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一会儿,大家重新落座。姨丈这才想起来问我:“寒烟,不知你做这个人偶是准备做什么用呢?”
我施了个礼,回道:“回父亲,媳妇是为了将她摆到三叔家的布庄里,想着是否能招揽一下生意。”
“哦?”姨丈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你这想法倒是稀罕。”
“媳妇哪里能想到呢,也是多亏三婶提醒了一下。”
三婶忙道:“大哥您别听烟儿的,这孩子太谦虚啦。”说着简略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叹道,“我本以为实在不行,只能和在家里一样搭在木施上,结果没想到烟儿竟想出这么个好办法来。难得的是,她不仅能想到,还会自己动手做。要不然,告了法子让别人去做这个人偶,咱们岂不是失了先机么?”
“三婶,”我笑着看了一眼二表哥道,“其实我也是经二表哥提醒,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的。”
二表哥若有所思,见我看他,只是轻轻一扬眉。
姨妈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对三婶道:“看着倒也有趣。”
小坐片刻,老太太便回了含堂。姨妈也回了思懿堂。三婶因要与我商议人偶的相关事宜,又坐了会儿。
本以为姨丈要与姨妈一起回去,没料到他竟也留下来没走,似乎与二表哥有事商议,两人一道去了书房。
等我送走三婶回来,二表哥和姨丈还在书房没出来。
佑安在门外候着。我扬起眉头看他一眼,他轻轻摇了摇头。
又过了一会儿,我刚刚看着绣春将人偶身上穿着的衣裳脱下来叠起,正摆弄着她的胳膊,忽然,外面啪的一声,好像是什么瓷器落地的声音。再一听,又是一阵珠帘相撞之声。
听着应该是从书房发出的。
紧接着听见佑安道:“老爷慢走。”
这是怎么了?
我交代芸儿帮着绣春把人偶用花布裹好,先搁在一边。自己去了书房。
“这是怎么了?”我低声问佑安。
佑安仍是摇头。
一掀开书房的珠帘,只见一只茶杯碎成好几片摊在地上,地上一片茶水的污迹中夹杂着细小的搪瓷屑。二表哥一张脸冷得如初冬时节凝了霜的花朵,看了让人不由得就想上前护着。
见我进来,他仍紧紧地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我寻思着他此刻心情不好,也没打扰,只走到门口,示意佑安拿东西进来清理了地上的茶渍碎片,便又出去了。
晚饭时,我亲自去请他过堂屋来用饭。原本一直阴沉着脸的二表哥一进门忽然愣了一下,紧接着,一张俊脸上总算拨云见日。
他瞧着那穿了一身胭脂色丫鬟服饰,右手在上握着左拳,置于右侧腰下,略作躬身的人偶,眼角眉梢不禁就扬了起来,问道:“还会施礼?”
我故作愁眉不展状,瞧着他道:“要不然怎能博得公子您一笑?”
二表哥放声笑了起来:“本公子这一笑也未免过于廉价了些。其实呢,你这没脑袋的人偶我倒是想出个妙处。”
我好奇地问道:“做几个丫鬟人偶摆在家里?”
二表哥一撩衣摆坐在桌前,道:“你倒不怕夜里起来看见了做噩梦?先吃饭,待会儿再说。益谦呢?怎不过来一起吃?”
“原本他是要等你我一起吃的,不过我听着他肚子都咕噜咕噜叫了,就让书香先带他回房里吃去了。小小年纪,成天又是习字又是站桩的,可不能饿着。
“他每天都站桩啊?”二表哥就近夹了一小筷子菜放在嘴里,无声地嚼着,看着极为优雅。
“可不呢。”我应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饭后收拾利索,他忽然道:“不如叫益谦也来见识一下你的杰作?他还不曾见过吧?”
我仰脸朝窗外看看。几片晚霞伴着夕阳在山那边露着半边脸,天色还很亮。
“不曾。”我顿了顿,接着道,“我怕吓着他。小孩子嘛。”
“以前那个就是唤作大人,也难免
会被吓着。现在这个好多啦。就是没脑袋。干脆叫她无愁吧,也省得整日人偶玩偶的叫。”
我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傻笑什么?”
“我发现二表哥很喜欢给人家取名字啊。”
二表哥愣了一下:“是吗?也许吧。”
“不过,为何叫无愁?”
“脑袋都没有,又有什么可愁的?”
“也许她就愁没有头呢。”
打发芸儿叫了益谦过来。见过礼,我招手将他叫道身边,拉着他的手笑着道:“谦儿看那是什么?”
其实那个人偶就立在屏风前,想不被人注意到都很难。自打一进门,益谦早一脸又兴奋又害怕的表情,偷偷朝那边打量了好几回。听见我问,便扭头盯着人偶道:“不知道。谦儿没见过。”
二表哥笑着将他叫过身前,道:“你自然没见过了。你爹爹我活了快二十年都没见过呢。你别管她是什么,只管叫她无愁便是。”
益谦懵懵懂懂地点点头,重复了一遍:“无愁?”
“来,站了桩给我瞧瞧。”二表哥今天兴致倒还不错。
益谦摆了个架子,他便道:“姿势瞧着倒真还有那么几分意思。好了,歇着去吧。”
益谦收起胳膊腿,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一双清澈的眼睛却看着我,似乎还有什么事。
“谦儿可是有事要同娘讲?”我俯身拉起他的手柔声问道。
益谦眨巴眨巴眼睛,道:“谦儿就是想看看辰姨妈什么时候再来。”
“谦儿想辰姨妈啦?等娘回头问问她吧。”
益谦点点头出去了。
倒是有些日子没见辰娘了,也不知她和常庚现在情况如何。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了?”二表哥问。
“也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辰娘姐姐了。也不知帮上她的忙了没。”
二表哥靠在椅子上,凝眸看着我道:“想来还是有些用的。”
“是么?你看出来啦?”我喜道。
“反正常庚现在就是溜了,好像也不去外面瞎逛了,据说都是直接回府。”
“他那个妾室不是也好几个月了吗?不会是赶回家陪她吧?”
“他要有这心,以前怎不赶回家去陪着?还整日四处游荡?”二表哥不以为然道。
我想想,他说的竟好像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