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这边携美女美滋滋的一路视察,而刘胜和范统那边则还得继续接下来的军事行动。
占领库伦城的重要性在于象征意义,实际意义其实没多大。刘胜并没有将指挥部迁进办事大臣衙署,而是将其设在了距离库伦以南四十里的图拉河台站;他一看见那些高耸的寺庙建筑就烦,至于那些身穿红衣的喇嘛则更是让他牙疼。所以他懒得去和这些人接触,所有交涉的事给甩给了范统和两个参谋处理。
北海军大部队在库伦城外停留了八天,主要是打扫战场,掩埋尸体。蒙古人的丧葬仪式崇尚自然,不讲究奢华。一般都是深葬不留痕迹,这样做对草原植被没有破坏,不影响放牧。按照抓获的那些战俘指点,土谢图汗部和车臣汗部的尸首被分开埋葬;而像什么旗帜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律焚烧处理。
考虑到蒙古人的习俗,经范统和章齐布尔多济协商沟通,又从丹巴达尔吉寺请了一百多名喇嘛,给那些战死的蒙古骑兵念经超度。因为时间长达七天,为此,范统专门从后勤拿了一百公斤茶砖和一百匹蓝色棉布作为请喇嘛的费用。
北海军的此举大出蒙古牧民的意外,当仪式进行到第二天的时候,陆续有三三两两的牧民走出库伦城,来到埋葬尸首的地点进行祭拜。范统见此情况,别出心裁的在仪式场所附近摆开十口大锅,熬上了加入茶叶的黑麦粥;谁想喝都行,免费!
好家伙,这一下库伦城的老百姓都轰动了,成群结队的出城喝粥。当超度仪式进行到第六天的时候,甚至还来了不少从一百多里外赶来的牧民。范统一看,连忙给负责后勤统筹的张敬轩发电报,让他再从恰克图运两百吨粮食过来。
图拉河一战结束后,北海军抓获了五百多名俘虏,除了伤员需要送进野战医院进行救治,其他二百多人会在接受一通教育后决定他们的去向。对这些大字不识的蒙古箭丁来说,堂而皇之的大道理根本没用,讲点实际更重要。
当俘虏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喝完了浓香馥郁的酥油茶,啃完了两个黑麦饼子后,北海军里的蒙古族士兵就出场了,他们要对俘虏们说三件事,多了也记不住。
讲话的那名蒙古族士兵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他拿着一个扩音器喇叭,嗓门之大,震的一众俘虏的耳朵嗡嗡作响。
“只要还站在罪恶的满清朝廷一边跟北海军为敌的,我们都会毫不留情的消灭!所有不与我们为敌的,那都是好兄弟!”
“以后北海镇治下的各部再也不会抽丁强派差役,也不会再有奴隶。所有人包括王爷台吉喇嘛在内,不分贵贱,一律平等!”
一群俘虏懵逼的听到这里,面上都露出了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一律平等?别说笑了!谁不知道王爷台吉和大喇嘛那都是天生的贵人,自己这些则是卑微到尘土里的人。
这时站在对面的一名北海军蒙古族士兵看到俘虏们的表情,随即也举起了手中的扩音器喇叭,大声问道:“怎么?你们都不信?”
俘虏里没人说话,这特么谁敢说不信啊?万一乱说话小命不保,刚才那俩黑麦面饼子可就白糟践了。
此时就听那士兵用右手捂着自己的心口道:“我以前的名字叫哈日瑙海,曾经在庆宁寺给佛爷放牧,是个没有姓氏奴隶!可现在,我有姓了,姓云,叫云岩!”
底下坐着的俘虏们都惊讶的抬起头来望着云岩,他们没想到北海军居然连奴隶都收,而且还给赐他姓开户,这可真是天大的福分。
哈日瑙海,意思就是“黑狗”。跟汉族人一样,缺医少药的蒙古人也会给自己的孩子取个贱名,以便让鬼神都不屑一顾,换取平安。不过黑狗不是,他家从他爷爷那辈开始就是给喇嘛们放牧的奴隶,所以不配有个好名字。
“云”姓是刘胜给起的,这厮以前有个同学就姓云,是蒙古族,于是便拿来用了,而且之后北海军中的好些蒙古族士兵都姓了云。可刘胜并不知道,蒙古人的云姓其实是来自土默特左旗,人家姓云那可不是乱起的,都是有缘由的。
1578年的时候,俺答汗封格鲁派活佛索南措为“大来三世”,后来三世大来转世到了俺答汗家中,起名云丹嘉措;由此,俺答汗的后代里就有人开始用“云”字起名。到了清代,随着土默特地区汉化程度加深,云字也就逐渐演化为姓氏。
话说刘胜这么一搞,数十年后,整个蒙古地区的云姓蒙古人就分成了两支--北云和南云。南边的云姓蒙古人都是俺答汗后代,以黄金家族传人自居,不过大部分都成了普通老百姓;而北云里很多人都在军队中服役,成为了守卫喀尔喀蒙古和西伯利亚的中坚力量。
这时就听底下一个俘虏不屑的道:“切~~不过是缴赎身费罢了,等我攒够了钱,找台吉管家一样能赎身开户。”
敢情这位也是个奴隶。清代的蒙古社会的奴隶阶层虽然人数不多,却相对固化,始终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这些人在蒙语中被称为“波翰勒”,来源有几种,一是触犯法律被籍没为奴者;二是经济破产卖身为奴;三是外来户,在本旗无户籍。
虽然此时的法律允许奴隶可以缴纳一笔不菲的赎身费成为平民,但问题是都穷的底儿掉了,又有谁能拿的出钱呢?于是那些奴隶们便一代又一代的继续给旗主和喇嘛们卖命求活。
云岩忍不住嘲笑道:“开了户你还是个奴才!”
那俘虏大怒,刚想站起来就被两旁的同伴给拉住了。
“怎么了?觉得我说错了,丢人了?你问问周围你身边这些人,有多少人都是自由民?旗主一句话,你敢说个不字吗?叫你卖命就得卖命,叫你去卡伦当差你敢不去吗?”
“你们自己亲手养大的牛羊,敢吃一口肉吗?!母马生下的马驹,辛辛苦苦养的再健壮,还不是要送给王爷台吉们当坐骑?一年到头,我们就靠着羊奶和奶干子填饱肚子,靠着那些老爷们赏给我们的羊毛去换盐巴和茶叶。这还是自由民才有的日子,我们这些奴隶连找个老婆都得靠着他们的恩典!凭什么?就因为穷?就因为饿的扛不住偷吃了一口粮食?还是因为弄丢了两头羊?!”
“我......”那名俘虏沮丧而无奈的低下了头,他从来都没想过这样的问题。是啊,凭什么?
一个年近四十的俘虏道:“草原上千百年都是这样的。你说那有什么用?好好念佛,多给佛爷供养,这样下辈子才能投个好胎,不再过这种苦日子。”
云岩瞪着对方道:“投胎?难道这辈子就活该?!”
见俘虏们沉默不语,他随即又语出惊人道:“实话告诉你们,北海镇根本就没有赎身费一说,也没有奴隶,所有人都是自由民!就算是我们的总指挥,带着千军万马,每天吃的穿的和我这个大头兵没什么两样!”
嗡~~这下好多俘虏都坐不住了,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云岩走到刚才试图跟他叫板的那个俘虏跟前,语气和蔼的问道:“兄弟,你叫什么?”
“我,我叫席日勾力格......”对方的声音放的很低,不过还是引起了周围俘虏们的一阵轻笑,他这名字的意思是“黄狗仔”。
云岩道:“留下来吧,跟着我们干。”
席日勾力格摇摇头道:“我额娘都五十多了......”
“家里就她老人家一个?”
“还有个弟弟,比我小五岁。”
“那不结了。留下来干两个月杂活,每天三顿管饱不说,一个月给你五十斤面粉当工钱,还能给身衣裳。要是能干到入冬前,再给你一头羊。”
席日勾力格怔怔的看向云岩,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而周围的俘虏们也都愣住了。一天三顿,还发衣裳,一个月五十斤面粉还给头羊,而且就干杂活,天底下能有这样的好事?
一个俘虏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下,传来的疼痛表明这绝不是在做梦。
“咋样?干不干?”云岩拍了拍席日勾力格的肩膀。
席日勾力格身后的一个俘虏道:“云兄弟,你说的是真的?不用我们帮你们卖命打仗?”
“呵呵,你觉得我们需要你们帮着打仗么?”
“呃......”那俘虏闻言一怔,随即又尴尬的笑了。
席日勾力格终于带着迟疑缓缓的点了下头,沉声道:“那我干。”
“算我一个。”
“还有我。”
于是乎,负责宣传的北海军连遣散费的标准都还没说呢,二百多名俘虏已经成了北海军后勤部的一员。他们将被打散安置,主要负责照料那些拉车的驽马,还有的则负责帮着跟牧民买羊买牛,帮着各部的炊事兵挑水劈柴等等。
7月26日这天,担任先头部队的十二团率先启程南下,向着六十里外的布库克台站进军,紧随随后的是15辆装甲车和一个骑兵营和相应的后勤队。后续部队将在七月底之前全部启程,届时库伦这里将只会留一个守备营。
从图拉河台站到沟通乌里雅苏台和内蒙的关键节点--赛尔乌苏台还有900里的路程;按照部队每天六十里的行进速度,得十多天才能到。
先头部队会在沿途抵达每一座台站后,先要进行马匹喂养、修整等一些工作,然后就是等第二天后勤队赶到后,重新补给再次出发。这时后勤部队就得忙着整修台站,建造仓库、工事、搭设电台,以迎接后面大队人马的到来。
刘胜考虑的很清楚,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行军速度,而是要保证交通线路的安全,牢牢控制住每一座台站,稳扎稳打。
要知道台站线可不仅是军用,商路也同样要走。只要卡住赛尔乌苏台,将晋商们隔绝在四百里戈壁之外,北海镇就算控制了通往西、北两个方向的商货通道。等到了入秋的时候,不管是土谢图汗部、车臣汗部、亦或是三音诺颜乃至唐努乌梁海,都会变成热锅上的蚂蚱,乖乖的去库伦或是恰克图和北海镇做买卖,以准备过冬的物资。
现在再来说说西线的那支“南下支队”。
自7月5日从赤岩城坐船出发后,经过了六天的航行,他们首先要面对的就是阿穆哈拜商的那座俄军城堡,它也是沙俄在叶尼塞河上的第一座大型军事堡垒。阿穆哈拜商是清廷方面的称呼,沙俄人称其为“阿巴坎”。
由于所有从叶尼塞河下游来的船只都要从城堡下经过,不出意外的,“南下支队”必须要打下这里,以免连后路都被人抄了。
虽说俄国人把城堡修的高大巍峨,戒备严密,可木制的材料如何也抵挡不住北海军炮弹的轰炸。当五门架在平底船上的迫击炮在连续打出了五十多发炮弹后,驻守在城堡内的俄军和征召来的壮丁已经是死伤遍地。还不等地面部队发起进攻,本地的驻军长官已经打出了白旗,并出城投降。
率领“南下支队”的虎吉为了不耽误时间,通知了阿巴坎的驻军司令和行政长官,命令他们必须在7月底之前,前往赤岩城办理受降事宜,并等待当地驻军长官的发落,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北海军的再次轰炸。
之后“南下支队”再次出发,将沿途的多个俄军据点逐一拔除,等他们穿过萨彦岭的峡谷,一路艰辛的抵达克木克木齐克时,时间已经来到了7月底。
北海军在唐努乌梁海地区的突然出现,让在这里放牧的蒙古人目瞪口呆,他们还以为是罗刹人攻进来了。由于唐努乌梁海各札萨克的大部分箭丁都被征召去了乌里雅苏台,于是导致北海军过了边境后,除了沿途不多的卡伦哨所,几百里都见不到蒙古骑兵。
当船队一路向东,越过了瓮衮山,进入了萨拉吉克乌梁海旗的领地时,蒙古人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三千多被临时征召的牧民组成的骑兵,在各部札萨克台吉们的率领下,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问题是现在正值降水季节,作为叶尼塞河上游的华克穆河由于支流众多,水量丰沛,北海军的平底船航行毫无问题;最要命的是喀尔喀蒙古人除了少量的小渔船外,根本没有大船。那些陆续赶来的蒙古骑兵们一开始驾着小船,甚至聚在河道两岸朝船队放箭,可随后从船上射出的子弹很快就将那些骑兵打的抱头鼠窜,渔船也都被火箭弹给打沉,让领队的台吉们气的直跳脚。
不过当船队顺着巴尔吉河向南,越过了特里泊湖五里后,便再也无法前行。虎吉当即命令部队弃船登岸,在向导的带领下,以急行军速度朝巴彦布拉克进发。
此时身后追赶的蒙古人骑兵距离他们仅有两天的路程,而满清从乌里雅苏台派出的准备走恰克图西线军台抄袭北海军后路的两万人马也在此时刚完成集结,正朝着巴彦布拉克前进。
于是,一场双方原本都抱着抄后路的打算,但是却始料未及的大战便在特斯河的谷地上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