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难题

晚上临睡前,我坐在床头苦苦思索良久,仍是毫无头绪。

二表哥问道:“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么?”

我皱着眉头把今天发生的事讲给他听了。

二表哥面无表情地道:“这便难住你了?”

我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口气,忙一抱拳道:“还请夫君不吝赐教。”

二表哥嘴角微微翘起,淡淡地道:“你见过稻草人吗?”

我仔细回想一下,还真见过。好像是小时候跟着爹爹去拜访他的一位故友时,在县城外的田野里看见过。稻草人穿着一身破旧蓑衣,戴着烂了一小半的斗笠,手里还握着一把破蒲扇。最印象深刻的是它有个红布缝的血盆大口,看得我连做了好几天噩梦。

“见过见过。”我一边应着,一边想象着稻草人身穿华丽衣裳的场景,不由得打个寒战。

这也未免太诡异了吧?

“夫君的意思是,把衣裳套在稻草人身上?”我坐直身子,满腹疑虑地垂眸看着二表哥。

“你是想招揽顾客呢,还是想吓跑顾客?”二表哥眼皮向上一撩,长长的睫毛扬起,嫌弃地暼我一眼。

”那怎么办才好呢?”我愁眉不展地道。

“我哪知道?你再想想。”二表哥长长地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次日一早,临上衙门前,他忽然站在堂屋门口,回头看着我,问了一句:“想到了么?”

我满面春风地福了一福,道:“夫君一句话有如醍醐灌顶。”

他眼睛里透出一些好奇,欲言又止,出门而去。

于是,我一整天都和芸儿绣春待在客房里忙碌着。院子里的两个婆子见我们整日忙忙碌碌的都很好奇,私下里互相打听着。

“少夫人前几日是忙着缝制衣裳,不知今儿个又在忙什么呀?”

“我问墨香了,她不肯说。只说少夫人是忙着干大事的人。”

“嗯,我瞧着咱们少夫人啊,虽然年纪不大,但特别有主意。长得好看不说还又心灵手巧,性子也好,二公子和她在一块儿整天挺开心的。”

“嗯。可不是呢。”

芸儿去厨房端茶回来,悄悄附在我耳边,告诉我碰巧听见严婆子和马婆子这一番的对话。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

芸儿低声抱怨道:“哼,看看姑娘刚成亲时她们那副嘴脸。”

正低着头做针线活的绣春突然间就脸红了。

我冲芸儿使个眼色。

芸儿看了绣春一眼停止抱怨,开始低头帮忙。

益谦从客房外路过,站在门口叫了声:“娘!你在做什么?”

我赶紧走到门口,问:“娘做些针线活,谦儿干什么呢?写字累了便去园子里玩一玩吧。晒晒太阳站站桩去,也别总闷在屋子里。书香,带谦儿去园子里玩玩吧。”我扭头对书香道。

书香施了个礼,应道:“是,少夫人。”

益谦稍一探头,好奇地朝屋里看了一眼,跟在书香身后连奔带跑的走了。

我松了口气。

没有不透风的墙。三婶来找我的事姨妈很快就听说了。下午打发人来,叫我晚饭后过思懿堂一趟。

刚好姨丈也有事要找二表哥商议,用过晚饭,我们便一道去了思懿堂。

接近夏至,正是白天最长的时候。都快到戌时初了,半轮红日犹挂在天边,染红了大片天空。

余晖穿过窗户纸,犹如给坐在窗下圈椅上的姨丈姨妈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看起来慈祥而温暖。

“见过父亲母亲。”我们一起上前行礼。

“坐下说话。”姨丈脸上竟挂着一丝笑。

我瞄一眼二表哥,见他一脸的波澜不惊,心里暗自猜测他大约知道姨丈要与他说些什么。

姨丈瞧着二表哥道:“近日在衙门里还顺吗?”

二表哥简短地应道:“顺。”

姨丈顿了一顿,又道:“听说那甲部秘书郎王之敏都在这个位置上待了好几年了?”

“是。有三年多了。”

“嗯,据说有好多读书人都托关系进入秘书省,就是为了有机会博览群书。”姨丈用赞赏的口气道。

二表哥似乎并没有兴趣与姨丈继续闲聊下去,很直白地道:“是他家世不行罢了。”

姨丈被噎得说不上话来,尴尬地咳了两声,瞪了二表哥一眼。

我适时地插了个嘴,看着姨妈问道:“不知母亲找媳妇所为何事?”

姨妈道:“哦,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听说你三婶最近常来找你,有些好奇罢了。”

我含笑道:“三婶说他们布庄不太景气,想让我帮她缝套衣裳放在铺子里,看能不能招揽一点生意。”

“哦?”姨妈好奇地看着我,一双丹凤眼睁得圆了几分,“那到底如何呢?”

我不好意思地道:“还不知道呢。衣裳是做好了,就是铺子里没法挂起来,只能先搁在那里了。”

姨妈又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姨丈脸色缓和了一些,问二表哥:“听说皇上要升你的官了?”

二表哥淡淡地道:“可能吧。”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要升你去哪里?”姨丈沉默一阵,还是忍不住问道。

“哪里都一样。再说皇上让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早晚会知道。没什么可好奇的。”二表哥宠辱不惊的道。

姨丈沉默地看着二表哥,神色有些复杂。良久,叹了一声道:“你能有这个心态,倒也难得。夫人,你还有事要说么?若没有,便叫他们退下吧?”

姨妈对着姨丈点点头道:“妾身没什么要说的了。”又望着我道,“烟儿,我不知你这般忙碌究竟为了什么,不过,还是多注意一点身体吧。”

她眼睛里颇有深意。

自从二表哥有了官职,每日都早出晚归的,老太太心疼他,一早便免了他晨定昏省。至于思懿堂这边,最近因外有边关战事,内有流民为寇,终日不得太平,姨丈更是每日忙得回家都没个准点儿。因此,姨妈便也免了我们的礼,不必每日都来请安。

今日趁着一起出来了,索性便又去了趟含经堂。

老太太一听丫鬟说二表哥来了,便从窗边软塌上坐起来,拉起他的手,不住地瞧着他,连声道:“挺精神的挺精神的。”扭头含笑看着我道,“烟儿,你果真是个福泽深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