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内,楚知颜的样子在楚蓉生的眼睛里从模糊到清晰,又从清晰到模糊,楚蓉生哭得苗王唐同发惊慌不已。
“这是咋个喽?”唐同发拿了手巾递给楚蓉生,他看看楚知颜又看看楚蓉生,说道:“她不是你女儿吧?她是哪个啊?你要是不愿意见,我给你赶出去就是喽!一把年纪咋个还哭成这个熊样呢?!”
楚知颜也哭了,但对比与楚蓉生的泣不成声,她的状态要好些。
她对苗王唐同发说道:“我能跟我爸单独聊会么?”
这一声“爸”叫得楚蓉生几乎嚎出来,唐同发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扶住楚蓉生,让他坐到椅子上,说道:“她是你女儿,那我就走了。你们好好聊,坐下聊。”
等唐同发合上木头门,楚蓉生就从藤椅上站起来,他一个步子没迈出去就软塌塌地偏向一边。
楚知颜见状赶紧上前去拽他。楚蓉生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哭诉道:
“你终于回来了呀!申申,爸爸对不起你,没有早一点把你的身世告诉你!我应该早一点带着你去上海找你妈妈,把你还给她。你跟着她就能在上海读书,学芭蕾,学钢琴,过人上人的日子!是我让你吃了好多年的苦,你怪我吧……”
“爸,别说了。根本不是这样的,是我太小,太冲动,不懂事。我知道她没打算要我,如果不是你把我捡了回来,我怎么可能活到现在!”楚知颜把楚蓉生扶起来后,反倒给他跪下。楚蓉生心疼不已,可楚知颜不起来,她说道:“爸,我错了,我来给你认错了。您对我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那么困难的时候,是你给了我最好的生活。爸,其实我早就想通了,可是我不敢来看你,我常常会睡不好觉,想起您为我摔伤的腿,我就……”
楚知颜的话让楚蓉生心底那根扎得极深的刺又活动了起来,很疼,疼得他无法呼吸。可是他也很开心,能够得到女儿的谅解,他满足了。
他打断道:“申申,爸爸当初抱你回去养,是怀了私心的。我不是个好人,我这腿瘸了就是活该。你别难过,爸现在没事了,好得很!”
楚蓉生的笑容替代了眼泪,他绷直身体,尽力走得气宇轩昂,却滑稽得像个小丑。
楚知颜看着楚蓉生,露出苦涩的笑。
小的时候,父亲在她的心中是有光环的。她觉得楚蓉生就是这个天底下最伟岸的男人。
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她的父亲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他的外在很普通,个头不算高也不算矮,相貌不算俊也不算丑;
他的内在也很普通,看似聪明可总没有将聪明用对地方,明明可以将唢呐吹到一流却总是惦记他摸都没摸过的钢琴。
楚知颜想:父亲这一生是平凡的。这种平凡有两个翅膀,一只闪耀,一只黯淡。闪耀的是,他在艰难困苦里始终揣着一份美梦;可悲的是,他与美梦之间偌大的鸿沟,那是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
她想父亲的翅膀从未协同,他和千千万万的平凡人一样别扭,永远无法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