品昭仪,看似莫大的隆恩,殊不知他不过简单一道圣旨,早已将那纤弱女子推上满目荆棘之地,从此荣宠不再,只剩挣扎。

景云宫她亦是有所耳闻,那便是柳贵妃生前的寝宫,燕淇他是要有多恨燕修!

“你在怕?”他绝色容颜压下来,定定看着身侧的女子,她满手的汗,他早有察觉。

方婳抿唇一笑,开口道:“奴婢自然怕,往后昭仪娘娘还怕整不死奴婢吗?”

他未曾想她竟在担忧这个,朗声笑道:“凭你的心智手段,还怕她吗?”

她将心一横,干脆咬牙道:“皇上何不收了奴婢,奴婢也便无须怕她了。”

他寂冷眸子里又粘了笑意,浅声道:“此事不急,朕如今已给了她们一个极好的目标,不需要再用你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她的心微微一跳,他这是在保护她吗?

前头整片的宫殿耸峙入云,已到了上阳行宫外,他却不入内,带着宫人们转身便回。方婳动了动唇,到底没有叫住他。

苏昀说皇上表面光鲜内心阴暗,但他再不济,这一次也是护了她。贝齿狠狠地咬下,她毅然转身。

钱成海躬身上前,低问道:“皇上,是回紫宸殿吗?”

他笑了笑:“先不回,朕今日高兴,随朕走走。”

“是。”太监应声退下,示意宫女们都仔细将宫灯举好。

周遭万籁俱静,远处更漏声渐长,燕淇淡漠一笑,这宫里已安静得太久了,是该热闹热闹了。

方婳转过回廊,忽见晋王长身立在凭栏处,她暗吃了一惊,忙朝他行了礼。他墨色瞳眸睨着面前宫女,低笑道:“方典正好福气,能得皇上亲自相送。”

方婳微微一惊,此番回来天色已晚,不想竟还是叫人瞧见了。她沉下心思,低头道:“晋王殿下说笑了,皇上原本是想来看看九王爷,可也不知怎的一到门口又回了。”话语不必说得过多,皇上为何回,是因责罚了九王爷再来探望尴尬,亦或是觉得纡尊降贵折了自己的身份,这便让晋王自个想去。

面前身影缓缓转过来,他赞许看她一眼,道:“果真是个聪明人。”难怪太后会看上她。

“奴婢愚钝,不知殿下何意。”她仍是低着头,晋王朗朗一笑,转身离去:“本王去看九弟。”

她抬头,幽暗光线下,那抹朦胧身影已出了廊下。自晋国选秀他想独善其身开始,方婳已隐隐感到晋王心思之深,看来燕淇派心腹袁逸礼任礼部尚书管理行宫事无巨细果然没错。

她的目光跟着往夙锦轩的方向看一眼,那个地方,她如今是再不能去,也不会再去了。

回到房内,苏昀正埋头看书,听得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抬头张望一眼,这才起身跑过去:“你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侯爷还想见你呢,等不及了才悻悻回去,皇上找你说什么?”

方婳倒是惊讶:“你不知吗?昨夜有人瞧见楚美人出入夙锦轩,九王爷被皇上罚跪,我去监刑了。”她的声音略低,又细细与她说一遍。

“什么?”苏昀满脸不可思议,她整天就忙着研习医书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此刻听方婳这样说,忙压低了声音道,“皇上真是要整死他吗?”虽然他对婳婳做的让她很生气,不过想起如今他在深宫孤立无援,苏昀不免又心生几分同情。

方婳却不说话了,若真是整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只怕整不死。那便是要他慢慢地受着,慢慢地熬着,她拽着锦帕的手一紧,倘若将来,叫他听见楚姜婉的点滴,他又不知该如何伤心。

苏昀懂她的心思,叹了口气说:“好了,不说这个了,你累了早点上床休息。”

她点点头,目光一瞥落在桌上,只见上头堆着很多书籍,不觉蹙眉问:“哪来那么多书?”

“你说那个啊!”苏昀笑着道,“我问侯爷去太医院借的,我也学习学习太医的医术,你休息,我要奋战啊!”在现代苏昀就是读书狂,一提及学习她就像是一部永恒的太阳能机器,总有用不完的劲儿。

方婳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那边苏昀翻书的声音倒是挺快,她忍不住就躺着问她:“看那么快,你记得住吗?”

苏昀得意道:“当然,读了二十几年书了,还不练就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呀!”

方婳不觉愕然:“二十多年?你那个世界竟要读这么长吗?”这边的书生十年寒窗都叫苦不迭呢。

苏昀哈哈笑起来,有些事还是不要说,一说她怕需要几天几夜来解释了。她便转了口道:“楚美人的事谁捅出去的?”

方婳侧了身:“妩婉仪。”

苏昀皱眉将手中的书籍一合,不悦道:“你说那个胸大无脑的女人?”

方婳被她说得忍不住笑出声来,方娬才不是绣花枕头,饶是她都必须小心她的手段。继而,她将脸上的笑徐徐收起,今日幸好方娬不知她与燕修的关系,否则她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楚姜婉的出现,恰到好处地替她掩饰了这一切。

方婳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凉凉。

苏昀终于放下了医书,打着哈欠过来,见方婳仍是醒着,她弯腰一握她的手,低呓道:“怎么这么凉,你是冷吗?”

她摇摇头,她只是有些心寒。苏昀便不顾礼数跳上方婳的床,撞撞她的身子道:“挤一挤,以前我们寝室的人经常干,两个人睡要暖和很多!”

她那些似懂非懂的话方婳也习以为常了,果真就听话地往里面靠了靠,不安分的苏昀一下子扑过来将她紧紧抱住,还得意地道:“啧,姐先把皇上的女人给睡了,叫皇上戴绿帽子!”

“阿昀,你又胡说!”方婳恼怒地喝斥她,私底下她真是口没遮拦,什么话都敢说。

琉璃青灯未熄灭,房内的一切都明堂堂的。苏昀紧挨着她,娇俏一笑:“我才没胡说,皇上的心思别人瞧不明白,我却看得清楚。他宠这个宠那个,也不见得就真的喜欢她们。可他对你到底是不一样的,还给你出气呢,就冲这个我觉得他比九王爷强!”

方婳的神色稍黯,却是转口道:“日后若有机会,我就求皇上恩准你出宫去,到时候找个好人嫁了。”

苏昀咯咯地笑:“你得了,我才不走,再说,我找男人,那必须是我自己喜欢也喜欢我的,要帅,要有钱,要会疼我,还不能三妻四妾,否则我才不嫁!”

方婳揶揄道:“那你当初还说要勾|引皇上。”

她哼一声:“勾|引不代表就是喜欢,就要在一起。皇上有三宫六院,我可吃不消的。你不争,一辈子默默无闻,你去争,争得好也就罢了,不好的话……你看当年那柳贵妃,啧啧,自己死了不说,还连累子孙后代被人惦念着。”

方婳再也笑不出来,抬手捂住她的嘴,告诫道:“日后这些话休要再说,若被人听了去,我也保不了你!”

她推开她的手,嬉笑道:“我有分寸,只在你面前说。宫里头,不准这不准那,闷都闷死了,要是在你面前还不让我随心所欲,那我可真的要疯了!”

方婳无奈叹了口气,真是拿她没办法。亵衣滑过如藕玉璧,一颗艳丽绝然的守宫砂夺人眼球。苏昀伸手抓住,“我也有啊,可是为何却不如你的亮丽。”

方婳忍着笑缩回手,这丫头真是疯惯了,连这也要攀比!

此时苏昀已揭了面具,露出“锦瑟”本来的面貌来,杏目樱唇,清秀可人,细细一看也是一个美人胚子。她却翻身起来,趴着看方婳,也不管守宫砂的事了,灵巧指尖滑过方婳细嫩肌肤,轻吐着气道:“婳婳,有没有人说你很美?”

“有。”她不觉脱口。

“那个很有眼光的人是谁?”苏昀的眼睛眯起来,兴味盎然看着她。

她却不愿再说,翻了个身道:“困了,睡。”

苏昀原本还想拉着她继续问,可见她一脸疲惫便不忍心,抿着唇也只好躺下了。

皇上进封楚姜婉昭仪的圣旨在翌日大早就敲锣打鼓地送去了景云宫,生怕没人知道似的。

苏昀一手握着医书,又狠狠咬牙骂他真是阴险狡诈,这宫里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燕淇。

这一道圣旨像是在六宫丢了一颗炸弹进去,一时间流言四起,妄语不断。

花草还沐着朝露,御花园里两抹娇艳身姿紧随,宫人远远跟着。池月影一脸不悦道:“太气人了,你我已承蒙圣恩,怎她一夕之间就能荣升从二品的昭仪娘娘!”

傅云和却是谦和一笑,低语道:“皇上喜欢能有什么办法?”

池月影哼一声:“我听说她勾|引了九王爷,现下看来,那些流言未必就是真的,我看她铁了心思就是为了引起皇上注意,果真是不折手段!傅姐姐,你我的容貌可一点不输给她,凭什么让她白捡了这样的好便宜!”

傅云和淡淡扫她一眼,笑道:“现下最着急是又不是你我,那一个还不曾跳出来呢,你急什么?”

池月影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道:“你说宜萱阁的妩婉仪?可不就是她的宫女说窥见婉昭仪私会九王爷的吗?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话声渐渐远去,有人从假山后步出,宫女流儿一脸愤愤道:“小主,她不过区区一个从六品的美人,竟敢在背后这样说您!奴婢这便替您上去教训她!”

流儿才走了一步,衣袖已被方娬拉住,她冷笑道:“还嫌不够乱吗?”

流儿脸色一变,顿然安静下去。

本以为这一次能除掉方婳,再拉上一个楚美人,没想到事情竟发展成了这样!方娬的眸光一闪,她还以为她已摸着皇上的心思,却原来只是痴人说梦。眼下的情况,她不该到处树敌了,这样所有人才会自发联手去对付楚姜婉。

流儿见她站着不说话,一时间也只能静侍一侧,直到远远瞧见皇上的御驾,她这才悄然拉一拉方娬清逸的广袖,道:“小主,皇上。”

方娬举目望去,锦色蟠龙帐顶在初晨的日光下熠熠生辉,她看一眼行进方向,低低道:“太后是该好好问问皇上了。”当日她晋升婉仪虽也是破格的,可也不比楚姜婉这般夸张,直接自从六品的美人跃居从二品昭仪,太后若还能坐得住,那就不是她了。

御驾在延宁宫外停下,钱成海上前扶了燕淇下来,他清一清嗓子道:“皇上,一会……”

“钱成海,你今年是属鹦鹉了吗?”燕淇瞥他一眼,太监劝说了一路,就怕他进去又与太后顶撞了。

钱成海憨憨一笑,道:“皇上若喜欢,奴才属什么都成。”

燕淇轻声而笑,转身时见延宁宫里有宫女迎出来。这还是落选之后容芷若初次见他,他还穿着明黄色的朝服,正与太监说笑着。那熟悉的眉目、嘴角,分明就还是她心里的那个表哥。

他的目光朝她看来,柔情里带着一抹犀利,恣意里又淌过谦和。

容芷若霎时怔住。

燕淇的眸华微微一闪,随即已笑着往前:“芷若。”他叫她,温柔似风。

容芷若这才回过神来,她的小脸一红,忙朝他福了身子:“奴婢参见皇上。”

他笑一笑,上前亲扶了她一把,随即往前道:“母后等急了吗?竟要你出来迎朕。”

“不是,奴婢是听闻外头的声音才出来的。”她跟在他身后,偷偷觎他一眼,玉珠璎珞,衬得他有些近乎妖冶的美,容芷若抿唇一笑,上天果真给了这男子世间最好的一切,给了他绝色容颜,让其笑拥天下。若是莹玉公主还在世,殊不知又该是怎样的美如天仙,容芷若的笑容微敛,低头一叹。

太后自然已闻得外头的声音,不悦地穿过珠帘出来。

燕淇行了礼,上前扶过她道:“母后这么早召见儿臣所为何事?”

太后瞧一眼容芷若,不满道:“哀家听说皇上进了楚美人为昭仪?”

燕淇微微点头,一个眼色屏退左右,这才轻言:“儿臣知母后又要数落儿臣坏了祖宗定下的规矩,可规矩不都是人定的吗?况且朕是皇帝,这改一改也没什么大不了。”

“皇上!”太后脸色一敛,话语里稍稍沉了怒。

燕淇已笑道:“她是九皇叔喜欢的女子。”

话落定音,太后的眸子略微撑大,面前之人转了身,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话锋一转,冷语道:“他们柳家加注在朕身上的,朕会点滴不漏还回去。”

太后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他的眸子里,再无先前半分温柔恣意,分明是刺骨的寒。她有些慌张地将杯盏搁下,落下广袖才道:“好,皇上还记得你妹妹的仇。”

他笑一笑:“一刻都不曾忘。”

华美瞳眸里,又盈盈地全是笑意,仿佛刚才那抹狠厉不是真的。太后紧张的心稍稍平复下,便转了口道:“芷若那孩子的心你也不是不知道,哀家是劝不住了……”

他点头往外:“朕去同她说。”

容芷若正与宝琴在廊下说笑,忽而见皇上出来,二人忙噤了声。

“芷若。”他立于院中浅声唤她。

我家王妃可甜可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