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八章 绝境

若不是伴随着号角的晨风中,突兀的响起了敖登格日乐的一声凄厉示警,眼前正在奔袭的萧言竣早已被蒙、赵两军包夹。

起初兀格台不明白,为何赵老将军的回信中让他退守封坞那条道路。

按理说只要双翼包抄过去,一样可以切断萧言竣的退路,只是不如直接退守来的坚固,直接列队就掐死了萧言竣回封坞的心,逼得他向西逃窜。

可也正因如此,萧言竣还有可逃之路,在兀格台看来,这实非良策。

直到他看见西边而来的墨王军队,才明白了赵老将军此举何意。

兀格台心中同样升起了困惑,他和萧慕白的通信停滞于萧慕白入了胡国王宫之后,最后一封的书信里,他尚且只说,他带了一人入了胡国,那这眼下的墨王军又是怎么回事?

兀格台和萧言竣虽然有着同样的不解,可两方立场却截然不同。

兀格台是气势汹汹的追杀,而萧言竣则是别无他选的逃窜。

通往长源隘的大道寂静无声,唯有因为疾驰而发的风声凌乱呼啸,自他耳边川流而过,似乎永不止歇。

萧言竣越发觉得四周透着一种诡谲的氛围,他侧目对着身旁并辔而行的施浮丘说道:“舅舅,你觉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施浮丘也深有所感,另一旁的程兆兵警惕的扫视了一眼开口:“这大道也太安静了些,我们走了这么久,居然连一个行人也没瞧见过。”

施浮丘应和而道:“是啊,就算百姓看到军队而过会有所避让,也不至于完全无人从此路经过,这也太不正常了。”

萧言竣面色阴沉的可怕,却未在说话,施浮丘和程兆兵虽然说出了心中危机,可也没有下令停下脚步。

因为,他们三个人心中都清楚。

即便前面设伏,他们也停不下来了……

只能怀揣着一丝侥幸,只愿是自己多想了,希望斥候千万不要再传来不好的军机。

红日西斜,天边落霞如火。

暮云四合,宿鸟乱飞,晚风中阵阵松涛呼啸,长源隘就在前方。

斥候一路向前却如他们所愿并没有危机传来,隐隐还能看到紫金晚霞中那城门敞开并未闭合。

三人心中皆是大喜过望,频频催促胯下骏马疾驰企图入城。

就在他们逼近百尺之时,城门突然开始闭合,城楼之上惊现弓箭手齐齐拉弓,施浮丘突然大喝一声:“停下。”

随着三人的骤然勒马,施家大军也陆续停止了前行。

“不能再进了,前方就是射成范围之内。”施浮丘面色十分难看,嗓音嘶哑干涩。

长源隘的城门偏偏在此时闭合,分明就是诱导他们大军前来,掐准了时机逼得他们无路可走。

“守城将领何人,孤是太子,令你速开城门!”萧言竣抬眸向上看去,那些弓箭手身姿端正,拉弓有力。

一看就不是那些平常疏于锻炼的守城兵,而是平日里勤加操练的将士。

萧言竣又扭头看了一身缀在身后的墨王军和赵家军,萧国哪里来的这么多能征善战的将士!

就在他转头扫了一眼,再回头看向城楼之上,他俊美无匹的面容错愕成了一种扭曲的神情。

身旁的程兆兵和施浮丘也是呼吸一滞,那城楼上现出来的男子,立在城楼正中的位置。

他面容冷峻,身形笔直挺拔,如同矗立了千万年的冰山,熠熠生辉,不可直视,亦不可动摇。

“萧慕白,你怎么会在这里?”萧言竣的声音,震惊中带着一丝疲倦的喑涩。

墨王军果然不是由他亲率,那他又为何会出现在长源隘的城楼上?

为了杀他,连渝城也弃之不顾了吗?

“自然是等着,诛杀叛贼。”萧慕白声音冰冷,连带着此时笼罩在他身上波动的暖色晚霞,也水波荡漾般冰冷起来,让萧言竣从内心寒到了肌肤。

原本长途跋涉的燥热,须臾之间,灭顶透心,渗着凉意。

“叛军将士遭人蒙蔽,缴械投诚不杀。”萧慕白的眸光淡漠的从萧言竣身上掠过,看向他身后乌泱泱的施家军和七城守备军司的兵力。

夕阳从他的身后投过来,他静立在漫天云锦般的霞光之中,居高而下如王者临世。

君王的气度笼罩在叛军的上空,无形的威压之下骤然施恩而出的一句话,让叛军感激涕零,七城守备军司率先下马臣服,带着自己的守备军,屈膝下跪宣称归顺。

“缴械投诚不杀。”率领墨王军前来的蓝袍少年,终于撵上了施家军,在其叛军的后方重复了一声。

萧言竣寻声看去,那张脸普普通,却又有那么一些眼熟。他微眯着眼思索着,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萧慕白所能托付墨王军之人,必然不是泛泛之辈才是。

城楼之上突然惊呼了一声:“师傅!”

接着是振聋发聩,群起而呼唤的众喝一声:“衣刀!”

率领墨王军之人正是易容成衣刀模样的夏初,他仰头看向长原隘的城楼之上,隔着远远的距离挥了挥手。

虽然看的不太分明,但是唤他师傅的,也只有燕江宏了。

其后夹杂而出的声音里,他勉强还是能够辨别出有着单翔鹏和邓启中。

没想到,萧慕白竟是将他们三人都带来了。

夏初眸光定在城楼中央那个迎风而立的男子身上,虽然相隔太远辨识不清他的神情,可夏初仍然觉得整个世界都仿佛停滞,只有他们站在遥不可及的高空之上和城楼之下,看着彼此。

而此时深处绝境的萧言竣,看着那张仰起面庞看向城楼处的蓝袍少年,终于想起了这张脸,他从哪里见过。

大理寺,三堂会审时,苏浅乐出示的那张通缉令画像!

衣刀!夏初!

萧言竣骤然惨声大笑,他眼睛瞪得那么大,可那双眼睛却是死灰一般的颜色,没有任何光芒在闪烁。

那眼中,只有兵临四处,前来围杀他的萧国将士。

那眼中,一直跳动的火焰,熄灭了。

一直支撑着他长途跋涉赶来的生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