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层中衣,他自去围屏后洗浴。我转身去了床边,将带来的换洗衣服一一整理好,放入旁边的衣箱中。也许因为自小养成的习惯吧,我更喜欢自己整理自己的衣物,成亲后自然得外加夫君的。就这样什么也不想,静静地干着手里的活,心里莫名会觉得很踏实。比如此刻,夫君在一旁洗浴,我在这边整理,此情此景堪称岁月静好。然而,我现在却静不下来。满脑子都在发愁以后该如何日日与他分床而眠而不被人发觉,更重要的是,根本无床可分!
那边水花的溅落声渐消,紧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而后,听着二表哥叫道:“我好了。”
一回身,便看到他着一身簇新的白色中衣站在那里。中衣是用上好的绢缝制成的,看上去柔软而顺滑。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自然地披散在肩背之上。满室氤氲旖旎,使他像极了踏着云雾而来的仙人,姿容绝世,风采卓然。
我呆了呆,垂下眼帘,拿起刚才准备好的衣服帮他一一穿好。等他去了书房,我招呼咏梅芸儿进来,将水换过,独自一人泡在温水中。
左思右想,困扰我的问题还是没有答案。
更衣之后,看着距离晚饭尚有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我便打发芸儿去请袁五爷去厅堂议事。
等我到了厅堂,袁五爷已候在那里。见我来了,笑着作了个揖,道:“少夫人,小老儿已派人带那几个流民去吃饭了。”
我点点头坐下,道:“辛苦袁五爷啦。快请坐下。怎样安置他们,您可有什么主意吗?”
袁五爷坐下来,道:“少夫人,小老儿是这样想的。一来人闲是非多,若不赶紧给他们派点活,怕他们闲散惯了会生出事端。二来庄子里不养闲人。庄子里的佃户们一般都靠种田养蚕为生。”
我点点头:“袁五爷所言极是。”
袁五爷接着道:“庄子东头有处荒地,一直无人耕种,小老儿琢磨着,要不让他们前去耕种?”
我想想,问道:“那以后每年的收成怎么算?还有,他们如今的口粮如何解决?袁五爷是怎么考虑的呢?”
袁五爷胸有成竹地笑笑,道:“第一年可先交收成的三分,余下的,作他们来年的口粮和种子。以后就与其他佃户相同便行。不知少夫人以为如何?”
我笑着道:“我一个闺阁女子,也不太懂这些。袁五爷管理庄子都几十年了,就按您说的便好。”
“多谢少夫人信任。至于他们今年的口粮,庄子里可以先借给他们,以后看收成好坏,逐年还清即可。”
我想想,商量道:“如果庄子的收成允许的话,可否先免他们前面三个月的租子?”
袁五爷迟疑半响,道:“少夫人仁爱之心令人钦佩,不过,这样是不是会对别的佃户不公平啊?”
我想想,道:“如今好几个州府闹饥荒,尽管朝廷已派官员赈灾,然而效果似乎并不尽如人意。有道是穷计富养良心。如果条件允许,我私下以为,我们还是应该救济灾民,以免周遭流民聚集起来。乞讨倒也还罢了,就怕万一他们纠集成势,或盗或抢,朝廷再要剿匪,也恐非一日之功。受害的最终还不是老百姓自己吗?”
袁五爷道:“少夫人言之有理。小老儿有个建议,不如我们暂且先免他们两个月的租子,匀出来的粮食以备不时之需。毕竟咱们就在齐州与京城交界处,日后少不得还会有流民经过。若再有流民路过,可以拿匀出来的粮食施粥什么的。”
商量妥这十余人日后的生计,他们马上就面临的住宿问题却还未解决。
袁五爷笑道:“这个少夫人倒无需担忧。天气逐渐暖和起来,佃户们也都开始耕种了。地边上都有搭好的窝棚,他们可以暂时将就着住几天。完了他们自己搭几间茅草屋却也不费什么事。”
总算把这些流民安置妥当了。我心里松了口气,不免又替自己发起愁来。守着这么多空屋子空床,身为堂堂章家少夫人的我却在为自己的一席之地忧心忡忡,也真是可悲。
吃过晚饭,这个严峻的问题简直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以前在涤松苑,我屋里好歹还有张美人榻。现在,却只有面前这一张大床。
绒球儿,现在叫小雪,早早就躺在了一只宽敞的竹篮子里呼呼大睡。只剩了我和二表哥在烛光下刻意各自忙乎。他坐在藤椅上翻着带来的书,而我就拿起笔,在画纸上简单勾勒起他的轮廓来。昏黄幽暗的烛光下,充满了若即若离的朦胧感。
终于,他有些熬不住了,讪笑着问:“表妹精神头倒还挺足啊。你,莫非还不打算歇着啊?”
我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烛光下,他忽然面上一红,不知为何,竟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你瞎想什么呢?!莫非还害怕我非礼你不成?哼!”
我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
他愈发拉下脸来,冷哼一声,道:“你真是,哼哼,痴心妄想!想我堂堂章家二公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怎会对你生出那腌臜念头来?!”
我又是尴尬又是羞惭。我有那么不堪吗?再说,我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啊。就算有什么……
二表哥说完,衣袖一挥,径自去了大床边,自己三下两下脱下层层衣衫,胡乱往床边木施上一搭,便一头卧倒在宽大的床上。
我又坐在桌边发了会儿呆,眼看撑不下去了,磨磨蹭蹭地走到床边。吹灭了床头的蜡烛,轻手轻脚地脱下衣衫搭好,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
藤桌旁昏暗的烛光远远照过来,似有似无。我隐约看到锦被胡乱搭在二表哥脸上身上,也不知他是醒是睡。
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还是弄不清楚。我想了想,俯身过去,仔细听他呼吸声。如果他已经入睡,似乎就没那么尴尬了。
“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在这里装神弄鬼干什么?!”
我被他吓了一大跳,连忙坐直身子。
“没,没,就想看看你睡着了没。”
“哼,就是睡着也被你吓醒了!这样盯着人,”二表哥猛地翻身坐起,戏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行什么不轨之事呢。”
我大窘,一把从他身上揪过锦被,蒙头盖脑地裹在身上,直挺挺地一头便倒在床上。
二表哥似乎也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言辞欠妥,呆了片刻,一转身面朝墙躺下,顺手用力将被子扯过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