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意外:“皇叔怎么了?”
玦鹰神色惶然,嘴唇都在颤抖:“王爷忽然高热陷入昏迷,而且伴着惊厥,看起来十分凶险!还请殿下速速派太医诊治!”
绍崇显从小到大得狄太妃精心养护,别说发烧,便是喷嚏都没怎么打过,如今发起高烧,玦鹰心中恐慌可想而知。
想到王爷吃药没用,他面色更加灰败,若只是普通伤寒也倒好说,以王爷的体质挺一挺也容易过去,可云州这里刚刚才压下一场疫疾,万一王爷是被感染了……
他不敢深想,重重将头磕在地上,等待萧景发话。
“发烧了?那给他降温没有?”
苏小酒胡乱擦把手,蹙眉道:“刁太医去城外巡视还未回来,我们先跟你过去瞧瞧!”
绍崇显与他们同在云州,万一出事,她跟萧景同样无法独善其身,且因他不受药石,只能先用物理的法子降温。
这个不需要等刁太医,她就可以。
玦鹰立刻起身带路,很快到达客栈,苏小酒就要往屋里走,却被萧景拦在门外:“他病情不明,我先进去看看情况,确定无碍你再进去。”
他担心的跟玦鹰一样,不怕绍崇显是一般伤寒发热,就怕被传染了疫疾。
在门口戴好口罩,萧景跟着进门,敏锐的察觉到屋中还有一人,玦鹰赶紧解释道:“殿下不必管她,这是小人从街上捡来的。”
看身形是个女子,因为背对着门口躺在地上,所以看不清面孔。
萧景并不喜多管闲事,只淡淡点头不再理会,走到床边,发现绍崇显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时不时伴随着抽搐和呻吟,确实凶险万分。
伸手试试额温,烫的吓人,但只是单纯发热,并不像疫疾的症状,这才稍稍放心。
“王爷怎么会突然高烧?你们昨晚去哪了?”
玦鹰不敢隐瞒,将绍崇显醉酒的事快速说了一遍。
“荒唐,明知他体质特殊,为何不阻拦?”
玦鹰自责的低下头,是他大意了,觉得主子有心事,能发泄出来也是好的,所以就没多劝。
苏小酒等不及,在门外喊道:“里面什么情况?”
“不是疫疾,”萧景边说着走出来,神色却并不轻松,“但烧的太厉害,照这样下去,只怕会出事。”
“那你摸摸看,他是只头上热,四肢凉,还是浑身都热?”
玦鹰立刻又折返回去,须臾出来禀报,因为担心,声音都不怎么平稳:“回娘娘,王爷浑身上下都同火炉一样,有什么办法能救救他吗?”
不想苏小酒听了这话却松一口气的样子,点头道:“那就还不算太严重,你速去让店家准备一盆温水,然后把你主子放进去。”
“这?”
这降温的方法闻所未闻,玦鹰一时有些犹豫,王爷本就是因为酒后受寒引起的高热,这时候洗澡,若再着凉可怎么好?
萧景知道她不会乱出主意,闻言道:“你且按照太子妃的提议试试,左右皇叔吃药没用,咱们也只能另想办法。”
苏小酒又道:“对了,你问问店家可有办法寻到冰块,也端一盆来,再拿两块干净的帕子,要快!”
发烧虽然常见,但若头上的温度过高,容易引发脑膜炎,对大脑会产生的损伤不可逆,用冰块敷额头,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头上的温度降下来。
天已入夏,这时候想找冰块可不容易,玦鹰找了半个云州城,也不过在云州饭馆买到了巴掌大的两块。
等拿回来的时候,皆已成了鸽子蛋,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苏小酒让玦鹰将冰块包了,敷在绍崇显额头,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化的不见了踪影。
事发突然,便是现在制作冰块也来不及,众人只盼刁三分赶紧过来,看他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好在没等多久,刁三分便被龙隐卫背着回来了,看起来余怒未消的样子,小二哥小声解释道,放在刁太医正在一家农户家里大发雷霆。
那家农户中有个老太太,之前曾染过疫疾,虽然经过治疗后得以痊愈,但因为年纪大,仍然作为刁三分的重点观察对象。
年纪大了抵抗力弱,为防病情反复,刁三分曾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不要劳累,结果今日巡到她家中,发现她正在给儿子媳妇一大家人十多口子人做饭。
八十岁的老大娘,身子躬的虾米一样,只比锅台高出一个头,还不时被灶火呛的咳嗽,下乡人,也没多少讲究,咳嗽的时候不知避讳,唾沫星子悉数飞进铁锅里,是一滴也没浪费。
旁边地上的大水盆,不知攒了几顿的饭碗竹筷,大杂烩般一起泡在油乎乎的冷水里,苍蝇蚊子围着转来转去,家里的土狗时不时还来舔上几口。
再问锅里那么大一块肉哪来的,老太太答,儿子去湖里打水时,见水里漂了只小猪仔,捞起来闻闻还不算臭,便带回家给大家打牙祭。
刁三分当场就发飙了。
不说十几个人的大锅饭交给一个老婆子做是否劳累,那唾沫里带了多少病毒还未可知,就对着整口锅咳来咳去,一个不好串了窝子,又得扩大成一场祸事。
看着家中冷漠的儿子媳妇,刁三分不遗余力,将他们骂个狗血淋头,便是不心疼老娘,也该为自己的性命想想,枉之前他反复交代,一定让老太太休息好,吃饭的餐具务必要单独清洗存放,看来都听到狗耳朵里去了。
小二哥在旁边一边擦着冷汗一边翻译,那骂的话里有爹有娘有祖上,他都怕把人家惹急了抄家伙。
龙隐卫及时出现,简直当得救命之恩。
一听是绍崇显病重,刁三分自不敢轻视,只将一清二白留下,让他们盯好这家人,自己则先回来救治绍崇显。
他是聪明人,最近也早就咂摸出太子殿下跟七王爷之间微妙的和谐,虽没敢往大位的归属上面想,但多少也有所思量。
待赶到客栈,见绍崇显在温水桶里泡着,一路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一半,要照以往,怎么也得朝想出这主意的苏小酒拍上几句,却不敢耽误时间,对玦鹰道:“把王爷捞出来擦干,平躺在床上,老臣要为他施针放血!”
说罢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排银针,先在烈酒里浸过,又在火上炙烤,然后刺破绍崇显十个指尖,各挤出三到五滴黑血。
因还有大椎,曲池等穴位需要施针,他直接让玦鹰将绍崇显的衣服全退了,是以苏小酒一直在门外没有进去,萧景陪她一起等候,不多时,便见刁三分大汗淋漓的出来,带着释然的笑容道:“幸不辱命,王爷的高热已经褪去,里面有玦鹰侍卫在用温水帮王爷擦拭,相信不出两个时辰,就能将温度彻底降下来。”
绍崇显方一睁开眼睛,就见自己床边围了一大堆人,眉心一跳:“你们是有毛病?围观本王睡觉做什么?!”
苏小酒拿眼一横:“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个弱鸡作死,差点挂了,以为我们稀的来看你?”
一天之内,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人叫弱鸡,便是再好的脾气也爆炸了,何况还是出了名记仇的绍崇显,心道嘴巴一样的毒,不让那女子跟苏小酒拜个把子可惜了。
奈何别人站着他躺着,无论喊什么话都毫无气势,只能愤愤看向玦鹰撒气:“谁把他们放进来的?!”
玦鹰眼圈微红,看着绍崇显道:“王爷今晨发起高烧昏迷,小人束手无策,只好去找殿下跟娘娘求助,也幸好娘娘跟刁太医援手帮您把烧退了下去,否则小人便是万死也难赎罪了!”
怪不得头疼的厉害,原来是发烧了,绍崇显想抬手捏捏尚在隐痛的额角,却发现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指尖似乎还有刺痛,侧头看去,赫然发现自己十个指头上都被扎了好几个血窟窿,一动就连心的疼:“你们该不是趁着本王不省人事,故意打击报复吧?”
苏小酒被他小人之心气到了,立刻怼回去:“你还是少说话吧,免得暴露自己才疏学浅的事实,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早知道就不该来,让他烧成个傻子才好呢!
“既然皇叔脱离危险,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再不开口,只怕两人又要掐起来,担心绍崇显才好些就被气的昏过去,萧景适时出声,准备带着暴躁小娇妻告辞。
绍崇显哼了一声算是答应,目光透过人缝扫向地面,忽然挑眉道:“今早那个胖丫头呢?”
所有人都一愣:“什么胖丫头?”
唯有玦鹰立刻反应过来,也跟着看向旁边,刚才大家忙成一片,竟没注意被捆着的那女子不见了!
于是他看向苏小酒跟萧景:“请问殿下跟娘娘刚才在门口,可注意有个被捆住手脚的女子出去?”
萧景方想起刚才地上的身影,摇头道:“不曾。”
绍崇显皱眉:“你们那么多人,竟能让一个行动不便的人跑了?”
惹来苏小酒鄙夷的目光,这人还真是恶趣味,竟藏了个女子在客栈,还玩捆绑?啧啧啧……
绍崇显立刻就发现了:“你那是什么眼神?姑娘家家的,脑子里能不能想些正经东西?”
想到苏小酒已经嫁做人妇,并不是小姑娘,他心头一酸,合上眼睛不再说话。
玦鹰监守不力,一声不敢吭,在屋里找了一圈,果然发现两房连同的净房处门被打开,想来那女子是趁着大家都在围着绍崇显时,悄悄从另一间房爬走了。
连接净房的两个门口处都有巴掌高的门槛,也难为她被绑的那么结实,是怎么沽涌出去的。
这么会的功夫,估计也逃不远,于是道:“小人这就去将人找回来!”
苏小酒跟萧景才不想再管闲事,见绍崇显精神尚好,便准备离开,结果刚走出房门,就见楼梯口被一大群人给堵了,不少人嘴里还在喊着什么。
小二哥贴心的翻译道:“殿下,娘娘,好像是有人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玦鹰暗道不好,立刻飞身出去,如他所料,正是之前那女子,不知怎么竟从楼梯滚了下去,正在被人围观。
女子手脚被缚,整个人鼻青脸肿的趴在地上,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只是说的多是方言,女子并听不懂,费力的仰起头朝大家求救:“别光看热闹呀,好歹帮忙解下绳子好吗?”
但众人不敢贸然动手,反而退的远了些,若非怕楼上的人听到,女子都想破口大骂,她在被绑架呀喂!这些人到底有么有同情心?!
见玦鹰落在她眼前,女子绝望的闭上眼睛,其他人更是纷纷做鸟兽散——这个男人满身杀气,一看就是惹不起的,谁也不想平白沾麻烦。
“姑娘,得罪了!”
“你撒手!臭流氓,再不撒手我喊人啦!”
玦鹰有命在身,自然不肯放,但大庭广众,总不再把人打晕,只好耐住性子道:“还请姑娘同我回去,我们主子还有几句话想问姑娘,只要姑娘如实回答,在下保证将姑娘毫发无伤的送出去。”
“我信你个鬼!刚才谁把姑奶奶砍晕了?你个狗腿子,一看就不是好人!还有你那弱鸡主子,最好赶紧把姑奶奶放了,不然有你们好看!”
但任凭她怎么喊,玦鹰都不为所动,黑着脸把她提到了楼上。
萧景两人刚好走到楼梯口,玦鹰拎着女子往旁边让了让,女子竟出奇的安静下来,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额上的乱发遮住青肿的眉眼,只紧紧盯着地板。
苏小酒步子顿了顿,叮嘱玦鹰道:“最近看好你家主子,别再没事找事了哈!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明日就回大渊,到时候可没人再来救他!”
说罢同情的看了女子一眼,也不知是谁家姑娘,怎么就得罪了这个混蛋,要不要顺手给救了?
女子被她盯着,悄悄把身子转了转,苏小酒的目光自她腰间掠过,在扫过那熟悉的鞭尾时,霍然被定在原地,失声道:“徐颖?!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