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未雨绸缪

五月底的清晨,随着浓雾刚刚散去,位于沙俄境内赤塔附近的码头上一片混乱嘈杂。

从伊尔库茨克开来了几十条驳船和圆木排,有的上面挤满了移民,有的装运着哞哞叫的黄牛,还有的则装满了干草、粮食种子和农具之类的。

这些从托博尔斯克省和叶尼塞斯克省迁移至此的农夫们,和刚从西伯利亚流放地释放出来的哥萨克囚徒混杂在了一起。喝酒的、骂人的、愁眉不展的,更多的人则是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恐惧和不安,透过驳船上的窗户栏杆静静的看着外面。

自从叶卡捷琳娜二世确定了进攻黑龙江流域的计划后,为了实现入侵远东后进行快速移民的计划,苏沃洛夫将军建议叶卡捷琳娜二世从流放到托博尔斯克省和叶尼塞斯克省的农奴中选出一万人,发往伊尔库茨克边疆区垦荒,以便减少明年军队的后勤补给压力。等完成进攻计划后,再将这些人运往黑龙江流域。

1767年,叶卡捷琳娜二世颁布了一条禁止农民控告自己主人的命令。从那以后,农奴对地主的任何控告都被认为是诬告,将被判处终身流放。在此后的五年里,仅被流放到托博尔斯克省和叶尼塞斯克省的农奴,就高达2万多人。

一艘正在等待靠岸的驳船上,一个身穿又脏又破的套头衫,脚蹬一双开了嘴的旧马靴的哥萨克汉子,正举着酒瓶喝酒,嘴里还哼哼着跑了调的民歌。他看了会儿窗外,突然扭身凑到一个戴着方披巾的漂亮女孩面前,晃了晃手里的酒瓶道:“姑娘,我们总算是到地方了。来,喝口伏特加庆祝一下吧。”

那女孩不过才十三岁,她有些害怕的拉了拉披巾,盖住半张脸,把头转向旁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妇女一脸愁容,和自己的丈夫靠坐在身后的行李包裹上。

哥萨克看女孩不理她,便伸手在女孩脸上轻轻拧了一下,口中道:“愁眉苦脸的给谁看啊?怕以后找不到男人吗?你看我怎么样?”

那女孩听了尖叫一声就躲到妇女怀里去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女人的丈夫蹿了起来,一把揪住那哥萨克的脖领子,怒道:“你个肮脏的酒鬼!她是我侄女,你要再敢动她一指头,我就把你扔进河里喂鱼!”

酒鬼骂道:“克卢金科,你急什么?波利娅嫁给谁不是嫁......”他正要继续往下说,就见船舱里好多阴沉着脸的哥萨克都对他怒目相视,不由吓得止住了话。等克卢金科一把推开他,这才悻悻的朝着舱门口去了。

此时漂亮的波利娅突然在妇女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女人伸手抚摸着波利娅的金发,安慰道:“孩子,别哭了,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忘了他们吧,他们这会儿已经身在天国了......”

说着说着,女人自己也哭了起来。船舱里顿时响起一片叹息声。

波利娅是从叶尼塞省来的,两个月前,她家抽中了签,不得不举家再次迁移。一路上人畜混杂,船舱里空气又差,她父母和十几个移民都得了坏血病死去,最后被裹上白布、绑着石头沉到河里水葬了。

现在目的地到了,可全家就剩了她一个人。难道这就是官吏们口中说的幸福生活?

克卢金科是波利娅的叔叔,他当然可以收留她。可是克卢金科自家的那两条牛因为在船上得不到水喝,结果挣断了绳索跳进了河里,最后竟被后面的驳船给勒死了。没了牛的农夫,还怎么种地呢?

可怜的克卢金科掏出烟斗,抽着又苦又辣的土烟叶,喃喃自语道:“上帝啊,为什么要让我们背井离乡啊?”

船舱门开了,一个负责押送的军官探出头来,对舱内众人道:“地方到了,都下船!”

这时一个蓬头垢面的家伙站起身来,对那军官道:“嘿,当官的,从伊尔库茨克把老子弄到这里,能发财吗?”

门口那个拿着酒瓶子的哥萨克骂道:“安静点吧,贱种!这总比你在西伯利亚大森林里喂蚊子要强吧?”他转过头瞥了一眼那军官道:“这里女人多不多?”

那军官白了他一眼,继续对船舱里呵斥道:“快点!都下船!”

于是胆小的农夫们纷纷起身扛起行李包裹,在一片吵嚷、哭叫、抱怨声中走下了驳船。

十几天后,克卢金科一家跟随着工头来到了赤塔以南的一处营地里。这里原本如同毡绒一般的草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帐篷营地。不远处的森林边缘,露出了大片经过砍伐后的树桩。

克卢金科的工作就是每日跟着去森林里伐木,然后将砍倒的大树去掉枝枝叉叉,锯成木板,最后送到烘干房去烘干。听工头说,这些木材都是为了明年造船所储备的。而且不光是他们这里,从赤塔到尼布楚、从巴尔古津到色楞格斯克都在进行着大规模的伐木垦荒工作。

说起十八世纪沙俄人造船,那真是妥妥的破坏森林。依托于丰富的森林资源,每年新造的内河驳船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一次性的,也就是在完成一趟运输后,便会直接当柴火直接卖掉;等到了明年再造一批。即便是到了十九世纪中期,每年在俄国境内河流上往来的船只高达两万多条,其中有将近七成会在卸完货物后被当成木柴卖掉。

作为挑动这次入侵计划的伊凡雅克比心里比谁都清楚,要想占领住黑龙江流域,光靠杀伐是不行的;有了官方治理下的百姓,那才算是主权的象征。他用黑龙江底铺满了金子,到了那里就能获得幸福等种种谎言,将这些自耕农、农奴和囚犯汇聚到一起,意图实现他的移民策略。

依托于鄂毕河--额尔齐斯河水系,大量的军事物资和移民从喀山运至东西伯利亚,再通过叶尼塞河水系一路运到伊尔库茨克。

为了防止入侵计划提前泄露,伊凡雅克比把军队和物资的集结地设在了伊尔库茨克和赤塔两地。因为地处黑龙江上游,等明年进攻开始,所有船只将会顺流而下,只需要几天就能穿过边境。

与此同时,一股股伪装成游牧蒙古人的探子们开始向色楞格斯克和尼布楚两方的中俄边界移动,伺机越过边境。他们的任务是要越境刺探消息、获取水文资料、同时找机会策动喀尔喀蒙古部落和那个不知名的势力。

......

“三、二、一,起爆!”

“轰!!!”

如同霹雳一般的轰鸣骤然响彻荒野,大量的泥土块和碎石飞上二十几米的空中又散落到地面,腾起的烟尘久久不散。那些躲在几百米外掩体里的民工们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场面,一个个捂着耳朵,吓得脸色发白。

戴着安全帽的范统从一处掩体后冒出头来,看着远处的浓烟滚滚,有些兴奋的道:“真带劲!”

一旁负责操作爆破的曹鹏满脸得意的道:“这才哪到哪,过几天鲸鱼湾那边还要炸山,到时候更带劲。”

范统好奇道:“炸山?”

“是啊,听说那边要建个海港镇,有座小山太碍事了。”曹鹏合上发爆器的盖子,又问道:“明天组织去靶场打枪,你去不去啊?”

范统说道:“早上听吴安全说了,我没理他。”

曹鹏笑道:“你还在生他的气啊?”

范统是两周前和最后一批招募的十五个人一起到的。他们当时下了飞机后,吴安全开车带着他们在海参崴玩了两天,之后就都拉到赵新那个小牧场去了。

一夜过后,等范统明白过味儿来,他已经身处十八世纪。气愤之余,范统奈何不了赵新,只能大骂吴安全是个老骗子。

好在吴安全当了多年的领导,安抚人心很有一套。他对范统说,这里虽然没有金发妹子,可岛国妹子也不少啊。看上了哪个,哥哥我帮你去做媒。

范统无奈下只能签了信托文件,他在北海镇游手好闲了几天,四处转了转,发现本时空的岛国妹子根本不是自己想象那样的,于是再次跳脚痛骂吴安全,连说自己又特么上当了。之后好说歹说,这才来了爆破现场帮忙,其实就是来看新鲜的。

曹鹏笑了一会,这才说道:“你啊,你也不想想,长年干体力活的能有几个好看的。之前听民政的陈胖子说过,这些人以前都是饥民,跟僵尸似的。”

两人这边闲聊着,那边负责检查爆破现场的人把全部炸点检查完,这才宣布解除警戒。随着尖锐刺耳的哨音在各处掩体响起,上千号民工这才进入爆破现场清理石方。

范统悠哉悠哉的拿起暖瓶,准备续点茶水,发现水壶空了,于是冲着七八米外的一个年轻人叫道:“春来,去拿壶热水来。”

春来听了便快步走进掩体,拿着空暖壶出去打水。他是从富尔丹城的镇公所调过来的,表面上是照顾工地上穿越众的起居生活,帮着调派民工,不过实际上则是赵新安插的“小密探”。

现在北海镇火力发电厂的工程建设都由吴安全负责,而赵新和陈青松也是各有一大摊子事要忙。按照赵新和吴安全先前商量好的,新来这一百多个穿越者都归吴安全自己管。

术业有专攻嘛,这事赵新明白。不过他虽然不插手,金牌小密探还是安排了一些。所以不管是电厂工地还是这些新来穿越众的起居生活,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知道。

几天后,范统就被吴安全调去了另一处工地,负责从港口到电厂区的道路建设。这条路以后是用于从港口运输煤炭到电厂的,所以对道路的要求很高,前期要进行路基开挖,然后再用石料铺垫,最后对路面做硬化处理。为了减少以后的再折腾,所有工程里的道路、给排水、电路等都要提前建设。这年月不需要七通一平,三通一平就足够了。

在这个春夏之交的季节里,北海镇要上马的大工程不少,包括了火电厂、用于生产合成氨的小化肥厂,以及整个鲸鱼湾的港口工程。那个葡萄牙工程师佩雷拉这会儿又按照赵新的吩咐开始勘察设计东面的军用港口,与鲸鱼湾不同的是,军港这边还要建两道防波堤以及几座炮台。

进入六月份,演习指挥部下达命令,北海镇训练基地的部队分批北上。同时在北上行军的过程中,要求各部以连为单位,进行白天、夜间的实兵对抗演习。

这次部队调动的规模都是以营为单位,每批次均为两个营。这样做的目的是让各营在赶赴富尔丹城的途中的提前进行实兵演习,以调动各部参加演习的积极性。同时,也使各部在演习正式开始前熟悉各种战术动作。

于是从北海镇到富尔丹城这一路上,山上林间的野生动物们被突然闯入的人类闹的鸡飞狗跳,疲于奔命。什么野鸡、野猪、狍子之类的都成了头几批部队的腹中餐,就当是打牙祭了。

因为是第一次开展行军过程中的对抗演习,所以各营都是各种错误花样百出。有的是指挥人员失误,有的是士兵的战术错误;至于枪械保养不到位,对于山林夜战的经验不足那都成笑话了。

比如某连负责防守,负责执勤的固定哨位要挖设战壕,清理射界。结果有的人用力过猛,战壕挖的太深,周边的草还不清理干净,对手匍匐摸上来的时候啥都看不见,直接被堵在了战壕里。

还有的部队演练夜间防御射击,阵地上所有机枪同时开火,连备用的都不留。结果就是同时停火,同时上子弹。

更有甚者,某排的排长要手下人跑后面去和连长汇报情况。这士兵二话不说,站起来就朝后面狂奔,短短几十米路上被无数树枝剐蹭,被无数树根绊倒。等他汇报情况后转身又继续狂奔,跑到半路上发觉前方的喊杀声已经停了,仔细一看尼玛就这来回几分钟,该排已经全军覆没,刚刚汇报的情况等于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