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围猎

秋季时分,皇家围猎。

如今又到了这个时间,以穆湛为中心,浩浩荡荡出发前往猎场。

闻鸣玉自然也要一起去。

古代马车自然不如未来的交通工具方便,但是给皇帝用的,自然什么都要最好的,华丽宽敞,坐垫柔软,还备有小桌子,柜子等,几乎可以说是一个移动的小房间。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所以,路上闻鸣玉也没有觉得多难受,马车晃晃悠悠,一不小心还睡着了过去。

两日之后,抵达行宫。

此处一直有人打理,皇帝来之前,当然又是一番细致准备,所以他们到了直接就可以住进去。

虽说行宫只是皇帝外出临时居住的宫室,但依旧殿宇成群,错落有致,飞阁流丹,琼楼玉宇,是另一座小皇宫。

闻鸣玉刚住进里面,没有宫人领着,绝对会迷路。很显然,他又要重新记路线了。所幸他记忆力不错,走过的路基本都能记住。

刚到第一天,并不急着立刻开始围猎。

从皇宫到猎场,路途不算太远,但也有两日,抵达之后自然先沐浴,洗去一身灰尘,并稍作休息。

被宫人伺候着擦干一头长发,闻鸣玉终于倍感轻松。绸缎似的长发是很好看,但也是真的重,洗头之后,还没有吹风筒,只能用布慢慢绞干。

闻鸣玉不止一次想剪头发,但也只是想想。古代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说法,他要剪了,大概都不能见人了。

穆湛也已经沐浴过,发冠取了下来,漆黑的长发自然垂落,遮住了凌厉的眉峰,显得有些慵懒随意,气质也似变柔和了,宛如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没有了暴君该有的可怕感觉。

他坐在床边,看向闻鸣玉说:“过来。”

闻鸣玉一看就知道,穆湛是想要个安睡抱枕了,毕竟自己的信息素味道能让他平静下来,比什么安神药都好用。

这么想着,他乖乖地上了龙床,熟练地越过穆湛,滚进了被窝里,只露出个小脑瓜,眼睛晶亮,像是落满了细碎的光。

他一过来,穆湛就闻到了淡淡的果香,很甜,让人想剥开外层的果皮,咬一口,看果肉是不是如自己想象的一般软绵多汁。

闻鸣玉察觉到头顶落下的目光,晦暗深沉,让他不自在地想偏头躲避,但刚有动作,身边就一重,穆湛也躺了下来,不多说废话,闭上眼睛就睡了。

歪头看去,可以发现穆湛眼底淡淡的倦意,一路奔波过来,骑马和坐马车都不是多舒服的事,更别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帝就是个悲催的社畜,路上还要处理政务。

闻鸣玉吃东西,穆湛在工作。

闻鸣玉一不小心睡着了,穆湛在工作。

闻鸣玉一觉醒来了,穆湛还在工作。

……

搞得闻鸣玉忍不住心虚,缩在角落,都不好意思做条咸鱼了,简直像是自己在玩手机时,旁边的学霸不停刷题,浑身不自在,打游戏都不得劲。

他只好心慌慌地继续玩。

想要睡觉的时候,忍不住偷瞄穆湛一眼,然后又撑开眼皮,过了一会,又困顿地垂眼,上下眼皮黏在一起,头一歪,不小心就磕在了车壁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穆湛闻声,抬眼望了过来。

闻鸣玉惊醒抬头,不知怎么想的,下意识就伸手擦了一下嘴角,然后没有一点防备地和穆湛对视上了。

……想死。

尴尬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穆湛原本因政事烦躁阴郁,太阳穴泛疼,心底涌起了杀意,但这糟糕的情绪突然就被一道声音打断,让他不自觉循声看去,发现闻鸣玉打瞌睡撞车壁上,自己吓醒自己,茫然困顿的样子,像极了傻乎乎的毛绒小动物。

那暴戾之气,竟就这么散去,变成了一种无奈。

穆湛忍不住就勾起唇角,笑出了声。

闻鸣玉恼羞成怒,气自己睡着,也气穆湛嘲笑他。他故意移开视线,坐直身体,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仿佛刚才那个人不是他,他很无辜,什么都不知道。

但穆湛这家伙一点都不体贴,没有顺着伪装,把这窘事揭过去,而是直接说:“想睡就睡。”

闻鸣玉刚要死鸭子嘴硬,说自己特别精神,一点都不想睡,结果就被穆湛抓住了手腕,按倒在软垫上,然后穆湛也躺了上去。

马车座位分为相对的两侧,如果只是坐的话,足够宽敞,躺下两个人也可以,但就会有一点挤。

闻鸣玉就是被挤得贴着车壁躺着,有些茫然。

什么叫我想睡就睡,分明是在说你自己吧!

一人睡一边多宽敞舒服,非要挤在一起,他都要变成卷饼了。

心里吐槽归吐槽,但怎么也不可能一脚把穆湛踹下去,只能将就着睡了,然后做了个被蟒蛇缠住差点吃掉的噩梦。

如今到了行宫,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闻鸣玉在马车上睡过觉,还睡得挺多,本以为这会应该睡不着,结果没想到才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睡到一半。

闻鸣玉隐约感觉脸上痒痒的,但人还在半睡半醒的状态,意识模糊,都没有什么思考能力,条件反射地皱了皱眉,抬手挥了过去,打在了什么上面,啪的一下,声音还不小。

他迟钝地睁开眼睛,眨了两下,等看清眼前是什么情况时,他吓得瞌睡虫全都瞬间跑光,简直吓尿了。

因为,他的手正放在穆湛的脸上,掌心压得那张俊美的脸微微凹陷,颇损帝王的威严颜面。

很显然,他睡蒙了,打了暴君一巴掌。

闻鸣玉意识到这一点时,瞪圆了眼睛,慌得心脏狂跳,感觉自己此时不应该在床上,而是在棺材里。

他死了!没救了!

几秒过去,闻鸣玉脑子里闪过好些想法,试图抢救一下自己。所以,他再度把眼睛缓缓闭上,装作没睡醒,仿佛梦游,赶紧把自己的手从穆湛脸上缩回来。

但很可惜,他的小心思不起作用,刚一动,穆湛就捉住了他的手腕。

闻鸣玉下意识颤抖了一下,像是什么可怜的小动物。

他想装睡,可穆湛偏偏不让他如愿,反而故意伸手摸上他的脸,抚过他的眼尾,指腹不轻不重地压了压,漫不经心说:“醒了。”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的语气,他很清楚闻鸣玉是清醒着的。

这下,闻鸣玉想装都不行了,只好讪讪地睁开眼,对上穆湛的双眸,刚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

“你敢打孤。”

一句话出来,闻鸣玉感觉自己的棺材板都已经被盖上了。

想哭,呜。

但还是要再垂死挣扎一下的,闻鸣玉张了张嘴,懊恼又讨好地说:“陛下,我刚才看到一只蚊子,所以才……”

穆湛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专注地盯着闻鸣玉,手指在他脸上慢吞吞地移动,从眼尾一路下滑,来到了唇角。他的唇色很漂亮,红红粉粉的,像花瓣一般。

闻鸣玉还沉浸在自我挽救里,忍不住小声说:“我错了……”

但因为手指就在唇边,一张嘴,就很自然地陷进了唇缝里。

闻鸣玉:“……?”

穆湛的神情变得很奇怪,指尖濡湿,被柔软温暖包裹,是从未有过的感觉,甚至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心口,惹得阵阵发痒。

下意识的,他动了动手指。

闻鸣玉:“……???”

这是什么情况?

好怪异。

闻鸣玉下意识吐舌尖往外顶了一下,是推拒的动作,但又像是在舔。

穆湛感觉到了,眸色猛地一暗,手指不自觉一勾,往下压了压。

“呜……”

闻鸣玉说不了话,甚至口水都要控制不住往下流。他自己都觉得那画面有点恶心,可穆湛似乎完全没这个想法,眼底反倒是涌起了兴奋。

闻鸣玉关注着自己的口水,忍不住吸了一下,就没有注意到穆湛的眼神。

过了好一会,穆湛终于慢慢收回了手,似乎还有点没玩够的意思。

他用衣袖帮闻鸣玉擦了擦湿软软的唇,慢条斯理地揉蹭了好一会,直到上面的晶莹都没有了,才转而擦自己的手指。

这下,闻鸣玉不觉得穆湛要杀他了,但贴上了另一种危险标签,总感觉要往侍寝的方向蹦跶,而且穆湛身上有种挥之不去的变态气息。

闻鸣玉一时心情有些复杂,希望自己的感觉是错的。

穆湛看他在走神,有点不悦,伸手就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说:“既然那么有精神……”

闻鸣玉猛地瞪大眼睛,该不会是要侍寝吧?他超困的,一点都不精神!

但紧接着,穆湛就继续说了下去。

“跟孤出去打猎。”

闻鸣玉:“……”

抱歉,是他心太脏,他有罪。

穆湛说去打猎,还真的就拉闻鸣玉起床,换了利落的窄袖骑装,去了猎场。

闻鸣玉骑惯了的白马也一起带来了猎场,毕竟骑马也讲究默契,相处出感情了,配合得会更好,打猎时便如虎添翼。

皇家骏马由专人好好照料,吃得很好,马厩的环境也很舒适。

小太监将闻鸣玉和穆湛的马都牵了过来,马鞍旁还挂着弓箭。

翻身上马之后,穆湛朝闻鸣玉看了一眼,说:“跟着孤。”

闻鸣玉点头,“好哦。”

就乖乖骑马跟了上去。

皇家猎场面积极大,一眼望不到边际,策马驰骋也走不完全部。树木葱郁,青草茵茵,与湖水交相辉映,风景秀丽迷人,其中也栖息着许多动物。

穆湛这位老师,一向奉行实践教学。

在闻鸣玉什么都没看到没察觉出来时,他就微微眯眼,像是透过树木看见了后面的猎物,拉弓射箭,动作如行云流水,毫不犹豫停顿,利箭射出,破空之声,下一秒,数十米远就传来一声嘶鸣,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他们策马过去,很快就在树后面看见了被射中要害的雄鹿。

竟然一箭就解决了。

“看懂了吗?”穆湛说。

闻鸣玉愣住,仿佛数学课上老师只写了个最终答案,没有任何步骤,还问他听懂了没。那当然是一点都没听懂啊!

闻鸣玉诚实地摇了摇头。

穆湛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身上的肌肉忽然一绷,在骑装布料下鼓起明显充满力量的线条。闻鸣玉甚至来不及反应,还没看清,穆湛就已经矫健一跃,从他自己的马上消失,坐到了闻鸣玉的身后。

不过眨眼间,闻鸣玉就感觉到后背撞上了一个宽阔坚硬的胸膛。

穆湛双手从腰间横过,几乎环抱住他,手覆在了他握住缰绳的手背上,引导着他御马,转了个方向,往密林深处而去。

闻鸣玉的箭术在穆湛的亲自教导下,已经很熟练,也在演武场上对着移动靶练习过,只是缺乏打猎的经验,亲自实践找到感觉诀窍了,很快就能上手。

穆湛带着他,教他观察树叶的动静,怎么判断哪里有猎物,猎物的躲藏轨迹,不同猎物的要害是哪里,如何利用地形,声东击西,令猎物松懈一击毙命……

暴君脾气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上,穆湛也确实喜怒无常,闻鸣玉经常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他愿意的时候,又可以做到比任何人都要温柔耐心,十分不可思议,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穆湛手把手教了一下午,闻鸣玉这个听天书的学渣,就跟上了个特效速成班似的,成绩突飞猛进,一箭射出去,竟然精准地刺穿了猎物要害。

感觉射中了,但还是要亲自过去确认看看。

树后面,一只黑狼倒在地上,喉咙被利箭穿透,血浸透了身下的泥土。

这画面看起来是有些血腥冷酷的,但闻鸣玉没有任何的惧怕,反倒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肾上腺激素飙升,眼里透着满满的兴奋。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神奇感觉。

或许有些人会看不得这一幕,但闻鸣玉看着乖软,却并没有太多的犹豫心软,他以前就一个人生活,杀鸡杀鱼什么的都做过。而且他很清楚,这是在打猎,不杀生自然是不可能的。既然都已经来了这里,下不了手,才是奇怪的。

他看到自己打中猎物,下意识转头,两眼晶亮地看向穆湛,“陛下,我猎到……!”

话还没说完,他就因为这样突然转头,才发现,自己和穆湛之间离得有多近,只差一点,他就要亲上穆湛的下巴。

心跳都漏了一拍,身体不自觉绷紧。

要说的话完全忘了,还忍不住想起了之前刚过假性发情期,穆湛那番古怪的话,他亲了穆湛,脑子里恍惚闪过柔软滚烫的触感,甚至还有后颈腺体被咬,信息素侵入时的酥麻感,都真实得可怕。

穆湛:“什么?”

闻鸣玉触电似的,飞快转回头,垂眉敛目,刚才激动的情绪散去,变成了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坐在马上,耳朵,后背,臀部,感觉都好像烧得厉害。

他指着狼,干巴巴说:“……我猎到了。”

一只手掌就落在了他的头顶,揉了两下,声音平淡却又带了点夸赞的笑意,“嗯,做得不错。”

温热的吐息,吹得闻鸣玉耳朵痒痒的,仿佛被摸的不只是头顶,感觉有点奇怪。

闻鸣玉被穆湛圈在怀里,回去的路上,垂下的浓密长睫里,都还藏着想不明白的疑惑和忐忑。

得知他们回来,宫人早就准备好了沐浴所需。

闻鸣玉不喜欢洗澡的时候旁边有人伺候,所以是一个人进浴池,安静地泡在温水里。

虽然只是训练,算不上正式的骑猎,但两三个时辰下来,骑马射箭,皮肤一直被磨,还是免不了一些小擦伤,肌肉酸痛。

碰到温热的泉水,蔓起细细的刺痛。

闻鸣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圈明显的红痕。

是下午他追捕猎物时,判断失误,令马有些混乱,差点撞上树干,是穆湛及时抓住缰绳,急换方向,才避开了。

也是那时,他被穆湛用力攥了一把,导致留下了痕迹。只是当时太紧张,都没有留意到。

他看着那抹红痕,正好圈住手腕,和白皙的皮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仿佛一个特殊的标记。

伸直了腿,透过清澈的水面,看到脚腕上轻轻晃动的金色细链,倒有点像是成套对应的。

闻鸣玉后背靠在浴池边,闭上眼睛,泡了好一会,皮肤都被热气熏蒸得白里透粉的了,才慢吞吞地爬了起来,擦干身体,穿上衣裳。

他走回殿内,穆湛也已经沐浴完,坐在桌子前了。

即便思绪有点乱,他也还是下意识走到穆湛身边的椅子坐下。

穆湛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手腕上的红痕,伸手碰了碰,“我弄的?”

闻鸣玉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但很明显就是在说,不然呢?

穆湛垂眼看着。真是太皮娇肉嫩了,只是稍微用点力,就变成这样。

他手掌一拢,轻轻圈住了闻鸣玉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带了点安抚的意味,但同时,又像是一条小蛇缠绕,吐着蛇信子,露出毒牙。

闻鸣玉忍不住缩了一下手,却被穆湛牢牢握住,他一动,束缚的力道就更重,让他无法挣脱。

“拿药过来。”穆湛命令。

立刻就有宫人应声去了,没过多久,拿了一瓶外伤药回来,恭敬地放在桌上。

穆湛打开药瓶,指腹沾了些乳白色的药膏,涂抹在闻鸣玉手腕的红痕上,慢慢晕开,一点点帮他上药。

不知是怕他疼,还是别的原因,涂抹的力道很轻,轻得让闻鸣玉觉得痒,忍不住就手指蜷缩起来,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

但穆湛的另一只手放在了他蜷起的手上,然后缓慢又强势地将他的手指一一展开,露出柔嫩的掌心,这样的动作,仿佛扒开了他的外壳,直接触碰躲藏在最里面的软肉。

闻鸣玉无处可躲。

整个人像是落入了浓烈醇香的酒里,身上彻底湿透,被酒液密密实实地包围,一寸寸侵袭,无孔不入。他被熏得面色酡红,眼神都变得有些迷离起来,意识模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想让穆湛摸摸他,摸摸他的后颈。

但仅剩的理智又告诉他这样很危险,一旦踏出了一步,很容易就会上瘾,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不停互相拉扯。

身体控制不住战栗。

穆湛目光深沉地看着他,“疼?”

闻鸣玉像是喝了酒,微醺脸红,反应都有些迟钝,过了两秒,才摇了摇头。

穆湛继续把玩着他的手指,像捧着什么稀有珍贵的玩具。

闻鸣玉手指微动,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憋出了几个干巴巴的字。

“陛下……我饿了。”

穆湛点头,很自然就握住他的手,拉他起身,“也是该用晚膳了。”

说完,就牵着闻鸣玉一起去用膳。

路上,闻鸣玉低头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虽然这样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会,闻鸣玉却感觉莫名别扭,身体是想要和穆湛亲近的,但心里却是要作对一般,下意识地推拒远离。

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提醒他。

这样下去,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