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羽樱出了苏浅乐的偏殿回到仙雨宫的时候,看见殿内窗下的榻上倚着一位身姿慵懒的男子。
紫萝自动退了出去,男子的嗓音带着独有的低沉磁性,缓缓开口:“今日怎么有兴致去看苏浅乐?”
蓝羽樱走向前去,嗅到了他一身的酒味,抬手替他斟了杯茶:“日子久了以为过往都是一场梦,见一见她还能提醒自己,那些是真实存在过。”
月风挽修长白皙的三根手指端着茶盏,拇指、食指与中指之间,秘色瓷的颜色青葱欲滴,幽凉如玉:“你恨我吗?”
蓝羽樱垂下眼眸,默然伫立在窗边。
窗外引了一眼小泉,堆砌几块雪白山石,栽种着大片稀罕的绿植,有一种精雕细琢的诗意,一阵夜风袭来,吹得草木发出沙沙声响和泉水叮咚。
蓝羽樱的一双笼烟眉似蹙非蹙,一双桃花目似伤非伤,很久之后才轻声开口:“我不会。”
月风挽的面容上只掠过一丝波动,仿佛被清风掠过的春水,随即便恢复了平静:“你只是不会,却非不恨。”
蓝羽樱抬眸看着窗外风中起伏的树枝,她没有说话,因为无法反驳。
若非那一日,月风挽亲赴坤宁宫告诉了她所有的一切,她此刻还在坤宁宫中安枕无忧,每日制香,心存美好。
等着夏初来接她出宫,等着许温澜去抬她入府。
这一切,都被月风挽摧毁,让她心中毫无怨恨,又如何能够坦然做到。
殿内一时静谧无声,蓝羽樱侧目看他,见他的目光幽邈而深邃。
他似乎是在看着她,又似乎不是在看着她,他在看着一些遥远而虚幻的东西。
又或许,只是看着近在咫尺却不敢触及的东西。
蓝羽樱已经知道自己的容貌极其相似自己的娘亲,怕是月风挽又陷入了某种追忆之中,她抿了抿唇轻声问道:“娘亲的棺木,打开了吗?”
月风挽缓缓摇了摇头,却突然间抬起手来伸向蓝羽樱的面庞。
蓝羽樱本能的想要后退,见他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心中兀自一软,便硬生生止住了步子,甚至将脸向前稍稍侧了侧,贴向他的掌中。
月风挽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她的面颊,语调轻柔中夹着一丝怅然:“我本以为,自己是恨这张脸的,可不知为何看见了你,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厌恶。”
他强压住心中莫名翻涌的一丝温情,垂下手去,后面的话也骤然止住,他甚至有那么一丝后悔,将她带回了西域。
蓝羽樱不知他幼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却也听出他语气里的张皇和挣扎。
难怪,他从萧国回西域的这一路,每次看向她的目光都很是古怪,对她的态度也是时冷时热。
明明对她的衣食起居很是上心,却又极少前来看她。
蓝羽樱伸出双手将月风挽垂下的那只手笼在掌中,试探的问道:“我娘亲她……对你不好吗?”
掌中的手骤然一僵,他周身的气息也随之变得淡漠疏离。
蓝羽樱又兀自紧了两分,接而开口:“我已经随你一起回来了,我们兄妹以后便好好的在西域生活,你不要在做其他的事可好?”
“你早些歇息吧。”月风挽的声音冷淡,从她掌心将手抽出。
蓝羽樱朝着他的背影追问了一声:“你在等阿初来吗?”
月风挽的步伐顿了一顿,轻缓的摇了摇头:“不……她已经来了。”
蓝羽樱掌中一空,变得空空落落,一如她此刻的心,也空乏无力。
阿初来了?
是来寻他复仇,还是来寻自己复仇的呢……
又或者,两者皆是。
她颓然的跌坐在窗下榻上,双手掩面,心乱如麻。
残月已降,星辰漫空。
仙雨宫的庭院花团锦簇,密林中的瘴内草木葳蕤。
夏初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不是因为身下的吊床不够安逸,而是越接近西域皇宫,他的内心越发忐忑不安。
东方的天边云霞漫天之际,他已然从吊床上轻轻跃下,虽然动作轻盈,仍是惊醒了本就格外警惕的边定。
点点早已纵身从树上跳落,夏初倒也不太担心,这小东西对毒物的敏锐远胜于他。
边定见他起身,也随之一跃而下,开始收拾系在树上的绳索。
夏初将外袍扔还给他,在他收拾的当口,目光怔怔的看着即将日出的东方。
那其中有几团色呈着粉红,浓郁无比,像极了一串开在春风里的樱花。
边定收拾妥当之后,一边嚼着干粮一边尾随着他继续赶路。
夏初肩头立着点点,路过之时随手摘来的果子分了一半给它,一人一狐吃的分外起劲,边定不由看了看手中干噎的饼,瞬间觉得难以下咽,用着谄媚的笑脸对着夏初伸了伸手。
夏初撇了他一眼,倒也顺手塞给他几个果子。
边定拾起一个刚要塞进口中,发现那果子上有着好几个虫眼,蹙了眉头嘟囔道:“少爷,你也不能尽挑些有虫眼的给我吧。”
夏初撇了撇嘴,展开手中剩余的那些,边定探头看去,见他手中仅存的几个也全是有虫眼的,四下看了看缀满果实的树木,噜了噜嘴:“你这运气也太差了吧,那么多好果子呢。”
夏初看着他跃跃欲试,准备一展身手的模样嗤了一声,凉凉开口:“有虫眼的才没毒,余下的那些,你大可试试。”
边定曲下准备弹跳而起的腿,闻言立马直了起来,尴笑了两声,随即扔了一个带虫眼的果子甘甜的在口中嚼了起来。
初春的阳光逐渐高升,照在密林的葱翠的树木上,初发的树叶嫩绿如碧玉。夏初与边定一前一后走在树荫之下。
虽是二月近末的寒冷天气,在不停歇的疾走和偶尔的跳跃之下,也有着一丝闷热之意。
去年的荒草依然遍布林中,今年的新草只有两三寸长,枯黄中夹杂着斑驳的绿色,风吹来的时候,一层灰黄一层嫩绿,缓缓变幻。
这密林中虽然遍布毒草,可也四处都是罕见的灵药。
夏初一边赶路的同时还不忘拈花折草,将那斜挎的小包装的满满当当。
反之边定就没有他那副惬意的兴致,缩手缩脚的好不容易来到一处瀑布前,终于能够稍稍歇脚。
他看着潭旁开着一朵硕大艳丽的花朵忍不住伸出手去,耳边传来一声惊呼。
“别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