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顾行云屋外的长廊处,站满了约莫四十位大夫。
其中有一半是渑溪城里的大夫,另外一半其中有三名,原本是顾家军的随行军医,剩下来的是此前一路而来临时征收的大夫。
眼下,密密麻麻拥挤的站在廊内。
夏初和他们大概介绍了一下顾行云的状况,接着让他们五人一组,进屋内诊完脉后再出来探讨。
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夏初也不会被逼集思广益。
可是从顾行云房中出来的大夫聚集在内厅之中,除了愤慨他周身的穴位被封,便是感慨本该将死之人,竟然还能强行续命,不知是用了什么神丹妙药。
寻常大夫自是看不出银针封穴的好处,只能看到血管爆裂而亡的结果。
夏初也懒得跟他们辩驳,只是默然的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结果来来去去都是摇头摆手。
顾家军里原本随行的三位军医还要好些,多少还在想法子查典籍。
可其他的那些大夫,显然都已经放弃,将顾行云的死因,定在了血管爆裂而死的根源上。
甚至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探讨起,顾行云体内的毒也是极为罕见,也不知那血管爆裂之后,能不能拿器皿取点血液回去钻研一番。
时间仿若流沙,看似缓慢却又转瞬即逝。
眼见着顾行云只余八个时辰,大夫们纷纷劝着龚之双准备后事,就连顾家军内原本随行的三位军医也无奈放弃。
夏初坐在椅上,充耳不闻,看似低眉敛目陷入深思。
实则,很多的崩溃其实都发生在安静里。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内心世界却已经坍塌粉碎,一地狼藉。
“小侯爷,您看,要不要提前准备王爷的身后事?毕竟……也不是小事。”龚之双犹豫再三,上前请示。
“将顾段飞带来。”久未开口的夏初,嗓音带着撕裂的沙哑。
“这……他虽是被羁押,却也是顾家军的人,下官不敢动。”龚之双有些唯唯诺诺。
顾段飞被顾未易送到他这里暂时羁押,虽是庶民身份,可怎么也是汇亲王的儿子,顾未易敢拿他,龚之双却是不敢碰他。
“本候担着。”夏初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诸位大夫纷纷议论纷纷,顾家军的三位随行军医也开口劝着龚之双:“靖王爷不行了,也确实该让顾二公子过来送他最后一程。”
龚之双见夏初面色决绝坚定,再加上诸位大夫纷纷附和,便是吩咐了下属去牢中提人过来。
夏初闭了闭眼,捏了捏眉心,在旁忽然嗤了一声:“谁说我是要找顾段飞来送终的,他配吗?”
厅内的人瞬间息了声,那不然……这当口,找顾段飞来干嘛?
夏初扫了那四十名大夫一眼,垂眸说道:“我要为靖王爷换血,需要两个大夫帮衬。”
这话一出,厅内的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都认为夏初难道疯了不成,这换血……史无前例从未有过,别说未必能救得了靖王爷,即便有那万分之一的概率成功,被换血的顾段飞也必死无疑。
“有人愿意主动帮忙吗?”夏初并不想强迫他们。
无论最后是哪一种结果,必然都会结束顾家宗室血脉,退缩不愿乃是人之常情。
厅内四十位大夫,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极力屏气,生怕发出了大一点儿的声响,让夏初注意到了自己。
每一个人面上都写着惶恐不安,每一个人都低头不敢与夏初直视。
夏初只是走到了那三位顾家军随军大夫身边,轻声问道:“连你们也不愿意吗?”
那三人满面涨红,羞愧不已。
他们自然比旁人要清楚内情,顾行云是他们的靖王爷,那顾段飞又做了多少恶事。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
真的,不敢。
因为夏初所提,史无前例,也太过荒诞无稽。
再加上,这最后的结局,他们承受不起……
窗外的风雨,潮水似的越发猛烈起来,呜呜叫嚣。
雷电急走,雨点密集,白茫茫的一片,宛若夏初心中无法抑制,涌现而出的一幕苍凉。
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叹息顾行云,亦或是自己。
就在他走过众人迈向门口,准备独自去准备器具之时,顾未易人未到,声先至的叫喊从前厅传来。
“衣刀!衣刀……靖王爷如何了?”
等到顾未易走到厅门口的时候,便发现了厅内格外沉重压抑的氛围。
夏初不知如何将那万分之一的希望告诉他,便在此时,身后响起一声较为年迈的声音,有些不可确信的问道:“你是衣刀?”
夏初扭头寻声看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
那人再次确认般问道:“在韩阳呆过的衣刀?”
夏初面色一怔,心中想着京中大理寺三司会审的事,没想到,都已经传到了这里。
那老大夫身边还有一位较为年轻的大夫,面色惊诧的开口:“灵神草是出自你手?”
夏初不由蹙眉,狐疑的问道:“你们是谁?”
两人相视一眼,面色带着欣喜,恭敬的揖了一礼:“草民腾春林,草民巩芝瑞,仰慕衣刀大夫许久。”
顾未易原本还极力耐着性子本想等夏初的话说完,可见了此时那二人已然开始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起来,便是再也忍不了,又迫切的在旁问了一句:“靖王爷到底怎么样了?”
便在此时,顾段飞也被龚之双的下属给带了过来。
龚之双慌忙走了过去汇报:“小侯爷要给靖王爷和顾二公子换血,顾将军,您快劝劝他吧。”
顾未易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皱眉问道:“很危险?”
顾家军的随行军医也出列回禀:“何止危险,根本就无人试过,医书里也只是异想天开的感慨描述,从无人验证是否可行。无论结果,顾二公子必死无疑。”
顾未易并没有理会旁人,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夏初问道:“几成把握?”
夏初眉间倏紧,清目一寒,声音透着一丝无奈却也隐着一丝倔强:“一成也无,但我想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