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程琅出了一层冷汗,不止额头,满背都是。
夏初的天气,她却瞬间凉了个透彻。
直挺挺坐在位置上,很是有好久,一动不动。
“程博士,你……”
刚进实验室的同事话还没说完,看清楚程琅的脸色吓了一跳,“你不舒服吗?”
程琅不答反问,“我们项目升级的文件下来了吗?”
“那个啊,早上下来就发群里了,需要我再单独发你一份吗?”
程琅眼底压着几分阴沉逼仄,语调轻飘得渗人,“好,谢谢。”
隔天,江夏路民政局。
早上九点,宋真在里面准时等来了程琅。
宋真拿出离婚协议书来,面无表情道,“去旁边看吧,有什么马上改。”
两人在民政局的桌子上坐下,时间还早,来往的人不多,程琅逐字逐句的看完,神色复杂。
这份协议把两个人的共同财产分割的清清楚楚,就连一些程琅记不住的琐碎,都事无巨细交代了。
这么细致……
“你是早就想定要和我离婚?”程琅沉声道。
宋真淡淡的,“也不早,毕竟从我看到你乱来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月。”
这话直白,几乎没给程琅留什么脸面,程琅诧异一瞬,感觉到宋真无形中透露出来的底气,压得她呼吸都重了。
“真的不能聊聊吗?”须臾,程琅还是放低姿态最后问了一句。
宋真就那样看着她,不带什么感情,长久的凝视,看得程琅心头都不安起来,方道:“说什么,谈条件?”
程琅刚想开口。
宋真抢言道,“那我答应了,一时相安无事,以后离了你也不会想踢我出局吗?”
她说的是科研项目。
程琅一窒。
宋真:“我们太过了解彼此,你容不下我,我也咽不下你这破事,既然没法和解,那就各凭本事吧。”
程琅皱眉,“你哪来的本事?”要说对研究的话语权,可都在她这里。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垂目一霎,宋真催促,“没问题就赶紧签字吧。”
程琅:“。”
对视须臾,程琅暗暗咬牙,面色铁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二十分钟不到,柜台的员工给她们发放了离婚证。
两年的婚姻,六年的感情,最后以这种方式落下帷幕。
宋真接过本子的时候手在发颤,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她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却把披着的披肩裹紧了些。
到门口,宋真将一个盘给了程琅,程琅接过,面色却并没有轻松多少,欲言又止。
不等她询问,宋真低声道,“我们都知道,佟家想并拢z试剂项目到三区,不是一天两天了。”
程琅眉头一拧,宋真声音更低哑,几乎是贴在她耳边道,“安心吧,我没留档。你怕我报复,我也怕别人看到你和佟家人躺一起,到时候佟家以佟向露对你泄露机密为由,来一手查停实验,查完再顺势并拢……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宋真情绪复杂看了程琅一眼。
“于公我不会把心血拱手送给对手,于私,你现在和z试剂是绑定的,我不会让大众以后一提起它,就顺便讨论你的破事,我很珍惜我的心血的。”
“安心了吗?”
宋真拉开距离,声音恢复正常,“滚吧!”
竹岁见到宋真的时候,女人坐在民政局外的长椅上,着一袭长裙,裹了件披肩,远远看着优雅,近了,就能从苍白脸色,瞧出憔悴来了。
竹岁走到宋真身前,宋真正颤抖着,拿纸巾擦拭拇指上的红印。
她太用力了,指腹被搓的通红,印泥却顽固的,留存在指纹缝隙中。
看过一眼竹岁就懂了,是办理离婚时留下的。
感觉面前光线黯了,宋真后知后觉抬头,正巧和竹岁撞个四目相对。
视线一触即分,宋真慌张低头,更用力去擦拭,“我、我马上就好了,你等等……”
“……姐姐啊。”
她的强调,换来的却是竹岁的一声叹息。
宋真正欲再用力,手却蓦然被抓住了,她想动,却拗不过alpha天生的力道,手腕被攥的死死的。
竹岁蹲了下来,知道宋真不想被瞧见狼狈,也不去看她。
捏着宋真的手翻过来,竹岁只道,“干纸巾怎么能擦掉呢,别折腾自己了。”
前一句正常,后一句却意有所指。
宋真一怔,下一瞬指尖微凉,也不知道竹岁从哪儿摸出来了张湿巾,仔细给她擦着指腹,印泥溶解于溶剂,只轻轻的几下,就干净了。
擦完,竹岁抬头起来对她笑,“看,湿巾就好了。”
笑容明亮,宋真几乎要被灼伤了。
“嗯。”宋真木然点头。
想到什么,宋真慌忙又去拿离婚证,“那什么,办好了,你要看……”
话没说完,手却再度被竹岁按下,“我不看,办好就行。”
片刻沉默,竹岁蓦然道,“这个点,你吃早饭了吗?”
“啊?”话题转变太大,宋真愣愣。
竹岁却从女人的反应得到了答案,不容置喙道,“我先带你去吃个早饭吧。”
竹岁还真带宋真去吃了个早饭。
喝着热腾腾的豆奶,面点下肚,两个人也不说话。
随着饱腹感产生,等宋真感觉自己情绪好多了,竹岁已经主动去结账了。
回来还多带了两个人,竹岁介绍道,“呐,oga协会的人,正好你的性别需要更新,一起了。”
……
十五分钟后,两拨人从早茶店转到了一旁的咖啡店。
宋真已经彻底闹不清楚竹岁要干嘛了。
两个人原本说好的是,今天宋真离了,然后再和竹岁登记结婚的。
结果竹岁找来了协会的人,检测完毕,更新了性别后,竹岁一语惊人,突然就自曝了宋真一分化就被她标记的事。
不止宋真摸不着头脑,协会来的工作人员也是傻眼。
协会的人艰难揣测,“所以,是要起诉?”
这种事被标记的oga可以起诉的alpha,会判刑的。
宋真没来得及否认,竹岁道:“不是,是申诉。”
协会工作人员,“?”
竹岁:“不起诉判刑,但是申诉协调结婚。”
“我记得,法律针对分化后就被标记这一情况,如果被标记的oga有意愿,可以对国家申诉,强行判标记人和其结婚,履行婚姻义务的,是不是?”
协会的人挠头,“有是有这么一条,但是……”
但是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定的时候医学不发达,怕高级别的a标记了低级别的o不认账,标记又洗不掉,不得已之下保护o……现在有什么标记还洗不掉的!!
宋真也是一怔,继而转头,对视中,竹岁冲她点了点头。
宋真蓦的回过神来,原来如此。
她们登记结婚需要身份证、户口本、军籍,宋真觉得竹岁家里不会同意,虽然竹岁信誓旦旦,但她仍担心都拿不出来,但如果……那就不需要这些了,甚至……
竹岁扬眉补充,“并且,这种申诉也是判罚的一种,受害者可以申请保护,结婚由国家强制执行,不对外公布……”
“这也没错,但是……”
“那就这样办吧。”一直坐着的宋真突然出了声,正色道,“我申诉结婚。”
……
宋真的第二段婚姻,开始于取证,录口供,签字。
结束于,拿出自己办理了半天不到的离婚证,由协会员工,给她换成了新的结婚证。
拿到新证时,宋真的感觉是梦幻的。
协会的工作人员也是一句“恭喜”如鲠在喉!
只有竹岁笑着翻了又翻,喜气洋洋。
拉着宋真走出民政局,夕阳如碎金铺满道路,竹岁倏尔勾唇道,“姐姐,你搬到我公寓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