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百灵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在云南的最后两年她就出现了这种紧张性的神经反应。
她从中山苑离开之后死死用左手攥住发抖的右手,内心里的无力感拉扯着她脆弱的灵魂,她不免唉声叹气。
这些年,她在美国,尚且能伪装成一个典雅淡然的女人。但只要一回国,或者和国内发生任何一点儿联系,她就感觉自己溃烂的内在瞬间流淌出恶心的脓液来。
颜百灵内心深处发出阵阵呐喊:赶紧走!马上走!现在就走!
高尔是周曼清的同龄人,是个有名的画家。十多年前,他来到上海办画展,颜百灵因为优秀的语言能力被安排做了他的接待。
高尔丧妻多年,对颜百灵这样一个高傲混杂了卑微的复杂的东方面孔着了迷。颜百灵很聪明,她一眼就看穿了高尔对她那种热烈的激情。
颜百灵赶在画展结束前,主动向这个差不多可以做自己父亲的大胡子男人告白。高尔欣喜若狂,带着她又继续了日本、泰国、新加坡的一系列展会。
半年后,颜百灵告诉周曼清自己要结婚了。
周曼清不明就里,她颇为感动。她想:女儿寻到了真爱,就是要从水火里走出来了。
但是高尔的出现还是震惊了她,周曼清盯着满脸皱纹的高尔,她一点面子也没有给,当即就把高尔骂了出去。
周曼清对女儿说:你要是嫁他,就永远也别回这个家!
颜百灵冷冷回应:很好,早就不想回来了。
从此,颜百灵毅然决然去往了世界的另一端,飞机飞上高空的那一瞬间,她痛哭流涕。她感觉到自己躯体上一层旧缘终于被撕碎了,她想她终于要和过去彻底告别。
那滴她留在边陲小镇的骨血偶尔会出现在她的梦里。随着时间的流逝,梦中的影像越来越模糊,颜百灵觉得她总会忘得干干净净的。
“亲爱的,我们要走了。”高尔拉开了酒店的房门,呼唤着站在窗口追忆的妻子。
“妈妈,楼下大厅有一个弹钢琴的姐姐,她弹的曲子很好听。”
颜百灵给丈夫送上一个亲吻,又吻了吻儿子的发顶,回道:“查尔斯,我更希望听你弹好听的曲子。”
电梯门缓缓打开,查尔斯的手始终向前指着,他兴奋地拽着颜百灵的手,一直向前。
“亲爱的,你去办手续,我们在门外等你。”颜百灵扭头交待了一句。
紧接着,伴随着琴声,一个熟悉的身影钻入颜百灵的视线。
一个小时前,她刚刚在周曼清那里看过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照片!
楚知颜显然也看到了她,琴声戛然而止,她看了一眼黑发碧眼的小男孩儿,又看了一眼牵着那孩子手的贵妇人。
一个念头如晴天霹雳朝楚知颜砸过来。
颜百灵扭身就走,她拖着儿子查尔斯快速走到门前,门童见状顺手就给她拉开了一辆出租的车门。
颜百灵火速钻了进去,她甚至都来不及等待丈夫上车,就让司机发了车。
她心惊肉跳地缩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出租车的后视镜里她不愿意相认的女儿追着车跑得几近虚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