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商议好了每赠出一个人偶,布庄便返还我一百文。至于用料,大多也来源于布庄的边角料,便未计入成本。但其中填充的棉花虽用得不多却是价格不菲,便与人工计在一起。
这一百文,除去棉花成本十文,我自己留下二十文,剩余七十文,按分工分给缝制人偶的丫鬟婆子。
回去的路上,我们几个坐在马车里,挤在一处,捧着荷包里的五百文钱,兴奋地讨论着如何花掉自己的劳动所得。
芸儿道:“我明日便要去麦香村买它两盒一口酥吃吃。剩下的再买个银钗戴戴。”
我忍不住笑道:“恐怕你只够买其中一样。绣春你呢?你打算怎么花?”
绣春有些害羞地道:“奴婢说了不要就真不要。吃住都在府里,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我忍不住问:“你家离得远么?平时不用接济家里一下?”
绣春垂下头低声道:“少夫人有所不知,奴婢本不是京中人氏。十岁那年,因家乡遭了洪灾,我爹与姐姐都因瘟疫死在家乡。没办法我娘带着我和弟弟一路讨饭,流落到京城。本以为到了京城日子能好过些,谁知照样是寻不到活路。又赶上天寒地冻的,没几天,弟弟便发起了烧。我娘用了各种土办法都不管用。无奈之中,为了救弟弟,我娘只好将我卖进了章府。一晃,已经七年啦。”
绣春低低地叹了一声,望着远处发呆。
芸儿听得黯然神伤。
我把荷包搁在腿上,一边一个分别拍拍她们的手,一句话也没有说。
马车快到府门口时,芸儿忍不住问道:“姐姐就没去找过么?也许他们还在京城呢。都是被逼无奈的啊。”
绣春一愣,苦笑道:“芸儿妹妹是以为我记恨我娘将我卖了?”说着,绣春摇摇头,“弟弟是我们家唯一的独苗了。我不怨我娘。只是,他们好像都没能挺过那个冬天。”
“对不起,姐姐。”芸儿忙道歉。
绣春摇摇头:“没事。所以,奴婢以后便只跟着少夫人了。哪里都不去。”
“我也是。绣春姐姐,我们今后便一起陪着少夫人吧。”
“那么,这钱,便一分为二,绣春一份,我与芸儿一份。”我晃了晃手里的荷包道。
芸儿笑:“姑娘,回去把奴婢那份给了奴婢吧?明日买些好吃的糕点来,奴婢请你和绣春姐姐一起吃。”
“就会乱花钱!不给你!暂且由我替你保管着,等你出嫁时,给你做嫁妆用吧。”
“可是奴婢好想尝尝麦香村的点心啊。要不然,您买来大家一起尝尝呗?”芸儿挤眉弄眼地道。
“休想!这可是我第一笔私房钱呢。我可要好生攒起来,说不定将来有大用呢。”我紧紧抱着荷包道。
芸儿绣春捂着嘴笑了。
经绣春那么一说,我不禁想起益谦的亲生父母薛青与李巧嘴来。一转眼,益谦跟着我们离开留园已经近三个月了。一个不过四岁的孩子,嘴里不说,心里大约也是想念自己的爹娘的吧?
回了堂屋,便叫芸儿研墨,当下给袁五爷修书一封,托他转告薛青夫妻,若是想念孩子了,可以趁他进京时一起进京看望。
每年秋收之后,留园管事都会进京向姨妈禀告庄子里一年的收成等情况。薛青夫妇到时可以随他一起来。
顺便我又在信中问了下那十来个流民的情况。齐州流寇作乱,而留园正处于齐州与京城交界处,闲下来每每念及,我心里便难免会有些忧虑。
隔了几天,三婶的丫鬟妍红过府来,进得厅堂,笑着对我福了一福,双手捧着一个绣花荷包呈上,芸儿过去接了,转呈给我。
荷包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接过来时,顺手一颠,感觉比前几日杨掌柜那个荷包还沉上一些。
“妍红姐姐,三婶这是——”我也不便一语道破其中隐秘,迟疑着问道。
“少夫人,我们夫人说了,这是她特意酬谢您的。夫人担心她若亲自来,想必少夫人您不会收,定会极力推辞的。”
我心里暗笑,极力推辞是必须的,但最终我却还是会收下这份酬劳的。否则,我辛辛苦苦起早贪黑为哪般?再退一步说,就算我可以不要,但芸儿绣春她们跟着我辛苦一番,总是得有所奖励才是。若真对三婶布庄买卖有所补益,那就更不能亏待她们这些辛苦付出之人。
“三婶怎的如此客气?我也不是外人。都是一家人,荣辱与共。能帮上三叔三婶一些小忙,我不知有多高兴呢。至于这酬谢,”说着,我拿起搁在桌子上的荷包看看,“芸儿绣春辛苦一番,给她们少留下一些辛苦钱便是了。剩下的姐姐便拿回去交给三婶吧。”
妍红一张白皙的圆脸上眉眼含笑,起身福了一福道:“这可使不得!少夫人,奴婢临出门时,我们夫人那可是拽着奴婢的耳朵千叮咛万嘱咐的,若少夫人不肯收,叫奴婢如何回去交差啊?还不得我们夫人打死了?”
果真不愧是三婶身边的人,若再假以时日,这嘴皮子与三婶有的一拼。
芸儿立在我一侧,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这事弄的,唉。我若再推辞下去,倒有些难为姐姐了。恭敬不如从命。三婶如此盛情,我便只好收下便是了。”我回头示意芸儿过来打开荷包,伸手从中随便捏了十余个铜板出来,放到芸儿手中,让她给妍红送过去。
妍红眉开眼笑,推辞一二,便收到袖中。又客气了几句,说三婶还在布庄等着,便告辞而去。
“姑娘,好多铜板呐。比杨掌柜前几日给的还多呢。”
妍红前脚刚出了涤松苑的大门,芸儿便迫不及待地倒出荷包里的铜板数了起来。
“不过才是些个铜板就把你高兴的,没出息。”我暼了她一眼嗔道。
“姑娘您不开心啊?”芸儿笑得一脸春光,看着我问,“这可是奴婢拼本事赚的第一笔外快呢。简直要开心死啦。”
我看着欢喜的芸儿,不禁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