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风挽替换了夏初生死盟的连命蛊后,他和苏浅乐原本会持续昏迷,仅余的一两日也不会再次醒来。
直到夏初对着苏浅乐施了针,才强行让他们有了片刻清明。
苏浅乐双目失神的睁开,看见夏初的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犹在一场梦中,似呢喃般呓语:“少爷为何在我梦里,还冷眼相待。”
夏初对她仅存的怜悯之心,也被那夜她自寻短见的一刀消耗殆尽,嗤了一声,冷言相向:“浅安怎么会有你这种妹妹。”
苏浅乐仿若还未完全清醒,半梦半呓:“是啊……他本就不是我的哥哥。”
夏初原以为她泯灭到了连一丝亲情也不顾及,正打算起身离开,却听到她继而接着说道:“当年也不知道阿爹从哪儿捡回来的野孩子,怎么配做我哥呢。”
夏初刚刚悬起的身子便僵在了半空,上辈子苏浅安常年在外替萧言竣做事,说起来她和他并不算太熟识,反倒是与苏浅乐朝夕相对。
闲谈之中,她也只是听苏浅乐提起过,他们本是家境殷实的商贾,在渝城边疆之地,将本地的渝锦流通去往契丹高价售出。
萧慕白没有前往渝城之前,那时候契丹还是由谷子松率军驻扎,两城百姓还不像现在这般和睦相处。
是以,他们家做的生意虽然暴利,却也同样带有很大的风险。
谷子松兴兵开战之后,做着两国商贸生意的苏家第一个遭了殃,后来双亲死于战火连天,家道也从此一落千丈。
苏浅安带着妹妹一路逃难,苏浅乐本是千金小姐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的苦日子。
再加上,本就年幼,身子又弱。
不知何时起感染到了肺痨,起初咳声渐起还只以为是受了风寒所致,直到苏浅安给找了个大夫把脉,方才知道,是常人避如蛇蝎的肺痨绝症。
这一路,没人愿意给看一看,更加没人愿意医治,苏浅安只好带着她一路跋涉到了长安,觉得京都是最大最繁华的城池,人才汇聚总有办法给苏浅乐瞧病。
后来,便是遇到了他们所以为的贵人萧言竣。
这一世,夏初下山之后虽然接回了他们,却也从未问过苏浅安他们的身世。
毕竟,从上一辈子来看,这对兄妹的过往也委实凄惨,她只想着这一世好生安顿他们兄妹,这往事不提也罢。
可夏初万万也没想到,苏浅安居然是被苏家拣来的孩子,她以往从未有过这种念想,自然也未曾觉得苏浅安和苏浅乐毫不相像有何奇怪。
眼下,被苏浅乐这么一提,夏初方才惊觉,他们兄妹二人不仅相貌完全不同,就连身材也是大相径庭。
苏浅乐柔柔弱弱身子娇小,而苏浅安却是八尺身躯高大威猛,放眼整个萧国,也找不出比他更加魁梧的男子。
“那浅安……究竟是谁家的孩子?”夏初心中翻着惊涛骇浪,语气却格外温柔了起来,生怕将苏浅乐从恍惚的情绪中惊醒。
苏浅乐似乎对她轻柔的语气很是满意,顺着她的问话继续答了下去:“我怎么知道嘛,阿爹带他回来的时候脏不拉几,浑身上下破破烂烂,只有胸前一片轻甲还算完整。”
夏初眉间紧锁,接着问道:“他身上就没个自证身份的物件?”
苏浅乐微微蹙眉,本就朦胧的目光似乎又陷入了往日追忆:“好像有个铜牌吧。”
“什么形状,什么图案,上面可有字迹?”夏初迫不及待的追问让苏浅乐扭头看她,面色很是不满:“你老问他作甚?”
她这一扭头,看清了房中样貌,彻底清醒过来。
这哪里是她的美梦,她还身处仙雨宫的偏殿,可为何夏初能够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没事?”苏浅乐的声音陡然凄厉起来。
“浅安身上的铜牌,如今在哪?”夏初见她彻底清醒,语气也恢复了之前的冰冷。
苏浅乐这才惊觉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她错愕片刻之后笑出声来:“想要告诉他我不是他妹妹?你以为他会信吗?他只会当你是杀他妹妹的凶手!”
夏初面色一沉:“即便你没有拿他当哥,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将你当做妹妹悉心照料。”
苏浅乐眸光一冷:“悉心照料?你是在何处寻到我的你忘了吗?他拿了我娘所有积蓄,只带着我活成了那副鬼样子!”
夏初听了她的指责,觉得万般荒唐:“你得的是肺痨,旁人看来就是将死之人乃是绝症,他却将所有的银钱都花在了为你买药上,竟是从未在你心中落过一星半点的好?”
苏浅乐唇角牵出一抹讥笑:“若不是我爹将他捡回来他早死了,这不是他该报的恩情吗?”
夏初起身,摇着头退后两步,眼前的女子她结识了两世,却从未认清过她单纯无害的面容下,居然包裹着一颗这么肮脏歹毒的心。
上一世,她觉得苏浅乐和苏浅安并不亲近,是因为苏浅安常年在外,偶有回来她又缠绵病榻。
这一世,她与苏浅安熟识,知道了他性格本就木讷,也不太会表达说话,虽然一同留在了侯府,可每每他去看望苏浅乐,也言语不了几句,大都是相对无言。
夏初也没有多想,岂知苏浅乐不愿搭理他的真相,竟是自始至终,就打心底里瞧不上他。
若不是她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只能依附着苏浅安活下去,怕是连一声哥哥,也不会叫出口的吧。
苏浅乐看着她连连后退的步伐,冲着她极力嘶吼:“为什么你没事?你明明中了蛊!”
若不是她双手还被绑在榻上,怕是早已挣扎着起身追了过来。
苏浅乐回忆着那日她被蓝羽樱刺了一刀之后,月风挽的神情明明悲恸万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夏初站在门口,背后的日光斜照,她蒙在逆光之中,苏浅乐辨不清她面上的神情,只见她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是深呼吸了几口。
“我死不死,你掌控不了,可你死前若是还有一点良心,就告诉我,那铜牌上究竟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