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鹤羽攀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问澳洲坚果是什么?
杨世庆顺手就用筷子在沾了碗里的水,在桌面上画出一个大大的圆来。扭曲的水渍将平面切割成块,杨世庆提起筷头凌空指点,告诉杨鹤羽哪里是中国,哪里是澳洲。
他告诉杨鹤羽,澳洲坚果就是来自一个重洋远处的遥远国度的果实,它香气馥郁,滋味绵长,美味得很。
杨鹤羽见父亲那口水兜不住的样子,咬住嘴唇,探究道:“爸爸,您吃过么?”
杨世庆摇摇头,回道:“现在没有,以后咱们一块尝尝它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实。”
杨鹤羽笑了,他歪着脑袋,看父亲随手画下的地图,自言自语地嘀咕:“这么远的地方飘来一颗小果子,要长在我的家门口,好神奇呀……能活得了么?”
“我相信,只要它扎得下根,就能发芽、开花、结果。但要想丰收,还需一代一代的人付出辛劳的汗水去培育它。我们脚下的土地啊,聪明着嘞,它能读懂种子,也不会辜负汗水。”
“那我要帮您,以后我让我儿子和我儿子的儿子也帮您。”
杨鹤羽的童言童语给整个屋子增添了欢乐,杨世庆摸着儿子的小脑袋,看了看波耶。老人家并没有像他想象的激动,只是静而专注地抽着水烟,发出一连串“咕噜噜”的声响。
“爸,这澳洲坚果的产果期有70-80年,一棵树能养几代人……”
一直没有作声的波耶终于抬了抬手,打断了杨世庆的话,他的声音又厚又沉,因为常年吸烟,听起来沙沙哑哑的,透露着威严:
“我就是看不惯你们干起活来的这种蛮劲。当初说要种橡胶树,就漫山遍野地砍老林子……”
“橡胶种植那是战略储备,”杨世庆知道岳父想要说的是什么了,他提醒道:“您懂的呀。”
“是。可我心疼啊!你们这些人到底是后来的,在鹤留这片土地上待的不够日子,你们没有感受!你说的我能懂,可是你们抬头看过这片天么?闻过这里的风么?伸手摸过这里的土么?”
波耶波耶摇摇头,叹叹气,说道:“差喽,比不得从前喽。”
杨鹤羽很少能看到外公露出难受的模样,不禁就有些紧张。他下意识地朝波耶靠过去,伸出软软的手摸在外公粗糙黝黑的皮肤上,似乎是想要安慰他。
屋子里变得十分的宁静。
因为说话,波耶的水烟袋停了下来,那种悦耳的咕噜声消息了;
因为回忆,杨世庆兴奋的言语也停了下来,他沉默地想起了过往——是历史的车轮将他带到了这里。
刚刚抵达鹤留时,这里还是原始森林的模样。那时候,他们每天只做一件事:砍树。
“消灭一批树,再种一批树。”
这句口号让杨世庆记忆犹新,那时候他手上有泡、脚下有疮、胸中有火、眼里有光。
正是他们这一代人奉献了青春,才打破中国是橡胶种植禁区的定论,在向全世界宣布:中国的橡胶种植延伸到北回归线附近,海拔1200米之上。
这是个值得杨世庆一辈子骄傲的奇迹,永不后悔。
但他能理解波耶这一辈人的困扰。他的理解不仅仅有情感共鸣,更有专业支撑。
杨世庆来到鹤留已经十五年了,从只知道砍树的毛头小伙子,成长为农垦系统的业务专家。或许,他没有波耶那般敏锐的直觉,从天地雨风里感知变化。但书本早已告诉他:
大面积单一种植会让林地失去多样性,无论是气候、土地还是水源都必将受到无法回避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