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衍没有如往常一样,下班后立刻回家写作业。
他一个人坐在吧台边,手里拿着那一瓶剩了大半的红酒,默不作声地喝着。
有关系不错的服务生,看出他的不悦,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今天晚上你的提成可不少,赶得上咱好几个月的工资了,有什么可闷闷不乐的。”
“没有闷闷不乐。”
没有闷闷不乐,只是心情有些堵。
“我知道,你以前是从来不肯为了推酒,跪着去给客人服务,今晚第一次。但是咱没有钱,没有钱就没有尊严,想这么多,自寻烦恼。”
的确,在今晚之前,肖衍是从来不肯像其他服务生那样,为了提成不计一切代价地贬低自己,毫无底线地当一个跳梁小丑。
他相信自己迟早都会爬上去,凭自己的能力,站着也能把钱挣了。
今天晚上的事,他承认,他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教训许嘉宁。同时,也刺激林初穗。
让她看到这个社会最残忍的真相。
任务进度跳到了10,证明他成功了。
肖衍是很现实的人,为了活着、体面地活着,他可以不计一切代价,一切手段。
以他的本事,引诱一个整天无忧无虑、像二哈一样总是犯蠢的小姑娘,多么轻松。
一点小伎俩,就可以让她乖乖听话,帮她把成绩提上来,带她走上正轨
而肖衍,只想活下去,他想给自己挣一个未来。
任务完成了十分之一,按计划进行下去,一年之内完成任务,不难。
但肖衍就是开心不起来,不仅不开心,反而非常郁闷。
尤其是当他看到林初穗多次维护他,字字句句都是“我同桌怎样怎样”
自小到大,除了姐姐,从来没有人这样在意他。
姐姐是亲人,可她又算什么呢。
他是间接害死她父亲的罪魁祸首,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想要拿刀杀了他?
肖衍喝了最后一口酒,将酒瓶倒扣在桌上,起身离开了。
许嘉宁带着林初穗回了家。
正好遇上这两天方幼怡出差,不在家,其实林初穗还有些小忐忑,怕白莲继父许松柏又想招教训她。
不过今天晚上,老许应该是没有心思和她斗法,因为小许刚刚在他绑定的信用卡上,共计消费了223400。
许松柏倒也不是消费不起这点钱,但关键是,这笔钱的去向,竟然是某家娱乐会所。
他对许嘉宁的管束一贯严苛,这么多年的虎爸教育,把儿子培养成了最优秀的模样。
可以说,许嘉宁就是他教育理念的一个模范典型。
也正因为如此,方幼怡纵使不满他之前对林初穗的言行,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这么优秀的许嘉宁摆在这里,事实胜于雄辩。
而今天晚上,许嘉宁不仅去了他不该涉足的娱乐会所,还一掷千金,消费了二十多万!
许松柏看到短信的时候,气得人都快没了。
老许要教训自家儿子,林初穗当然高兴,恨不得许嘉宁这家伙天天挨骂、天天挨揍。
不过,她是言而有信的人,答应过许嘉宁的事,就要说到做到。
她走到许松柏面前,跟他鞠躬道了歉:“对不起。”
许松柏按捺着对许嘉宁的怒气,问道:“你对不起什么?”
“小孩子不该欺负大人,不该让你没面子,不该在我们动手的时候,没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及时发现许嘉宁在拍照录像总之,对不起!”
她这番话说完,许松柏的愤怒直接转为十级震怒,他不好再对林初穗动手,索性把所有火气全撒在了许嘉宁身上。
“兔崽子,给我跪下!”
许嘉宁没有犹豫,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许松柏环顾家里一圈,没找到任何趁手的“兵器”,于是走到露台边,抄起了衣架,对着许嘉宁挺阔的背,就是一顿噼里啪啦的招呼。
嚯嚯的声响,林初穗听着都疼。而许嘉宁骨头也是硬,一声没吭,更没有求饶认错。
许松柏见他这咬紧牙关的模样,越发生气,更加重了力道,打在许嘉宁的脊梁骨上,怒声道:“老子这些年白养你了!送你出去念书,结果还养出你一身纨绔公子的毛病,你和那些废物有什么区别!你认不认错!”
“认,我错了。”他说话的嗓音都虚弱沙哑了。
却没想到,许松柏打得更加用力了:“我看你心里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错了!”
林初穗总算是看不下去了,挡在了许嘉宁面前,说道:“你讲不讲武德,他都认错了,还打?”
“我管教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不打不成器,你若是我女儿,我照打不误!”
“那我也不是你女儿,你打我一个试试。”
“我答应了你妈妈,不打你,但是我也有办法让你知错。”
林初穗知道这家伙的绿茶手段,肯定又背地里跟方幼怡吹枕旁风,让她日子不好过。
但即便如此,林初穗也没办法坐视不理:“这里是我家,你要打出去打,在我们家就不允许动手。”
这句话是老林说的。
方幼怡很听老林的话,哪怕她是个火爆的脾气,但也从来没有对林初穗动过手,不管她后来变得多么叛逆、面目全非。
家里是充满温暖和体谅的地方,不应该有暴力。
许松柏看着林初穗,怒声道:“我和你妈妈已经结婚了,这里是我们共同的家,我在自己家里管教儿子,天经地义。劝你不要搅和进来,不然我连你一起教训。”
“你敢!”
一直没有吭声的许嘉宁,终究还是忍不住拉了拉林初穗的衣袖:“少在这里逞英雄,回房间写作业。”
林初穗没搭理他,和许松柏对峙着,一字一顿道:“不准再打他了!”
许嘉宁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女孩,眼神有点复杂。
许松柏放下了衣架,怒气未消,说道:“行,可以不打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在酒吧干什么消费这么多,钱用了就用了。但我从小就教育你,做选择之前,都要考虑后果,三思而行。既然你这次做了选择,有承担后果的勇气吗?”
许嘉宁似早有预料,抬起头:“有。”
“好,期中测试,我要你拿全校第一名。”
林初穗笑了起来:“这难度,和他明天早上一觉醒来就变成了我相亲相爱好哥哥一样几率渺茫。我们学校的第一名,是个超级学神,没有人能超越他。”
许松柏看着许嘉宁:“如果做不到的话,你就搬到你妈那里去住吧。”
许嘉宁难以置信地抬头:“什么!”
许松柏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既然有人质疑我不是个好父亲,那么你可以去感受一下,你的母亲又是个多好的母亲。”
“别人的错也是我的错,别人的想法也要惩罚在我身上,在您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吗!”
这句话,许嘉宁几欲脱口而出,但他还是忍住了。
良久,拳头缓缓松开,他沉声道:“我会考到第一名。”
那段时间,许嘉宁是卯足了劲地学习,要冲击肖衍的年级第一。
林初穗把这个秘密消息告诉了她“敬爱的同桌”,没想到“敬爱的同桌”只回了一句――
“哦。”
林初穗煞有介事地说:“在你打工的那段时间,假洋鬼子天天晚上看书到深夜,今天早上五点就在院子里背《自挂东南枝》了!”
“据我所知,那首诗应该叫《孔雀东南飞》。”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这不是细节。”肖衍用书背敲了敲她的脑袋:“这直接关系你的分数。”
“别管我啦,所以你就不怕吗?”
“同桌为什么忽然关心我。”
林初穗狡辩道:“我不是关心你,我只是不想看到假洋鬼子考第一的得瑟嘴脸。”
“那你可以放心,他考不过我。”
一开始,林初穗还担心肖衍是过于自信,没想到两天后的数学随堂测验考完,许嘉宁直接当场黑了脸。
林初穗偷看了两人的试卷,147和150。
虽然分数相近,只有仅三分的差别,但足以证明两个人的差距。
她笑眯眯地回头,给已经遍体鳞伤的许嘉宁又补了一刀:“区区学霸,还妄图与学神争锋,不-自-量-力。”
林初穗也开始认认真真地准备半月后的马拉松长跑。
陆驰见她开始对比赛上心了,每天傍晚都留下来和校队一起训练,好奇地问她:“一开始不是挺佛系吗,怎么忽然决定要参加比赛了?”
林初穗毫不讳言地说:“我被学神的励志精神,刺激了。”
“因为那晚在KTV的事?”
“嗯。”
陆驰拍拍她的肩膀:“这个社会,竞争本来就很残酷,适者生存,不进则退。”
林初穗沉痛地点头:“是啊,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人。”
“你哪样的人?”
“像我这样的人,如果不好好努力的话,就要回去继承万贯家产,那我多没面子。”
说完,她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陆驰:“”
安慰的手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