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布城主将杯里的咖啡喝完,又吩咐阿依莎倒了三分之一杯。
他对罗杰解释道:
“此事说来话长。
“最近,有一个伊斯斯教神学家,名叫伊本·图迈尔特。
“他宣扬以古兰经和圣训为根据的原始伊兰斯教,坚持一神观念:‘除安拉外,别无神灵’。
“他指责我们阿尔穆拉比特王朝信奉神人同一说和多神论。
“我们按照宗教传统,用阿拉伯语宣讲伊兰斯教义。
“他却用柏柏尔语传教,这一创举使他取得了很多不懂阿拉伯语的下层民众的支持。
“伊本·图迈尔特提出要维护伊兰斯教的基本信条。
“他发展了很多门徒,这些人称自己为‘穆瓦希德’,意为‘信仰独一神的人’。
“‘穆瓦希德’用你们基督徒的说法就是‘阿尔摩哈德’。
“现在这些‘阿尔摩哈德’的势力很大。
“特别是在底层军官、士兵,以及普通民众里,有很多人信奉并且追随他们。
“加的斯港土地狭小,是一座贸易为主的城市。
“原先这里伊兰斯教徒,基督徒、犹太教徒,以及其他宗教的信徒都可以和谐共处。
“来自各地的商船在这里停靠、贸易,支撑起了整个城市的运转。
“但是自从阿尔摩哈德,把‘除安拉外,别无神灵’的一神观念在这里传播开后。
“伊兰斯教徒和其他不同信仰的教徒间,就再也没有和谐可言了。
“一开始是争吵,后来有了冲突,再发展到使用暴力,最后出现了流血。
“伊兰斯教徒在这个城市占了绝大多数,于是其他信仰的人被驱赶、迫害。
“我屡次劝他们冷静,可他们就是不听。
“就在去年,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
“我手下的士兵抢劫了一艘前来贸易的佛罗伦萨商船,并且将船上的人都杀害了。
“这些士兵宣称,这是他们对异教徒的惩罚,还说是出于我的指示,其实我事先都不知道。
“这起事件后,北意大利的商船都不再停靠这里了。
“我听说北意大利还流传着一个说法:我,加的斯城主,痛恨基督徒,要对进城的基督徒赶尽杀绝。
“真是冤枉我了,我哪有这种想法。
“都是那些阿尔摩哈德搞出来的事,都是我手下的自作主张,其实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也不约束一下你的手下?换我的话,早把那些肇事的家伙吊死了。”
“阿尔摩哈德支持他们,城里的民众大都同情他们。
“我目前还能勉强维持统治,但也不敢刺激那些阿尔摩哈德,就怕激起民愤引起暴动。
“现在这座城市,就像一个火山口,随时会爆发。
“我必须小心再小心,你可知道我为了维持现在的局面花了多少心思。
“但我还是害怕出事,所以我让我的孩子伊德里西去科尔多瓦大学读书,至少那里是哈里发的驻地,比这里更加安全。”
罗杰暗暗嗤鼻。
他想,说得好像你很冤枉,好像搞成现在这个局面和你无关。
其实就是因为你这个城主不作为,就是因为你怕那些阿尔摩哈德,才搞成这样。
罗杰想,换我们诺曼人,早就拔剑砍上去了,谁敢不服。
他想,就算引发暴动又怎样,西西里以前又不是没有暴动过,老爹就一招,不服就砍,管他多少人,诺曼人怕过谁。
罗杰想,所以西西里才能保持繁荣稳定,才能各种信仰和谐共处。
他想,你们阿尔穆拉比特王朝的统治者,要是都像你这么苟,这个王朝,迟早要完。
罗杰想,不过这和我没关系,我又不是来投靠你求官的。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夕阳的霞光将空中不多的几朵白云染成了玫瑰色。
罗杰问道:“怎么带我们出去?什么时候走?”
“不着急,先吃饭吧”
“都什么时候了,吃什么饭呐。”
“饭总要吃的呀。你们来一次不容易,若我不能好好招待你们,传出去别人会以为我这个城主不懂礼仪”
“扯淡的礼仪,照你的说法,你和我们在一起的事儿传出去,恐怕就是暴动和人头落地了吧,谁还在乎礼仪?”
“那倒也是。不过,要走也得等天黑了才行的。现在都到饭点了,总得吃点吧。”
罗杰觉得这家伙真是迂腐透了,难怪把城里管成这副鸟样。
罗杰想,换他儿子来管都比他好得多,那个鬼机灵的伊德里西真的是他生的吗?怎么父子俩差这么多。
艾布城主吩咐阿依莎:“去厨房拿点‘玛阿穆勒’来,多拿点,总不能让客人饿着。”
“不用了,我们什么都不吃。”
罗杰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他说:“我和我的手下一点都不饿。”
“不饿吗?我看他吃得挺香的。”
罗杰回头一看,那个傻缺亨克嘴里鼓鼓囊囊的,盘子里的椰枣、干果,都快让他吃完了。
其他四个护卫还算警惕,啥也没吃,不过都被那傻缺刺激得狂咽口水。
“吃吃吃,就知道吃!”
罗杰冲着傻缺亨克发火。
于是亨克鼓囊着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又说不出话,只能扑棱扑棱地眨眼睛,像只卖萌的狗熊。
罗杰也是拿亨克没辙了。
他想,都吃那么多了,有问题早死了,再多吃点也无所谓了。
“吃吧吃吧。”
于是那傻缺就高高兴兴地又吃喝起来。
阿依莎拿来了“玛阿穆勒”。
罗杰看着像是一种糕点。
他问阿依莎:“这是什么?”
阿依莎乖巧的回答:“这是阿拉伯的一种传统糕点。在面粉中加入黄油、酵母、糖等调味剂揉制、发酵;其后,再将面团分成小块,在其中塞入开心果、核桃仁、椰枣等各式果干作为馅料;最后使用模具将小块面团压制成型,烘烤制成的。”
艾布城主在榻上鼓励罗杰试吃:“这糕点是我们招待朋友时必备的一道点心,很好吃的,尝尝吧。”
罗杰才不会吃呢,他问:“说说离开的计划吧。”
艾布城主不慌不忙地拿起一块“玛阿穆勒”,咬了一口,又呡了一口咖啡,混合着咽下。
然后他在罗杰杀人般的眼神里,气定神闲地说:
“放心吧,没问题的,一切都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