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这里是剧组,人多眼杂,须瓷也不是傻子,但傅生还是在发完信息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复的时候心里一跳。
他匆匆来到化妆室里,须瓷正闭着眼睛仰靠在椅子上,黄音在帮他做修容。
傅生无声地松了口气,为了避免打扰到黄音工作,他便靠在门边静静望着须瓷的侧脸。
须瓷的五官轮廓和少年时区别不大,并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变得锋利成熟,依旧充满着柔韧感。
只是因为这两年的遭遇,原本张扬的脸蛋带着一些显而易见的病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药状态在慢慢好转的缘故,须瓷最近笑的频率高了。
尽管对待旁人依然没什么区别,但对他却是常常露出两个小梨涡,偶尔还会无形地撒娇。
与之相对的,无人的时刻须瓷变得呆愣了很多,常常望着空气的某一点发呆,傅生往往唤上两三遍他才会反应过来。
特别是早晨的时候,须瓷要坐在床上闷在他怀里缓上半个多小时,迟缓的行为举止才能变得通畅一些。
问过梅林后,得到的答案依旧是正常的,精神类药物本就伴随着各式各样的副作用,等病情有着明显进步后慢慢减少药量甚至停药后,这些副作用也会渐渐好转。
而这一切本不该是须瓷所要承受的痛苦,都是拜他、拜姜衫、拜那些已经丧失人性和道德之人所赐。
想到杜秋钏,想到林呈安,傅生神色晦暗不明地给江辉发了几条信息。
“哥?”须瓷闭着眼睛,心里有点异样,他不确定地喊了声,没想到傅生还真应了。
“想出去旅游吗?”
“……都好。”
须瓷愣了一下,眼睛上的妆已经结束,他睁开眼睛,望着和平时一样状态的傅生补充道:“和你一起都好。”
黄音帮须瓷理了下发饰,整体造型就结束了。
穿着简单白T的傅生牵着一声黑色玄衣的须瓷往前走着:“那等这部戏结束,我们就出去旅居一年。”
须瓷一怔:“旅居?”
傅生嗯了声:“你之前不一直说想去草原玩玩?我们可以多选一些有意思的地方,每个地方待一两个月。”
须瓷怔神的时间有些长,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的傅生回眸看向须瓷没有聚焦的眼神,半开玩笑道:“怎么,不愿意?”
“……不是!”须瓷连忙反驳,可对上傅生含笑的眼神后却一时失言。
他真的可以……保持一辈子都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他吗?
傅生继续牵着人往前走:“不是不让你拍戏,但梅林说我们可以先修整一年,不要有太多压力,刚好我们也很久没出去旅游了……”
傅生的声音像是失真了一样响在须瓷耳边,可他却没听进去几句。
不用思考也知道,梅林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定是“须瓷”而不是“你们”,但傅生却自主地将他们绑定在一起,预防他敏感的情绪。
傅生没有强求想听到答案,只是先和须瓷打声招呼,如果届时须瓷有其它想法也可以两人一起商量。
夏季的夜晚格外清凉,晚风拂过,散去了白昼留下的浓浓燥热,让人心静很多。
须瓷的第一次NG是因为看到丰承捧着剧本坐在椅子上,呆愣愣地望着他,眼眶越来越红,炙热的眼神让想忽略都难。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把丰承始乱终弃怎么了呢。
比如NG后傅生无奈地问:“你刺激他了?”
须瓷很无辜:“没有,我都没和他说过话。”
傅生笑着揉揉他脑袋,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大概,应该是林呈安的出现让丰承真切地感到伤心了吧。
说到底丰承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或许在父母眼里还是个孩子,对待感情热切又认真,于是受到伤害了痛苦也会成倍地叠加。
但说到底,还是丰承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从一开始叶清竹和他之间的关系就是你出陪伴我出资源的状态,扯上感情这事就牵扯不清了。
而叶清竹又是那种在除了旧情以外的地方分外理智的人。
须瓷这场结束就到叶清竹的主戏,她似乎已经完全调整好了状态,在妆容的加持下显得格外风情,全然看不出丰承刚刚在卫生间所见的失魂模样。
叶清竹会抽烟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但偏偏她对待情人很体贴,在初见时知道丰承不喜欢抽烟时就没在他面前抽过,刚刚是丰承第一次见。
可就在叶清竹让他唤自己的那一刻,丰承突然想,这份体贴究竟是给自己的,还是给某个再也无法拥抱无法相见的旧人的呢?
他想问,可又不敢问。
他怕这几年里自己付诸的真切感情真的就只是一腔笑话。
初见那日,他和叶清竹都是惊为天人,他为自己终于见到梦中女神而兴奋不已,可现在回想,对方眼里闪过了的那丝惊艳,怕只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叶清竹走完一场戏后,整个人已经回归了平日的淡然,她来到丰承面前:“走吧,我们聊一聊。”
丰承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眼正被傅生揽在怀里腻歪的须瓷,迟疑着不敢跟上。
跟上去,梦就真的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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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承:“我从没有当作这是一场交易。”
叶清竹:“……”
真正到了面对面的时候,丰承倒是学会了先发制人:“刚开始时会答应这场不正当的关系,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知道如果拒绝了我还能有什么机会如此近距离地接近你。”
她的每一部作品他都看过,她的每一张照片都是他的珍藏。
她是他年少的梦,是难以描述且不可忘怀的存在。
叶清竹顿了半晌,神色依旧云淡风轻:“我正好和你相反。”
丰承呼吸一窒:“你有没有……”
“没有。”叶清竹知道丰承要问什么,小孩子总喜欢追问这种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且心里早就有数的答案。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没有。
其实你爱的那个人爱不爱你,你心里难道没有感觉吗?
意外听到墙角的须瓷神色漠然,即便是他也从未怀疑过傅生已经不喜欢自己了,他只是不敢确定,傅生未来会一直爱自己。
“我也曾有一个惊艳了我年少时光的男孩。”
那时候她还可以被称作为女孩,而不是女人。
“可后来,他死了。”
叶清竹笑了笑:“我说不出我的心也跟着死了这种话……但这么多年,我这颗心确实是一直为了他才跳动的。”
年少遇见的人太惊艳,于是无论后来遇到怎样优秀的人,又或是与他有几分相像,你都觉得索然无味,当初沉淀的感情在你日复一日的思念与煎熬中酝酿得更加浓厚。
或许你自己都分不清是爱还是执念了,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已经成为你灵魂的一部分,再也分割不了。
“我是个孤儿。”
叶清竹轻飘飘地说出了在公众面前藏了很多年的秘密:“他曾是我唯一的亲人……现在是,未来也是。”
丰承红了眼眶,叶清竹心中毫无波澜。
不可否认,她对这个大男孩确实有所好感,可她也清楚地明白,这只是因为他那张脸。
后面他们还聊了什么须瓷就不清楚了,他只是回来修个妆容,时间差不多了就去了拍摄现场。
晚上的剧组缺了些人,比如丰承,比如拍完两场后就消失的叶清竹,再比如作为叶清竹助理加化妆师的单荔,从下午开始就没再出现过。
到了晚上十一点,剧组终于收工,傅生和须瓷牵手走在路上,两人同时接到一个电话。
傅生看着须瓷下意识挂断电话的举动没说什么,从容接听了自己的那通:“喂。”
“不用我动手了,他被人捅了。”对方报了一个地址,“现在怎么办?我直接离开?”
“……不。”
对方吓了一跳:“揍人是一回事,可补刀这种事可是犯法的,我做不来。”
“我们是守法公民,自然不能知法犯法。”
傅生勾唇:“记得报警。”
对方也常在这个圈子混,对最近的事也有所耳闻,自然知道林呈安的身份。
听到傅生说报警这一刻,他心里感叹,多笋啊……
警方本没有理由查已经不再是国人的林呈安,但这么一来他们不仅可以查,还要好好“施以保护”,最好是派人二十四小时跟随着,以防歹徒对林呈安进行二次伤害。
“怎么了?”须瓷见傅生挂了电话,怕他询问自己刚刚的电话谁打来的,便主动展开了话题。
“林呈安被人捅了。”
须瓷心口一跳:“谁捅得?”
“不清楚,对方跑了。”傅生若有所思道,“晚上光线暗,但看得出来是个个子不高偏向瘦弱的人。”
须瓷呼吸一窒:“……如果被抓到,会怎样?”
“会判刑。”
傅生轻叹着捏捏须瓷后颈:“如果自首的话,会适当减轻处罚。”
“……”须瓷碾了碾指尖。
“为人渣搭上自己的未来不值当。”傅生意有所指地说。
“……”
可如果,早就看不见未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