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芸儿过来,皱着眉道:“姑娘,夫人,让两位久等了。那边茶水凉了,奴婢只好空手回来了。”
禇辰娘笑道:“倒是我疏忽了。”回头冲自己的丫鬟道,“碧云,去后院小厨房帮夫人们取些热茶吧。”
一个俏丽小丫鬟应了一声,向园子外走去。
芸儿追上几步道:“我和姐姐一起去吧。”说着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我。
我微笑点头。
禇辰娘看着我,不好意思地道:“寒烟妹妹,你能帮我个忙吗?”
“姐姐尽管说,只要是妹妹能办到的,一定帮你。”我含笑道。
“就是,我不擅长穿衣打扮,能否请妹妹指点一下?”禇辰娘脸有些红,垂着眼眸低声道。
“我其实从小也不怎么爱打扮,可是如今在大户人家生活,好多事情都不得不入乡随俗。”
我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坐在身边的禇辰娘。
一身墨绿色的衣裙,外罩一件黑色的广袖纱衣,再配上一头珠翠,显得既老气又俗气,既没有体现出贵妇的雍容华贵,也没有体现出少女的清纯娇美。说自己不擅长穿衣打扮,禇辰娘还当真不是自谦。
“妹妹说得极是。我自幼母亲便去世了,家中除了父亲便只有两个哥哥。我又只爱跟着他们舞刀弄剑的,于穿着打扮一事上却半点不通。如今嫁到夫家,不免遭人笑话。”
说着说着,禇辰娘眼圈竟有些发红。
我赶紧拉起她的手柔声笑道:“姐姐不必忧心。这些闺中琐事,咱们姐妹们一起商量着来便好。唉,民以食为天。什么事情都比不过填饱肚子重要啊。”
禇辰娘有些好笑:“听着就好像你遭过饥荒似的呢。”
我简单向她介绍了一下我的家境以及去留园途中的见闻,不过,略过了碰见固安郡主那一段。
禇辰娘叹口气道:“妹妹和伯母孤儿寡母的,也着实不易。所幸现在嫁入章府,夫君是你嫡亲的表哥,婆婆又是你姨妈,日子倒也顺遂多了。不像我,前年嫁到常家。人生地不熟,娘家也没个母亲或姐妹可以说说心事。”
我看着她一双纯净的眼睛,有些动容,也不再说那些应酬话,紧紧拉着她的手道:“姐姐信得过的话,以后有什么为难的事,便说给妹妹我听吧。说起来姐姐还有两位兄长呢,我家里可只我一个孩子,母亲年纪又大了,遇到个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以后好了,我们姐俩有事互相可以商量一下。”辰娘一脸真诚地看着我道。
这时,大约是许久不见我们回去,王家娘子与齐家娘子一起寻了过来。看见我们在一处坐着说话,很是惊讶。我们俩赶忙起身施了个礼。
“姐姐忙完了么?”齐家娘子对禇辰娘道。
王家娘子也笑眯眯地瞧着我们俩。
“哦,我过来刚好就碰见寒烟妹妹,便先说了会话。”禇辰娘道。
“寒烟妹妹?”齐家娘子愕然,而后反应过来,看着我道,“妹妹闺名叫寒烟?”
我笑道:“正是。柳寒烟是我出阁前的闺名。”
齐家娘子“哦”了一声。
王家娘子笑道:“这名字还怪好听的呢。”
“姐姐过奖了。”我笑着道。
“你们聊些什么呢?”齐家娘子好奇地问道。
“这个,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禇辰娘迟疑片刻,道,“我向寒烟妹妹讨教怎么穿衣打扮呢。”说着,笑望着我。
我忽然想起来,刚才竟没有真正聊到怎么装扮,便笑道:“反正横竖我也闲着,改日便帮姐姐缝制一套衣裙吧。”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啦!就是要辛苦妹妹了。”辰娘惊喜地道。
我笑着摇摇头,道:“我平日也没什么事,闲着就喜欢画画玩儿,有时也画点衣裳式样。难得有姐姐给我做模子呢。”心里不由得想起我画中的模子。不知他此刻可还开心?
齐家娘子不以为然地暗自撇撇嘴。
王家娘子含笑道:“妹妹要是改日得空了,能否也替我缝制一套衣裳?”
我笑道:“好啊。只要姐姐不嫌弃便好。”
这时,刚才那个叫碧云的丫鬟过来,冲大家施个礼,小声提醒道:“少夫人,午时快到了。”
禇辰娘道:“唉呀,净顾着同姐妹们聊天啦,该用午饭了。请诸位一起去前面花厅用餐吧。”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问:“姐姐现在可能匀出些时间?”
王家娘子与齐家娘子怔怔地看着我和辰娘。
禇辰娘一愣,马上道:“碧云,你先带两位夫人去花厅,我与章夫人随后就到。”然后,略带歉意冲那两位施了个礼,压低声音问我:“不知妹妹有何事?”
我笑道:“我得替姐姐量一下尺寸啊。”
禇辰娘恍然,拉起我的手道:“走,去我房里吧。”
常家别苑面积不大,贵在雅致。一进苑门,一条彩色鹅卵石铺就的曲径通往带了连廊的花厅。穿过花厅,内院是个小小的四合院。正面三间瓦房,各带一间小耳房。东西各有厢房一间。从四合院的角度来看,花厅位于南面,相当于四合院的倒坐房。而站在别苑正门往里看,花厅坐北朝南,又相当于是主人休闲待客的居所,同时还起到了分割连接前后院的作用。从内院堂屋耳房一侧的月亮门出去,便是园子。
此时,禇辰娘拉着我穿过月亮门,进了内院,拾阶而上,进入堂屋。背后,隐隐传来齐家娘子的说话声:“真是乡下人,堂堂秘书郎夫人,还自己缝衣裳!”
我不经意地看眼身边的辰娘,却见她面露寒意,便轻声笑道:“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要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辰娘脸色缓和一些,默默回头,两道寒光从齐家娘子的背影上扫过。
果真是尚武之人,大约是因有武艺在身吧,禇辰娘的喜怒总是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而且我也发现,她似乎根本就懒得加以掩饰。
一时间,我竟有些羡慕起她这种快意恩仇的性格来。不过,短暂的羡慕之后,我又有些替她担忧起来。她这性子,若在外闯荡自是没什么问题,而终日生活在深宅后院,恐怕却是不大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