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很多人,在经过段葛兮的提示之后,仔细一看,不由得对刘平之比试起来,拿一张画来讹一个少女,还真实不要脸的很。
刘平之面红耳燥,转眼看了不远处一个白衣男子,白衣男子摇摇头。
恰好这一幕被段葛兮看在眼里,顿时疑惑上心。
疑惑间,刘平之对段葛兮狠狠的跺了一脚,初次回京城,段葛兮知道好人缘的重要性,现在的她尽量不会得罪任何一个人,于是她上前对刘平之道:“刘公子,想必你也是受人蒙骗得来这幅画,不如我代替这女子赔给你十两银子吧?”
有了台阶下,刘平之顿时狠狠道:“若是让我捉住诓骗我卖画的那个人,我定然拔了他的皮。”
于是对段葛兮拱手道:“幸好段二小姐慧眼,让我明白这画是假的,否则还不知道闹出多大笑话。”
段葛兮对刘平之弯腰,态度十分礼貌,却又不卑微,仿佛礼仪天成,深入骨髓,段葛兮道:“无妨,我也是多管闲事。”
周围一众人开始议论起来,有人说段二小姐和大小姐一样会说话,懂礼貌,有人说段二小姐更加有气质,还有人说,段二小姐是侠义之心。
段葛听在耳朵里,嘴角上扬,这辈子,她不会再是“竹女”,宁折不弯的蠢货。
一个富贵堂皇的马车里,一张软塌,榻子前面是一张镂空镶嵌宝石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套价值不菲的茶具,茶具青烟袅袅,香气四溢。
一个圆脸酒窝男子,很满意的摸着自己下巴几根滑稽的胡须,道:“王爷,你的人被段家二小姐抢了。”
赵普的对面坐着一个慵懒的男子,男子一身紫色蟒纹锦袍,浑身贵气逼人,面目桀骜不驯却又高傲无比,宛如世间一切都不入他的法眼,明明长了一双人见人爱的桃花眼,却带着一股冷若冰霜的气势,他鼻如悬胆,肤如美玉,长发随意披散,衬托处一张绝色的脸,但丝毫不见魅气,完全是男子的绝美之气,他支撑着身子,慢悠悠道:“段家二小姐,段葛兮可有意思多了。”
赵普哽咽一下,这潇王秦寂然从来不会夸赞一个女子的。
赵普镇定一会道:“王爷,高超没有出马人就被救走了,这会心里估计很有挫败感啊!”
秦寂然道:“活该,被一个落魄小姐捷足先登,别说是我兄弟。”
段葛兮救了女子,考虑女子被揣了一脚肯定伤的不轻,本想带女子去医馆里面去瞧瞧。
岂不料女子对段葛兮毫不客气道:“不用,这是小问题。”
阿露顿时有点恼怒,小姐好心好意的救了女子,女子不但不领情,还如此态度。
段葛兮瞅了阿露一眼,那意思太过明显,不让阿露胡闹,阿露忿色转开脸不看那狼狈的女子。
段葛兮此时把女子招呼上马车,前世今生的经历,让她格外敏感,比如现在,她觉得自己救的这女子绝非一般,所以段葛兮并不恼怒,而且还亲手给女子斟了一杯茶。
女子一边诧异接过茶,一边打量讳莫如深的段葛兮,可能是忍不住,道:“段二小姐,你难道不问问我为何不去医馆?”
段葛兮悠然一笑,道:“这是你的自由。”
女子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再三思索,反而严肃道:“我叫翠浓,是一个医女,也是世人所说的医婆,家道败落,流落京城便遇到此事,翠浓谢二小姐出手相助。”
段葛兮惊讶片刻,沉静道:“所以你不屑于去医馆?”
翠浓道:“不是我不屑,是放眼京城,估计找不出来第二个个医术能胜过我的人。”
这下连阿露都有点不可思议,段葛兮却明白的很,原来是恃才傲物的清高。
突然想到,上一世不知道自己的清高究竟从何而来。再往深处一想,段葛兮忽然有种感觉,翠浓之事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然后故意借刘平之的手给翠浓发难,若当时不是自己出手在前,翠浓肯定会被人相助,从而化险为夷,从而感激那个谋划全局的人。
由此可见,翠浓是真的有本事,并非吹嘘。
段葛兮心里大喜,若是把翠浓带在身边,关于后宅定能如虎添翼,但是翠浓恃才傲物,想必只会帮她而不会跟着她,所以为今之计。
段葛兮微微一笑,为今之计,只能顺其自然,有时候用力挽回的东西还未必就是好的。
所以,段葛兮委托炫朗,给翠浓找一个栖身之地,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宛如她从未救过人。
翠浓站在一个两进的院落门口,看着段葛兮优然而去的背影,呢喃道:“段二小姐不仅仅救了我,还帮我安置,难道就不挟恩让我做点什么事么?”
跟在段葛兮身边的阿露,疑惑道:“小姐,你这样是不是亏大了,她说她是医女,肯定会有家传妙药,不如让她送给你一些,说不定今后用得着。”
段葛兮的万千发丝,一半是在后面散开的,头顶上只用霞色的丝带拧着一个圆髻,只见那些柔顺至极的发丝在风中轻舞飞扬,宛如一匹上好的黑色丝绸,有种摄人心魄的夺目。
段葛兮没有回头,道:“我要的不是她的药。”我要的是她的人,若是过分挟恩要求她,不仅会让人反感,还能减少她救人的感激之恩,你救我我便给你药作为答谢,就像是在市场上买菜,谁也不欠谁。
若是什么都不要,就会让她因为欠别人的恩情而耿耿于怀,总会有报答的一天的。
当然这些事情,阿露现在是不明白的,高门大户里面的勾心斗角,会时时刻刻刺激着阿露,会让她成长的。
黄昏,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把整个太澳城渲染的如梦似幻,清风抚摸着所有人的衣襟,让人的裙裾和袍子就像翩翩起舞的蝴蝶。
太傅府邸的轮廓,琉璃瓦,青砖墙壁,房顶有各种技艺非凡的浮雕,屋檐更是层层叠叠的楠木的塑造,显得整个楼宇非凡不已。
这些对于段葛兮并不陌生,上一世她就住在里面,这里面到底有多么奢华,多么有玄机,段葛兮比谁都去清楚。
马车停在段家门前,车外行行走走的人立马停下脚步,因为不少人听说过段家二小姐段葛兮要回家,莫非就是今天。
人一旦有了好奇之心,便有了相应的动作,所以段家门前很快成了车水马龙的样子。
吕月姝显然是在门口前等了很久,为了避免被人打量,所以一直坐在一处树荫下,现在吕颂率领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口,她自然要出身迎接。
这是当家主母的义务和责任,吕月姝比谁都做得好。
只见,从段家树荫下走出一个妇人,她一件绢纱金丝绣花长裙,随风起舞,全翻髻,发髻里面是紫色流苏水晶,有一串细碎的流苏,随着莲步轻移而来回摇晃,若是仔细一看那些流苏有一些已经凌乱的挂在发丝里面,这细节的东西正好能看出来,吕月姝已经久等了。
人群中有人开始议论道:“不愧是诰命夫人,当朝太傅的夫人,这周身的气质,就算是和宫中的贵人站在一起,也丝毫不输。”
“这气质好,人也面善,可奈何亲生女儿都不懂事,害的自己的母亲在家门口久等。”
“可不是吗这天气这么热,现在才稍微凉快一点,段夫人实在是太宠爱自己的女儿了。”
“可惜了,女儿不争气,不早点赶回来。”
段葛兮在马车里面听着别人的议论声,一言不发。
阿露着急道:“小姐……”
段葛兮拍拍阿露的手,道:“进了段家一切听我的,我会慢慢教你的。”
阿露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吕颂给吕月姝拱了一下手,道:“段夫人,二小姐已经带回来了。”
这时候从段府迅速出来两个女子,带着几个丫鬟,一个穿的是白玉兰散花烟水裙,样子颇为温婉沉静,这是段家的三小姐,段水云。
另外一个女子穿着一件撒花百褶裙,俏丽奔放的很,这便是段水冰。
段水冰拉着段水云,两个天真浪漫的女子跑到吕月姝面前,段水冰对吕月姝习惯性的讨好撒娇道:“母亲,二姐终于要到了吗?”
吕月姝微微一笑,十分端庄得体道:“到了,马车里面就是你们的二姐。”
段水云紧紧的盯着马车,面色沉静而又好奇。
段水冰笑道:“母亲,二姐现在才到吗?不是说很早就进城了?可是母亲上午就出来恭候,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才回来,幸好母亲让我们回到院子避暑去,要不我们一起要等好久,我实在是没有大姐的耐心。”
段水冰这话说的不可谓不诛心,段葛兮刚想掀开帘子的手,顿时搁浅在空中。
四周又是一阵连绵不绝的讨论之声,都是说段葛兮不懂事,这么热的天气不快点赶回来,还要在路上耽搁,害的自己的生母在大门外等了半天。
这个段家二小姐实在不孝至极,简直应该罚抄《女戒》一百遍才可以。
段水冰很满意众人的反应,三年以前的段葛兮就讨厌的很,仗着自己有几分风骨,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
性子不好相处,永远不如段悠兮那般姐妹和睦。
即便是段葛兮的亲生母亲吕月姝也对段悠兮偏心的多一点,所以段水冰现在才敢声呛段葛兮。
段水冰下意识的认为段悠兮不能得罪,段葛兮可以随便得罪,因为段葛兮不受亲生母亲的宠爱,所以段水冰才敢如此为所欲为。
吕月姝待段水冰的话说完,责备道:“你胡说什么?葛兮可是你的二姐,现在是段家的二小姐,你还是莫要如此,会伤害姐妹之间的情义。”
姐妹之间的情义?这说话的意思是段葛兮现在已经是嫡女,即便她回来的再晚,也是无可厚非的。
难怪上一世自己听信吕月姝的话,成了那个自命清高,不讲道理,宁折不弯,而且才华一般的“竹女”。
段葛兮差点笑出声来,上一世吕月姝也是这个样子,出门迎接,不过那时候她病重,即便是抱病在身,也不敢让吕月姝多等片刻,马不马不停蹄的回家,结果也是一模一样的话,不管她何时回来,吕月姝总是等在她的面前,做出一副慈善端庄的样子。
没有想到再过一世,还是那些人,还是同样的话。
炫朗脸色一白,众人皆道吕月姝端庄善良,而他怎么觉得怪怪的呢?
段葛兮故意一阵猛咳,咳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众人见一只洁白如玉的美手,颤抖的撑起车帘,接着一个瘦弱的身子,宛如随时都能被风吹去。
明明是大热的天气,女子穿着一身厚厚的衣服,那衣服的料子不仅有旧的痕,而且还短了很多,阿露在段葛兮下车之前,就伸出手扶着段葛兮的手腕,好像马车实在是太高了,段葛兮试了好几次才勉强下地,身子还差点一个趔趄。
只见段葛兮站稳脚跟之后,才抬着晶莹的双目,强忍着委屈,道:“母亲,葛兮好想你。”
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紧紧的贴在段葛兮的身上,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发型简单,但是头发乌黑柔软,两缕垂在胸前。
身上的料子连段家的丫鬟都比不上。
羸弱病缠身,却能咀嚼另外一番滋味。
精灵一般秀气,又像邪魅一般带着蛊惑之感,明明是一个十六岁的花季柔弱少女,可是那骨子里面散发的是成熟稳重的淡然。
女子被阿露扶着身子,靠在阿露的身上,强忍着倔强的泪水,几乎是自带伤感,引的人一阵唏嘘。
刚才还在说段二小姐无孝的那些人,顿时沉默的起来,这段二小姐身子这么弱,只怕是病重,一个病重的人自然有延迟路程的道理。
所以众人心里的天秤便偏向了段葛兮。
人们总是同情弱者,段葛兮现在就是弱者。
阿露扶着段葛兮,段葛兮的双眼一直在吕月姝的脸上,是纯粹的伤感,纯粹的母女情深的眼神。
吕月姝心里一阵翻江倒海,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呢?三年前的段葛兮不是这样子的,甚少流泪,若是流泪也会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总是把自己包装的多么坚强多么厉害,这也是自己教育的。
可是从白鹭庵回来后,段葛兮怎么会哭了,而且站在那里,身上的气势逼人,丝毫不弱于悠兮,难道白鹭庵的静娴师太指导了段葛兮?
吕月姝心里在怀疑静娴师太,表面确实激动的有点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吕月姝抹着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走到段葛兮的面前,双手紧紧的握住段葛兮的手,带着颤抖的激动,道:“葛兮,葛兮,你真的是我的葛兮,娘想的你好苦啊。”
为了让自己的感情更加真挚,为了让段葛兮彻底的敞开心扉重新接纳自己的灌输和教育,更是为了悠兮的未来,她更加要对这个“亲生女儿”好。
所以,吕月姝的表情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段葛兮心里在冷笑,上一世吕月姝就用这个方法,害的自己心里歉疚不行,所以不管什么都听吕月姝的。
可是结果呢?一年后,吕月姝让她成为京城最有“气节”的“竹女”,自尊心强到可怕,被人冤枉,又不愿意解释,自我承担了一切。
这一世,段葛兮断然不会敞开心扉,任由吕月姝摆布,她死过一次,现在已经是铁石心肠,但是和吕月姝拼演技,这还真的是一门学问。
不过,有挑战性的对手,她还是期待的很。
吕月姝,现在是我们的第一仗,我比你还要期待。
段葛兮附在吕月姝的身上,哭的是梨花带雨,吕月姝不能激动,含泪,一个主母即便是天塌下来都不敢在众人面前哭。
但是段葛兮可以,所以就哭的肆无忌惮,几乎晕厥,最后鼻涕口水全部抹在吕月姝的肩膀上。
吕月姝默默的忍受着这一切,此时此刻她只能忍,母女刚见面,若是对段葛兮稍微有一点不好,便会落人口实,说段夫人不心疼自己的亲生闺女。
最后,她用柔软的力道把段葛兮推开,用帕子给段葛兮擦着眼角,道:“别哭了,你现在可是段家的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