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判断

郑中光看着萧梓穆离去的背影愣在了原地。

七殿下刚才说了句什么?

他要为这副莲花图署名?

这幅画居然是出自他手?

郑中光的肩膀坍塌,身形萧索。

他从前那些怨怼嫉妒的情绪,萦绕在四周嘲讽着他的可笑。

原来,即便抛开了身份。

他们,也从来都是云泥之别。

萧梓穆出了书房之后,辛涯和殷广波听闻殿下寻了府丞过来问话,便从偏厅出来守在门口候着了。

此时见殿下出来了,两人便迎了上去。

“辛涯,你去跟着那个府丞,看他会跟何人有来往。”萧梓穆对着辛涯吩咐,转身又看向了殷广波道:“你去府衙一趟,带些官兵过来看守这里,主要是软禁郑中光。”

殷广波应了声是,便急急的向府衙而去。

而萧梓穆出了府邸,一人行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之上。

皎洁明月,清澈如水。

月影映衬下的万物,皆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寂寞。

街道上有零星的灯火,折射在萧梓穆温润的脸上。

他此时仍然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短褐,遥望着远处的山峦,在此轮山月的映照下,黛眉如画。

萧梓穆驻足沉思了一会,随后加快了步伐,向客栈走去。

夜已经深了,等到萧梓穆回到客栈的时候,值夜的小二都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他叩了好半天的门,小二才从梦中醒来,睁开惺忪的睡眼,不耐烦的给他开了门。

“还有吃的吗?”萧梓穆此时才想起,自己还未曾用饭,现在早已饥肠辘辘。

“这个点只有饼了,十两一个,要不要?”小二撇了他一眼,不耐烦的回道。

“那算了。”萧梓穆抿了丝苦笑,还不如回去啃点干粮,起码还有肉脯。

“没钱还矫情。”小二嘟囔了一句,转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趴了下去。

萧梓穆看着他肆无忌惮的睡颜,微微摇了摇头,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进了屋子后,他从包裹里翻出了肉饼和肉脯,夹在一起吃着,又从行囊里找出了笔墨纸砚,待吃完了饼,拿毛巾擦了擦手,便就着微弱的烛光给夏初写了封信。

烛芯劈里啪啦的跳动,犹如他现在此刻的心情起伏不定。

夏初之前的信中并没有告诉他,古皖府尹郑中光是他的表哥。

夏初让他办的事情,看来与饥荒的事有关,实则又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本能的不相信,夏初让他特意来古皖一趟,却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如果夏初知道这件事,却没有特意告诉他,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夏初觉得这件事不重要,又或者,这件事是一个引子。

他选择相信郑中光,不是因为郑中光是他的表哥。

而是那位毛贤春的话看似顺畅,实则漏洞百出。

毛贤春进了书房后原本镇定自若,见到萧梓穆后对着他跪拜,唤了他殿下。

那礼节沉稳老练,根本不像一个府丞,在得知了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又被临时叫过来问话,该有的连贯。

虽然毛贤春起初,刻意假装一无所知的“啊”了一声,但是随后倒背如流的一番话,反而更加引起了萧梓穆的怀疑。

倘若如他所说,是郑中光官商勾结,哄抬粮价,甚至让那些意图去京中告发的人,都死于非命。

甚至搬出了自己,作为他的倚仗。

那么按照毛贤春的形容,郑中光就该是个心狠手辣,冷血无情,鱼肉百姓,荒淫无度的心机深沉之人。

既然是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还要装作一无所知,甚至传唤了毛贤春晋见,来揭发自己。

除非,他们一早就串好了口供,毛贤春是来帮他脱罪的。

当然,他起初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结果却是出乎意料。

一个本该心机深沉又心狠手辣的人,怎会轻易让毛贤春这种人反咬一口,还咬的这么彻底。

最奇怪的是,毛贤春知道他们是表兄弟。

既然知道,萧梓穆召见的地方是书房而非公堂。

毛贤春如今能坐上府丞这个位置,这点浅显的眼力见,总该是有的。

萧梓穆既然见在了书房里,此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更何况他们身上到底有着血亲。

在毛贤春进来之时,萧梓穆对待郑中光的态度,也没有太强势,甚至都让郑中光,坐在了椅子上。

如若真是郑中光所为,他既然敢将高定粮价这么大的事交予毛贤春,甚至连定价折子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交给他保管,那么必然是事信任毛贤春的。

所谓信任,要么是真心换真心,要么是有把柄的拿捏。

如果是因为第一条的真心,那么毛贤春没有理由反咬一口。

如果是因为第二条的把柄,毛贤春是凭什么认定,郑中光一定就要完了。又如何保障郑中光玩完之前不会拖他下水。

毛贤春太果断了,他在明知他们有血亲关系之后。

没有表现过一丝一毫的犹豫,他的每一句话,都在将郑中光往绝路上逼,往死路里推。

他甚至对于这种局面,游刃有余。

似乎早有设想,演练过一般。

反之再看郑中光,从最初的茫然,到对峙时的惊讶,再到最后被指责时表现的愤怒。

两人之间,萧梓穆最终选择相信了自己的判断,站到了郑中光的那一边,准备着手调查毛贤春。

他不是不犹豫的。

所以,终究还是留了一手。

吩咐殷广波去府衙寻了官差去软禁了郑中光。

如若最后水落石出,郑中光真的毫不知情,只是贪污受贿,他还是可以保一保。

如若是他错信了人,反正郑中光一直都被羁押当中,即便传到父皇那里,也是牵连不到自己。

可是,直到出门的那一刻,他看向郑中光。

他觉得,他应该是赌对了。

萧梓穆将眼下的情况书信了一封,然后出门轻轻唤了声“边兆”。

边兆应声而落,恭敬的行礼,唤了声“殿下”。

接过信后,随即便隐了回去。

他是夏初让侯爷安排在萧梓穆身边负责传递消息的暗卫。

下午的那一幕他没有出手,是因为萧梓穆曾经告诉过他,皇上派了隐卫暗中保护,除了萧梓穆唤他,其余时刻都不用露面。

是以,他下午的时候一直隐在树上旁观。

直到看见那四个隐卫落了下去。

他才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