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六点,一条视频再次爆了热搜。
视频里的男人已是半百的年纪,黑发银发参半交织在头上,脸上是藏不住的疲惫。
【“当初是我把他送进去的,当时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同性恋是不对的,跟个男人走一起像什么样子?”
姜正湳有些说不出口:“他还把人带到家里,过夜,什么都没穿。”
那个时候的姜诞刚成年,对于目睹这件事的姜正湳来说无异于天打雷劈。
“男人都是要成家的,只有以前很老那一辈儿的村里,人光棍娶不到媳妇儿,才会两个人称兄道弟搭伙过日子,图老了生病有个照应……”
“那时候是因为穷,现在能一样吗?我挣了半辈子钱就为了给他买套房子娶媳妇用,结果他要跟男的过。”
傅生:“……”
或许多数父母想法都一样,接受不了自家孩子不结婚不生子,对他们来说,同性恋就是罪,是错误的,是不该存在的。
他没和姜正湳争什么,静静地听他继续说。
“我慌啊,我去网上查,结果跳出来一个广告,我就跟人打了电话。”
姜正湳搓着手:“我不知道具体要怎么治疗,但那时候也没想太多,一心想着让他回正道儿上,就送进去了,花了三万块。”
“其实送进去我就后悔了,我查这个要怎么治疗,都说要电击,这怎么行啊?我第四天就把他接回来了,钱只能退一半,他出来的第二天,那里就被官家查了。”
“姜诞就跟我说他在里面遭罪了,被人打,被关禁闭,他不想活了。”
姜正湳苦笑着:“我怕得很,新闻都说那些孩子心理出了问题,好多自残的要死要活的,说要治疗才行。”
后面的一切顺理成章,姜诞和别人密谋好了,让什么都不懂的姜正湳带着自己去治疗,然后开了一张假的诊断书。
“他生病了,不能上学,也不能工作,每个月就问我要生活费四千,要买药的钱三千。”
傅生默然:“他骗你。”
不用外出租房,就算吃最好的药一个月也就一千多,一个不喜欢外出交际的“病人”哪里用得着那么多生活费。
“我是听说那些药挺贵的,也没想自己养了快二十年的儿子会是这个德行,没想太多就把钱给他了。”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姜正湳看了眼对面墙上的遗照,是他老婆。
“我老婆去世早,怕姜诞受委屈一直没再婚,家里老人也惯他,从小就油嘴滑舌,喜欢撒谎,今天说学校要交资料费,明天说同学生日,变着法跟我要钱。”
“可我是真没想到他会在这种事上作假。”
姜正湳看多了哪些163事件受害者的后续新闻,生怕儿子有什么闪失,对他小心翼翼的,怕刺激他,要什么都满足他。
可姜诞骗家里钱也就算了,一开始他还装模作样待在家里,后面实在忍不住了,大半夜等姜正湳睡着了偷偷摸摸往酒吧跑。
可他低估了父亲对他的关心。
把姜诞的生病归结于自己错了的姜正湳,晚上根本没法熟睡,一晚要醒好几次,来看看姜诞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害怕……
姜正湳就是那晚出的车祸。
发现儿子不见了,姜正湳慌得不行,生怕他想不开做傻事去了,连夜连夜出去找,附近他都找遍了,电话也打不通,着急忙慌的他根本顾不得别的,直接闯了红灯,被一辆小车撞出了两米远。
因为是闯红灯,姜正湳事后没得到一点赔偿,自己还贴进去不少医药费,工作也没了。
而他的儿子在酒吧蹦迪到第二天早上才心虚地赶了回来,发现父亲不在家甚至松了口气,直到晚上爷爷奶奶找来才知道父亲出车祸了。
可这并没有激起姜诞的孝心,他低调了一阵子,开始变本加厉,夜不归宿更是常态,问就是难过,想去喝喝酒发泄一下,姜正湳也不敢拦。
可姜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乱搞起来,认识了一堆不三不四的人,开始赌博,甚至沾一些不该沾的东西。
姜正湳第一次发现姜诞带男人回来的时候,虽然不高兴,但怕儿子不舒服,还是努力说服自己,只要小孩平平安安,这些事可以以后再说,他甚至好声好气地招待了那个男人……
后来他才知道,那人只是个鸭子而已。
“他欠钱的事是我前段时间才知道的,人催债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说再不还钱就要上门了,我这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现在过户这套房子。”
即便如此,姜正湳都只是一个人生着闷气,不敢责骂他,只自责自己疏于教育没把孩子养好,不仅跟男的搞还走上了赌博这条路。
“我说这套房子不能卖,卖了他以后住哪,将来怎么成家?”
这个时候的姜正湳还存有幻想,还期翼着有生之年能抱上孙子。
于是他开始走亲戚,挨家挨户地借钱,甚至想着把房子抵押贷款,自己去工地上找活干,让姜诞也上上班,这样一来钱倒也勉强能填上。
姜正湳自嘲一笑:“他倒是好,我在外面低头哈腰地借钱,他出去喝酒带着男人回家乱搞。”
这正是那次被须瓷撞见的早上,因为提前跟姜诞说过,要回老家借钱,晚上不回来。
但老人不放心姜诞,想来看看他,于是姜正湳一大早就带着老人回来了,结果一开门,两具白花花的身体就叠在那沙发上。
姜正湳老脸都没处搁了,闭了闭眼咬牙道:“……那东西都没拿出来。”
“我老母亲直接被气晕了,我把她送去了医院,回来的时候那男的已经走了,姜诞就坐沙发上,还问我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姜正湳是真恨啊,不懂自己劳苦劳心半辈子,怎么养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我也不借钱了,就把这套房子卖了,给他把债还掉,以后的日子他自己过去吧……”
姜正湳佝偻着背,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眼角的皱纹藏都藏不住:“不怕你笑话,以前我头发又黑又多,这两年不仅长白发了,还大把大把地掉。”
“我是真操不过心了,以后就当没这个儿子吧。”
姜正湳胳膊肘抵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抵着眉心:“我老实了大半辈子,就这两年不知道被人看了多少笑话,脸都丢尽了!”
“……”
傅生给姜正湳倒了杯水,往他面前递了递。
“这是二院的心理诊断书。”姜正湳把东西拿了出来,“我找人看过了,是假的。”
“这些是他对外打的私人欠条,零零散散几十万。”
傅生看着这些东西,半晌道:“既然不打算认他了,何必再卖房子?”
“人催债的说了,再不还钱就打断他的腿,我能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打死?”
姜正湳深吸一口气:“他前几天已经被人打过一回了,还好,就皮肉伤。”
“我知道你,是那个什么须瓷的男朋友是吧?”
“我不懂你们年轻人怎么想的,跟男人过不是个事啊!老了以后谁照顾你们,谁给你们养老?”
傅生沉默半晌,轻叹一声:“您觉得养儿防老才是正道,可您看看姜诞,防着了吗?”
“……”姜正湳愣愣地看着傅生,想反驳,可想了半天却找不到一句能反驳的话。
“您为他劳苦劳心半辈子,这辈子落着个开心了吗?”傅生不是为了刺激他,只是在纯粹地阐述事实。】
视频到这里便截止了,后续的对话都被傅生剪辑掉了。
姜正湳迟疑地问:“那……你们父母同意了?”
傅生:“……没有。”
“你们……”
“我们没有父母。”傅生平静道。
很多事情总是不能两全的,姜衫在他身上付诸良多,可须瓷呢,何其无辜?
他既然选择了坚持和须瓷在一起,姜衫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在了他的对立面,他没法对着已经死去的姜衫破口大骂,便也只能将她当作一个陌生人对待。
从很早之前,他就只有须瓷一个家人了,须瓷亦是如此。
……
——操,这个姜诞简直不是人!
——槽多无口,我气得心肝疼,不说别的,他爸为他累了半辈子,他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的?
——真特么绝了,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我真的好心疼啊,姜诞他爸跟我爸一样的年纪,但看着比我爸至少老了二十岁……
——他爸是真的伤透心了吧,否则怎么会说以后就当没这个儿子这种话,看得真的心酸。
——真的畜生啊,我从来不歧视同性恋,只要不乱搞都没事,可姜诞这完全是瞎搞啊,泡酒吧,还把人带回家,幸好他爸没心脏病,不然早给他气死了。
——视频里的另外一道声音是傅导吗?
——是的,前面姐妹你快进到视频结尾,姜诞他爸说了,是须瓷男朋友,不就是傅导吗。
——傅导效率好高啊,中午姜诞发的视频,这才六点多,傅导就把事情解决了。
——不知道须瓷怎么样了,傅导估计得心疼死。
——别说傅导了,我也心疼啊操,根本是无妄之灾,真的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只有我觉得,傅导最后几句话好扎心吗?
——我也,心疼死了,姜叔叔眼眶都红了,整个人就很茫然又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可现在养孩子确实没什么用啊,看我自己就知道了,我都三十了,还得跟家里拿钱,我爸妈每天都说老了是指望不上我了……
——
网上的舆论风向傅生根本来不及看,只让管绍帮忙看着及时带风向,自己则匆匆上了飞机。
原因无他,须瓷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