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t;ulcss=tent_ulgt;
第三科研院发送的视频,没有声音,全程都是轻音乐配音,和文字解说。
最后一帧的墓碑,色调调成了黑白双色,那束鲜花在页面下也变得灰扑扑的,仿佛代表了墓碑里女人的一生,也是从这般斑斓鲜活,变得死气沉沉,再溺毙于时间长河,消失在天地间。
视频引发了全网的缄默。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宋真知道,竹岁也清楚。
更甚者,在背后主导这一切的佟柔,更是明白。
这个视频之后,当年参与阿尔法临床实验的孕妇便再度进入了公众的视线,不过这一次,她们不再是以单纯受害者的姿态,而是作为单独的个体,作为曾经鲜活的生命,被大家关注讨论。
三院引发了那么大的关注量,有了流量,后续都不需要他们再做什么,自然有大量的媒体、自媒体、平台,争相去寻找,探访当年孕妇的后续。
于是不出意外的,除去这个视频,当年更多的受试者现况,一一暴露在公众视线里。
有当场死亡孕妇的家属,述说对她们的思念,缅怀。
有同样腺体被毁的孕妇,除了一个住在icu里苟延残喘的以外,另一位和视频中的一样,已经化作一面伫立在陵园中的墓碑,于星月之下,保持着亘古的沉默。
再往后,就是腺体受伤和单纯流产的孕妇了,这部分受试者相对情况好很多,腺体受损的孕妇还有一个每月都需要去医院进行相关治疗,流产了的孕妇们,则基本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随着她们信息披露,随之而来的,自然是讨论。
对当年的阿尔法临床实验一事的讨论,轰轰烈烈,热热闹闹。
将近二十年过去了,现在所发生的,和当年所鼎沸的,并没有什么两样。
宋真讨论看得少,因为当年的舆论已经探讨得很彻底了,现在旧账重提,在没有任何新消息的情况下,来来回回,不出就是那些。
但是她会看披露出来的孕妇现状。
有一个采访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多到竹岁都注意到,不能理解,但是又不太敢问,怕触碰到宋真内心敏感脆弱的地方,问坏了。
这是个短视频,内容很简单,是问当年的受试者后悔没有,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还会不会申请成为阿尔法临床实验的受试者。
这个孕妇回答没有犹豫,“会吧。”
“我的身体情况,当年这个临床实验就算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这孕妇是一位急性孕期信息素紊乱症患者,从紊乱发作到结束,只需短短半日,而这个时间长度内,医生没有任何办法,对其紊乱进行有效的干预和疏导。
“如果再来一次,我肯定还是想留住我的孩子啊,谁又能选择拒绝呢,如果换做是你,你会就顺其自然的再次经历流产,而不想在既定的命运前,抗争一下吗?”
这个问题把提问的记者都问住了。
孕妇脸上也没有多少当年事件留下的阴霾,她也是世家的人,出身好,现在的生活过得也不错,能从她身上看出来。
“流产后,我和全国很多的民众一样,也怪过庄老师。”
“但是慢慢我就想开了,本来我也是留不住他的,庄老师没能帮到我,同意书也是我亲手签字,没人拿刀逼我,赌博都是有风险的嘛,硬要怪的话,就怪命吧,说到底,还是我和孩子没有缘分,而且现在这个生育率,这是……谁来都没有办法的事情吧。”
一分惆怅,三分微笑,她的表情将遗憾诠释的太到位。
这视频之下,无数个流过产和没有生育能力的人,进行了回复。
大同小异,认可孕妇话的同时,对社会现在的生育率现状,或多或少表达了绝望。
被命运扼住希冀的绝望。
这不只是压在全国人民头上的阴翳,更是压在全球人口心上的沉霾。
如鲠在喉,挥之不去,摆脱不了。
庭审前一天,宋真想到了竹岁上次调解后说的话,临睡前小心翼翼的再次告知她。
“要是庭审结束后,如果我再被相关部门带走,你不要担心。”
“只是如果,概率很小。”
毕竟只是一审,估计什么都不会当庭判,大概率,听证之后,会休庭,择日再审。
内心忐忑,得到的答案却出乎意料。
竹岁想也不想道,“你不会。”
宋真一头雾水,竹岁按着她脑袋,闭眼道,“别想了,我说不会就不会,睡吧。”
“明天还有庭审,得休息养足精神,别说话了。”
“……哦。”
不是很明白,但竹岁向来是让人放心的,宋真沾上枕头就犯困,眼睛一闭,还真的心大睡了过去。
次日一大早起来,宋父给她们做了早餐,直播的软件业已在电脑上打开了,准备到点了在家观看。
宋真和竹岁吃完早餐,穿戴整齐,再听过宋父最后的叮嘱,便出发了。
一大早,许安白拿了科研院的内用药,按响了一户小别墅的门铃。
蒋晓来给他开的门,眼眶深红,眼下青黑,一看就是一夜没睡的。
许安白将药递出去,蒋晓接过,“谢谢,麻烦你了。”
“我倒是没什么,就是……听说,被他爷爷生气,拿鞭子抽了,真的?”
蒋晓低头,笑了笑,也不避讳。
“对啊,让他别提了,非要说,也不看看昨天是什么日子……”
话到尾巴,又消声了,垂着头极为难过的样子。
“你先去给他上药吧,这个见效快,给军人用的,早上爬起来看到你半夜发的消息,特意打电话找人从实验里里面挖的,去吧。”
蒋晓进卧室了。
这里许安白熟悉,也不用人招呼,自己在客厅坐了下来。
坐下来,问佣人,电视能不能联网,他要看一个庭审,佣人愣了下,点头,给许安白张罗。
等蒋晓再从卧室出来,眼睛又是红的,看起来有些颓丧。
这头电视刚连上网,许安白已经在等庭审了。
“庭审,你什么时候关注……”愣了愣,蒋晓反应过来,“不会是我们国家最近三区联审的那个案子吧?”
“就是那个。我看看。”
蒋晓:“今天应该出不了结果吧,这种大案子,初审之后,法官开好久的会,才会再次开庭。”
“嗯,应该。”他也不是奔着结果去看的。
蒋晓也意识到,拍了拍脑袋,“你喜欢的那个beta今天也会出庭是不是?”
许安白:“她有名字。”
叫什么却不多说了。
扫了蒋晓一眼,许安白:“他怎么样了?”
“睡了。”
许安白扬了扬下巴,“忙活一晚上了吧,你不去休息下?”
蒋晓失神一霎,苦笑,“心头有事,暂时睡不着,我陪你看会儿吧。”
“那你先去洗把脸,像个人样回来,里头那个还指望你照顾呢,不能你先倒了吧。”
揉眼睛一霎,蒋晓喃喃,“你说的对。”
收拾一阵过后,蒋晓把家居服都换了一套,空气中那淡淡的血腥气和药水味终于散了,佣人做了早餐,摆在茶几上,供蒋晓和许安白食用。
蒋晓安静喝过一杯牛奶,画面有了动静。
庭审要开始了。
宋真和竹岁这方有两个律师,除去调解出席那位,一直为她们辩护的,还加了个从外地请来的资深律师,专门打科研案件的。
刑事案件,被告方只能携带最多两名律师出席。
她们这边两名律师,她们两个,再加个左甜,就是全部的被告人员了。
而原告方对携带律师没有要求,于是宋真这个视角看过去,佟柔今天足足带了四五个律师,相当于一个专业团队了。
除去律师,她那边的出席的人员再除去她和佟芸外,还有几位三区资深的科研人员。
不过临开庭开科研人们并没有上场,想来,该是带的人证了。
和上一次庭审一样,法庭外人头涌动,除去军方的记者,其余媒体报道方,全都被堵在了法庭门外。
庭内旁听席照样满满当当。
不过这次不都是一区的领导了,三个区的领导,都有。
从身居高位,到世家有影响力的人,竹岁扫过去一眼,就看到不少。
但是今天竹老爷子有事,没来。
几个区头部的领导,几乎也都选择了网络观看,并非现场旁听。
不来也对,来了,再加上外面这些人,对现场安保军人的压力,那是可想而知的大。
最后核对过一遍资料,宋真这边的刘律师,又拿着纸巾开始擦汗了。
不擦汗不行啊,只要一想到要面对的局面,他就头疼,十分头疼啊!
尤其对面今天的主律师也换了,是江城的金牌律师,张律师,也是老熟人了,在律师界论资排辈的话,论战绩,恐怕还要压他一头。
不为别的,三区搞药研,涉及稳定剂侵权的案件层出不穷,这么多年过去,几乎都是张律师的律所接手处理的,而这么多年了,说起在这方面的官司,在国家的扶持下,不论国内外的案件,张律师还没输过呢!
又想到上次看的罪名。
反人类罪,人身伤害罪,危害国家安全罪。
这么三个,随便哪个拎出来,都让律师头秃啊,更不消说罪名也……
哎,算了算了。
刘律师用纸巾重重的按脑门,只有心内念叨,不论如何,总之不是今天庭审出结果,万幸着来宽慰自己了。
不是今天出结果,中间说不定还有转机。
最高法也会看民众舆论反馈,和各个区高层态度的。
要是真的依法办案,今天就宣判,就那天他看到的证据列表,恐怕他真的不敢继续接这个案子了。
刘律师嘀咕,佟柔那边的律师也和她确认好证据和供词,还有应对,准备完毕了。
三区联审,审判长坐了三个,不分大小。
介于是一区和三区的人员,五区的首席官就坐的主位,曹法官和三区的首席分作两侧,再往下,就是数名高级法官组成的法官团了,高级法官也是按一比一的比例筛选的,三个区的人数都是一样的。
原告被告确认无误,三名审判长同时拿起法槌,书记官叫起立。
宋真和竹岁站的肩背笔挺,佟柔和佟芸也身着正装,看向法官方向。
“开庭——”
法槌敲下,随着众人陆续坐下,就第三科研院追诉庄卿一案,庭审拉开帷幕。
先由原告方陈述追诉罪名,陈述后进行质证。
原告律师发言官方且冗长,报完罪名,刘律师不由皱了下眉。
竹岁也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刘律师,轻声,“多了一个?”
刘律师点头,困惑不解道,“等会看看质证资料吧。”
陈述完毕,进行质证。
相应资料上交法庭,法庭的鉴定人员确定过真实性后,再将整理成册的证据拿了回来,法官一人一本,被告方也给了两本。
册子翻开来,控诉罪名写在最顶头。
除去心里有数的反人类罪,人身伤害罪,危害国家安全罪外,还有一项新增。
不在上次调解时,佟家出示的文件之上的——
故意泄露国家机密罪。
调解时控诉的罪名竹岁给宋真口述过了,刚才原告律师话说的快,宋真看到这儿,一时脑子也是发懵,下意识扭头就看向自己的律师。
刘律师这下是真的流汗不止了。
没想到,佟柔他们还藏了一手,佩服的同时,心内滑过什么。
下一瞬刘律师抬头去看在座的法官,几乎都是面无波澜,对这份质证,不像是第一次见似的……
刘律师懂了,喃喃,“他们这是在变相的给我们施压呢!”
竹岁眉梢微动,刘律师对她和宋真道,“这么四项罪,这个案件的情况下,反人类罪和危害国家安全是一体的,要判定后者,必须前者成立,而前者罪名大,要几次庭审才会出结果。”
“人身伤害罪是针对当年参与临床实验的受试者,但是她们都签署过风险责任书,这个罪名在科研界,一般情况下不成立,要判下来,也有的说,但是……”
指着新增的罪状,刘律师沉声道,“但是这项罪,在证据齐备的情况下,一审就能判定,佟院长上次调解,恐怕是故意在文件内摘掉这个罪名的,法官看完没有进行询问,追诉全程又申请了机密保护,提供的证据和流程都是不公开的,法官的态度,只能说明早就看过了……”
说明,这项控诉其实一直都是在追诉罪名内。
“我们今天都想着就是来走流程的,如果加一个能当庭出结果的罪名的话……”
“对我方会造成不小的压力。”
对被告律师和对被告方,都是。
四项罪,开头就判下来一个的话,对他们情绪和士气其实很不利。
而且其他三项罪那么大,在后续有的磨的情况下,这可以说是今天对他们的精准心理打击了。
宋真垂了垂眼,不自然眨动两下,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佟柔在调解时能把话说那么死,就肯定是有底气的,只不过……只不过宋真没料到,她说的做绝,不只是追诉罪名上的做绝,对她们的态度亦是,势如破竹的,要一来就将她们的气势打垮,打散!
宋真虽然不太会控制情绪,但是心理承受能力挺好的。
点过头,还问律师,“那是今天一定能判下来了?”
“不一定。”刘律师换了张纸,“要看法官的态度。”
换言之,审判长如果今天想把这个罪名审完,那就会判。
如果还想留到私下开会,谨慎一些再确定,那就会宣布休庭,择日再继续。
但是——
刘律师欲言又止。
竹岁看了出来,只道,“有什么您尽管说就是。”
刘律师苦笑,“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如果证据到了,今天不判,那下次开庭也会宣布,也就一两次的事情,这项罪不可能像是其他三项,能磨那么久。”
而且对于这项罪名,他们这边,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准备的,科研方向多,法律对于不同科研的领域,同一个罪名,依据的法条说不定还不一样。
且药研行业也就是从二十多年前,庄卿发现基础稳定剂之后开始腾飞。
从行业高速发展到现在,中间肯定会衍生很多的权益案件,也肯定,这二十多年来,相关领域的法条会被多次修订。
对方的张律师就是这方面的专家,一区主要是搞武器研发的,律师也相对的,对药研方面的法条熟悉程度,要落后一截儿了。
三院这一手,真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在刘律师将各种情况小声解释后,竹岁点头,宋真则更主动问道,“既然可能要判,那肯定是最后抓出来说的重点,现在让您的律师团查一下法条吧,有备无患。”
“好,好的。”
刘律师一边流汗,一边看宋真口齿清晰的样子,不由佩服,这心理素质是真好!
证据多,大家看完手中册子,有法官跑到审判长那儿耳语几句。
审判长们表示了解到情况,宣布,“接下来,还有视频证据,工作人员已经在准备,马上将于斜后方播放,请大家关注。”
视频……
宋真不由闭目,深呼吸,吐出。
感觉手指被谁握住,宋真睁眼,便对上了竹岁担忧的视线。
她对竹岁笑笑,回握住对方,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担心自己。
几分钟准备后,视频被播放。
庄卿的脸出现在视频里的时候,宋真感觉很微妙,微微拧着眉,却觉得鼻子酸了。
是庄卿和朋友的视频通话,朋友呢,自然也是国外实验室的大牛。
聊的是稳定剂相关,作为反人类罪的证据,庄卿在其中提倡,建立全球人员信息素数据库,以便研究。
——“一个两个人,肯定看不出什么的,既然我们研究的是孕期信息素紊乱,没有样本,研究个啥啊,基础稳定剂是提取型的,除了这种植物,全球还有已知的,天然能对信息素紊乱有用的药物吗?”
——“既然没有,为什么不建立信息素库,分类研究呢?”
——“众所周知,基因大进化之后,人类才从男女两性,进化成abo三性,也成了目前身份证上的第一性别。”
——“既然性别分化和基因有关,那为什么每个人的信息素不可以和基因有关呢,就算暂时不能全开放,专门针对几个家族进行成体系的研究,我觉得可取啊!”
庄卿在视频内,穿着简单t恤,看起来很小,和她名气不一样的,她性格桀骜不驯,外表却是个古灵精怪的可爱长相,因此这么说的时候,和老学究的说服力不一样,反而多了几分对权威和既定法条的挑战感。
对面的教授宋真认识,全球搞药研的人都认识。
——教授道:“但是禁止搜集信息素是列入国际法案的,全球共同的认知,你为了科研想建立数据库我能理解,但是你该知道,在我们从小到大的教育背景下,恐怕支持你想法的人不多,你不是说递交了申请吗,你区给你过了审批吗?”
——庄卿叹口气:“没有,没过,打回来不说,还找人给我做了军人道德教育。”
——庄卿从手头资料上抬起脸上,蓦然正经道,“你看过那个报道吧,如果生育率保持目前的状况,人类的人口优势恐怕持续不过六个世纪。”
——“如果。”庄卿压低声音,已经有些年头的视频,却将观看所有人的心都牵动,“生育率低于这个数值,那么四个世纪之后,差不多世界上,就剩华国这么多人了。”
视频里庄卿将手上计算结果翻起来,显示出精准的数据。
法庭上众人看了,皆是哗然。
宋真哂笑,这段视频她没看过,但是这个数字她早就见过,而大家哗然的原因,无非现在的生育率,真的低于了二十年前,庄卿计算出来的数据,罢了。
二十年前的视频,到了今天得到了印证,带给在座众人的冲击力并不小。
甚至于在直播前没有到现场的人,也有不少对着屏幕沉默了。
许安白也是其中之一,蒋晓挑了挑眉,赞叹道,“不愧是公认的天才,牛逼。”
而这数字背后隐藏着更恐怖的真相,这是庄卿计算出来,50年后的生育率。
也就是说,现在的生育率,正在呈一个专业人士都想不到的速率,疯狂下跌。
所以哪里四百年后没人,恐怕得提前到三百年,抑或就两个世纪。
宋真没有进行补充。
但是相关的言论,庄卿不止这个视频里提到过,网上看直播的人很快考古出来了庄卿的演讲,其中提到过生育率数据,他们比现在在座旁听的众人,更提前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恐慌和压迫感。
这只是第一段视频。
后面的,大同小异,都是庄卿鼓动朋友,让他们帮助自己,提倡并打破常规认知,建立信息素数据库的视频。
里面发言惊人,庄卿也压根没有把常理放在眼里,在庄卿眼里,这只是她科研道路的必经一步,至于真的成立之后,要建立数据库,怎么控制数据,怎么合理化,法条怎么建立,她不关注,也不关心,这是国家该操心的事情。
这确实也是国家该操心的事。
不过就那样大大咧咧的被庄卿说出来,有悖于教育背景,听过的人还是不太舒服。
宋真看向佟柔,佟柔回了她一个笑容。
温柔,又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她故意的,这就是为了让法官情绪上更容易定罪,选取的视频。
反人类罪一共十余条视频,都和第一条类似,播放完,又回到书面证据。
证据呢,无非就是通过第三科研院的附属医院产科,短时间内,庄卿曾经搜集过信息素的林林总总罢了,从建立的数据库,到被三区强行叫停前,参与的人数,时间跨度,形成的一个结论,都在里面。
然后是人证,佟柔带的科研人员。
口述中都确定了,确实有过这么回事。
如刘律师刚说的,反人类罪和危害国家安全罪是一体的,正是因为大量搜集信息素,所以存在危害国家安全的隐患,这个罪名附着在反人类罪上,没有进行单独的举证。
法官看过证据,商讨过,宋真他们进行对质。
宋真方,承认了。
承认的同时,指出,搜集行为被很快的叫停之后,庄卿并没有再犯。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阿尔法试剂的开设,到走入最后调和剂的难关,期间种种,都少不了这些数据对庄卿的帮助,而二十年过去,三院在调配型稳定剂研发上非但没有寸进,用的还是庄卿当年留下来的理论、药物、数据,足以证明该搜集行为的重要性。
双方都往对方痛楚踩,确实,三院后续除了在老旧药物上翻新,在稳定剂上,再也没有创新性的进步,而直到现在,阿尔法还是卡在调和剂上,没有研发成功。
法官讨论后,将这个问题过掉了。
不出意料的,应该是要回去开会,等待舆论反馈,然后,再等下一次开庭再议了。
但这次多出了一个罪名来,宋真心头打鼓,不知道这些是不是佟柔拿出来的全部证据,还是说,她的证据也是分次放的。
细想一遭,宋真觉得这也很符合佟柔的性格,一点点看她希望破灭,更残忍,也更符合佟柔的性格,并且让自己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下一个罪名,人身伤害罪质证。
三院拿出来的就是当年受试者后续悲惨生活的佐证,不出意料,也没有多少新意。
看的过程让人感觉到惋惜,难受。
但是对质之后,因为所有受试者都签署过风险责任书的缘故,并且因为临床实验结果应该是团队的责任,不能简单的归属至个人,也是一时之间僵持不下,被过掉了。
今天掰扯不清的,就这么多了。
终于来到最后一个追诉罪名,也就是他们今天才知道的——
故意泄露国家机密罪。
册子里没有证据,又是视频。
宋真真的叹气了,心头有说不出的酸楚,侧耳对竹岁小声嘀咕道,“你知道吗,其实这些视频都是我妈录得,录下来的原因,是因为和朋友交流的时候她基本都在算数据,怕自己漏了重要的,录下来跑步健身,上下班的时候回顾,反思。”
而现在,这些庄卿亲自录好,并且分享到科研团队的视频,变成了攻讦她的证据。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竹岁说不出话来,只温柔的看着宋真,紧扣住她手。
视频又一次被播放。
因为这个罪名几乎没什么好辩驳的,所以视频指向也非常的清晰。
先标出庄卿对话的人物,然后具体的话里,牵扯到项目里什么数据,什么理念,还有什么底层逻辑基础,都非常清晰的标明了。
一个二十分钟左右的视频,标注出来了将近五十条的稳定剂信息泄露。
宋真就是做这个的,自然也看得懂,三院这次的标注非常的具有代表性,不再是像前几个罪名那么广撒网提供无效证据,而是,只要是标出来的,就是核心理论,就是……
有效有力的证据。
视频播放完,原告方再进行陈述,陈述完毕,审判长让宋真放对质。
而前面一些时候,相关法条已经由刘律师的团队搜集完毕,也制定好了相关的对弈方法。
刘律师直指核心,“我国药物研究研发方面,关于《故意泄露国家机密罪》定性的法条,是于十五年前制定,并于次年实施的,而视频中,最早的录制时间为二十五年前,最晚的,是二十一年,依照常理,后制定的法条不能应用于先于它发生的事件,因此我方认为,对方律师引用的法条错误,举证不应当成立。”
审判长讨论之后,追问:“原告方,对此可有异议?”
而这个问题一出来,宋真和竹岁还有刘律师,都深吸了口气。
不同于之前几次问过原告和被告的意见之后,放过问题内部再讨论,泄露机密罪被追问了,也就意味着,法官的想法和刘律师预料的一样。
这个罪名好定,没那么多说法和模糊地带,应该这一次,或者下一次开庭,就能宣判了。
宋真抿唇。
原告方的律师很有经验,“有。”
书记官,“那有请原告律师进行陈述。”
张律师:“《故意泄露国家机密罪》是被罗列在我国宪法之中的,早就存在,只不过宪法的描述是概括性的,落实到药研领域,我方引用的法条在当初该法条成立的时候,就考虑过目前的情况,至于目前情况,可以参考该法条成立时,协会所给的附录。”
“我方郑重声明,绝对没有错误的引用相关法条。”
法官团又开始商议了。
而张律师这话一说完,宋真他们这边另一个律师想到什么,脸色遽变,俯身在刘律师耳边说上两句话,刘律师也跟着变了脸,请示过宋真和竹岁,当场进行了临时性的休庭申请。
临时性休庭一般半个小时,法庭同意了。
因为这一案件要查看附录,这也是审判长和审判员们没想到的,他们也需要时间进行商议。
法官们依次从专门的门消失,聚集到最高法特备的会议室开会。
而这边刘律师也来不及解释,直奔自己的律师团队,极快的吩咐下去,团队这次带的几台电脑也快速的被应用了起来,而另外一位律师也占据了一台电脑。
法条成立时,一起通过的附录很快被翻找了出来。
刘律师看过,只觉得一口气要喘不上来。
而等另一位律师找出一份名单之后,刘律师觉得两眼发晕,不由抽了张纸,不止额头,他整个人都汗流不止了。
最后等员工查到他要的最后一项消息记录,刘律师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沮丧了。
拿着资料,摇头,刘律师叹息道:“这一条,输了。”
宋真和竹岁对视一眼,只见刘律师先把附录放在他们眼前,道:“附录是当年立法的时候,我国药研协会拟定送审的,上面明确的记载了,此法条不受时间限制,具有普适性,先于法条发生的研发机密泄露事件,法条也适用。”
换句话说,这法条拟定的那一刻,就忽略了时间先后暗规则。
而这规则没有进行书面表述过,但是是法院不成文的规定。
这附录用成文的解释,越过了这规定。
说完,刘律师看了宋真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宋真还没反应过来,一张刚打印出来的照片以及名单,就被放在了宋真眼前。
“我国药研协会,于三十几年前成立,内部人员几乎没几年都会换一批。”
“这是法条成立时,小方找到的名单,和小方记忆中的人名,是一致的。”
小方就是她们此次另一个律师,平时专门负责科研方面案件。
而都不用看人名,看到照片,宋真脑子已经空白了。
因为里面有一张熟悉的笑脸——佟柔。
是了,她的资历和履历,还有军人背景,加入这种协会,自然是分分钟的事情。
宋真接过名单,手指紧紧捏着纸面,不可思议里,不止背后发凉,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从头到尾的毛骨悚然。
这法条和附录如果不是偶然,这些东西,佟柔是从什么时候准备的,是名单上写的,十五年前,还是,从她妈妈出事之后,她就没有想过要这案件再被翻开,从二十年前,就已经开始……
有那么一瞬间,宋真没站稳晃了晃,竹岁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她,很是叫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回过神,也不看竹岁,看刘律师,苍白却坚定道,“还有东西对吗,您继续说。”
刘律师为难看了竹岁一眼,得到肯定,将最后一份资料递出,“我国现行法律如果之前有类似的,会将前面的案件当做判例,而这个罪名,引用他们提出的这一法条,又参考附录的,有两起案子,也就是说,有判例可循。”
“判例中,被告都获罪了。”
很是有一阵,宋真没有说话,良久,宋真开了口,“所以目前法条层面,没有办法了是吗?”
刘律师低头,“抱歉。”
“没关系。”宋真轻声道。
这三个字把所有人都惊到了,以为宋真受刺激太大了。
然而宋真看着那张纸,指节蜷缩了起来,声音更轻道,“没关系,法条可以成立,也可以废。”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惊了。
想要废除法条,军事法庭的案件,得全人选拔`出来的代表一致表决……
宋真,受刺激太大了吧?
但看着宋真手下,变形的佟柔照片,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都保持了沉默。
半小时后,庭审继续。
如刘律师预判的,原告提出了当初法条成立的附录,也提出了判例。
一通引经据典的,审判长们商量之后,还是决定谨慎,今天暂时休庭,等回去开完会,听完各个军区导层意见,再做最终决定。
当然,延期再审只是为了谨慎,而并不是说这个罪状有多大的争议。
但凡是个律师到这里都知道,这个罪名,基本上,算是落实了。
曹法官重重叹了口气,接过话筒,宣布休庭完,按例再问了句,“被告方可有异议?”
宋真答了句,“有。”
审判员让宋真发言。
宋真清了清嗓子,一鸣惊人道,“我想,申请废除该法条附录。”
如果说刚才只是刘律师一头雾水,现在,电脑前和在座的所有人,大概脑门上都是三个问号了。
乃至于审判长们互相看了一眼,都给了宋真一次重复的机会。
宋真还是那句话,甚至说的更镇定了,“我想打断庭审进度,在此向全人代表协会,申请,废除该法条背后引申的适用情况附录。”
这下都听清了。
不止法官和在座的,全国关注的群众和军人,都听清了。
佟芸嗤笑,“她疯了吗,以为自己是谁,法条不对,还能申请废除了?!”
审判长:“申请理由呢?”
“理由。”宋真垂目一霎,抬头起来,坚定道,“因为我母亲对华国的贡献,不至于此,站在她平生所做出的贡献角度,我申请。”
啊这……
有点牵强啊。
但是宋真不管在场置疑的众人,突兀又道,“其实,我母亲确实留了一本手稿下来,但手稿和阿尔法没有任何关系,我在研发z试剂时,所有药物都是出自我实验室,和阿尔法试剂无关,我是遵循她手稿上的内容研发的。”
顿了顿,宋真:“接下来我说出来的话可能会改变世界,但是我已经准备好了。”
宋真:“其实二十几年前,我母亲,庄卿,已经参透了孕期信息素紊乱的发病原因。”
这一句下去,在场雅雀无声。
没什么,一句接一句,被宋真砸晕了。
如果是真的,这确实是可以列入改变世界的发言了。
“但是我并不准备在这法庭上公布,有关这部分的,相关具体内容,该是在更严肃,且更郑重的场合宣布的。”
“我现在能说的是,二十几年前,我母亲已经走到了理论层面,但是她没有有效的解决办法彻底解决,治疗,所有的孕期信息素紊乱。”
“但是她已经走得足够远,远到,我根据她手稿留下来的知识,做到了。”
这一句,在场,不,不止在场,屏幕前的所有人,都几近疯狂。
做到了,什么叫做到了?
她……她的意思是……
宋真挺胸抬头,环顾了整个法庭一圈,深呼吸,清晰,一字一句道。
“是的,如大家所想,其实这么几年,我不仅致力于z试剂的研发,更多的,我在研究孕期信息素紊乱,而针对所有的信息素紊乱,紊乱三期,和最让人头疼,全球都没有办法,急性信息素紊乱……”
“我都已经有了切实,并且能够付诸实践的治疗方法。”
“换言之,所有类型的信息素紊乱,所有阶段的信息素紊乱,我都能控制,并且进行治疗。”
大家傻了。
不止旁听的官员们,在座的法官,脑子都听得空白了。
第一反应都不是她说了什么,说的话够不够资格对军人代表协会提出申请。
而是——
真的吗?
大家不约而同发出疑问,这是真的吗?真的做到了吗?!
“我在此,就我母亲对华国此项不可估量的贡献,向全人代表协会,申请,废除该法条背后引申的适用情况附录。”
“同时,空口无凭,为了印证我母亲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在此,我向所有军人代表协会世家,提供一个机会。”
“我承诺,将在全国三个军区的监督中,亲自对一位有孕的,并且罹患不论何类信息素紊乱病症的人,提供治疗和帮助。”
“等结果出来,大家就知道我这番话的真假了。”
顿了顿,宋真波澜不惊道。
“等结果出来那天,我想,我的价值,以及我母亲的价值,也会让军人代表协会看到,并且认真考虑我申请废除法条附录一事。”
佟芸脑子空白的同时,佟柔第一次因为恍惚,站不稳,晃了晃身体。
不是因为宋真说的话,而是因为宋真这操作。
她这操作……
宋真不是无私的,相反的,她极会利用自身,利用庄卿对华国和对全球的价值,保护自己,甚至,做筹码,威胁,并深深诱`惑整个华国。
而在场所有世家的人,从震惊里回神过来后,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惊喜。
要知道,棘手的信息素紊乱症状,世家十个oga里,说不定就有一个,宋真提出的这个名额,是多少卡在三十岁,饱受棘手信息素紊乱病症oga的福音,是……
宋真提供的哪里是机会啊!
她分明是在给世家提供孩子,用大家都想要的孩子作筹码交换啊!
如果她帮了一个,证明了她可以,那以后,就算现在没报上名,以腺素科对外治疗的作风,自然也会有两个三个……乃至无数个!!
如果……
在场所有家里有患病oga的世家人都激动了!!
“宋老师,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能保证你刚才的发言真实无误吗?!”
“一定要在军人代表协会吗,其他世家oga都可以报名吗?”
“有年龄限制吗?”
“有其他要求吗宋老师?!”
而现场从安静到喧嚣,到向宋真隔空喊话,都发生在眨眼间,安保压力一时间陡增,军人临时又被调进来了两个小队。
等现场法庭秩序再度被勉强的控制住,宋真说出自己最后两句话。
轻咳一声,宋真道:“复述一遍,要求是,有孕,罹患目前医生不可治疗的,孕期信息素紊乱症状的,军人代表协会世家oga,符合的都可以报名,至于报名途径,之后腺素科会进行公布。”
顿了顿,宋真挺了挺肩背,轻声,说出这番言论最微不足道的一句话。
“我的发言结束,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