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去的佣人哆哆嗦嗦的回到商馆,噗通就跪在了门口,不住的磕头。他是真被吓坏了,而其他几个蔡家派来的佣人也跟着跪倒在地。他们的家人都在广州,真要是出了事,肯定要祸及家人。
“怎么办?”刘铮也有点慌了。除了那些在窗前观察外面动静的士兵,在场众人都将目光望向了赵新。
“让他们都走吧!不关他们的事。”赵新这时已经猜到肯定是自己白天逛街时出了意外,但究竟是什么,他也想不明白。
其实从看到清军三面包围了商馆,赵新就知道这里守不住。不说别的,真要是一把大火烧过来,不想撤也得撤了。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过江,警卫排和两名通信员坐上对岸郑家的那条船去鲤鱼门,自己带着刘铮从海幢寺回去。
肯定得打了,但是怎么打还是有区别的。过江一走了之,让赵新实在心有不甘。孙士毅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必须得教训一下,否则满清会以为北海镇怕了他们。
看到老大的老大发了话,八个佣人匆忙回屋收拾了随身财物,正要出门时,赵新又叫住了他们。
“油栏门晚上关吗?”
一个佣人摇摇头道:“不关。”
赵新听了点点头,示意佣人们可以走了。几人忙不迭的躬身行礼,匆匆推门离去。他问的“油栏门”,其实就是刘铮登船上花艇的幽兰门,门外是广州城的食用油批发市场。
等八个佣人走了,刘铮这才焦急的问道:“怎么办?”
赵新淡淡道:“当然打出去了。”
“这么多清兵,怎么打?”
“你觉得古代士兵能承受的伤亡率有多高?”
“百分之十?”刘铮不记得自己在哪看过了,但的确有这么个说法。
赵新摇摇头道:“不对,都是臆测,单纯谈论伤亡比率没有意义!你记着,伤亡只是产生溃败的其中一个因素,指挥官能力、兵员素质、士气、战术甚至疲劳度都是影响因素。”
刘铮被说糊涂了:“大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没有上过战场,一会开打后,如果起火了,你和通讯员就撤到江边上等我,我给你留一个班。其他人跟我走。”
刘铮呆了呆急道:“大哥,不是吧,我才来了半年,这就放弃了?”
赵新想了想解释道:“你得明白,我们现在和满清是敌对关系。我们搞出来的大阿伊努王国一没有递过国书,二没有乾隆的圣旨,当初之所以同意我们来广州开商馆,这都是和珅一个人搞出来的。而满清的官场,尤其是南方官场并没有意识到北海镇的强大。我估计像孙士毅这样的文官巴不得和珅栽个大跟头。”
“那你们当初炮击前山寨呢?”
“一个没多少人的兵营你觉得他们会在乎吗?他们更在乎如何更皇帝解释,避免丢了官帽。眼下对我们来说,广东既重要又不重要。重要性在于从这里我们可以获得物资;不重要在于这里离北海镇太远了。”
刘铮道:“那我们调兵把广州占了呢?”
赵新摇头道:“你还没明白,一旦我们占了广州,浙江福建江西的货物进不来,我们要一个百万人的城市有什么用?这里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比北方强多了,以我们现在的力量,一南一北顾不过来的。”
他拍了拍刘铮的肩膀,继续道:“你要是这么喜欢当贸易代表,等回去我派你去横滨,虽说不如广州,可潜力比这里大多了!万一有什么事,几千人两天就能杀到。”
刘铮叹口气道:“好吧,一切听你的。”
赵新见刘铮没异议了,这才去找了间没人的屋子。二十分钟后,全副武装的赵新提着自己的那杆HK416A7走了出来,对那个警卫排长道:“所有人,马上进屋换装备。”
警卫排长等人进屋一看,顿时惊掉了下巴。屋内的地上摆了二十多杆北海镇的制式步枪(SKS)、十几挺制式机枪(Negev)和一地的子弹。除此之外,还有几十间黑色的厚背心和头盔。
“每个人都把防刺背心穿上,戴好头盔,领取武器,做好战斗准备。”
商馆外,两广总督的督标中军副将整和手下将领在公所的一座大屋内召开军议,以蔡家为首的十三行商人此时都跪在外面的院子里。
话说孙士毅之所以敢大张旗鼓的动手包围白熊行,就是因为眼下洋鬼子都去了澳门,真要打起来不用担心误伤。至于万一把房子给打坏了,这不有行商吗,官府一个大子不用掏!
“问清楚里面多少人了吗?”
“回军门,蔡家的人和那几个跑出来的下人都审问过了,口供也对上了,里面一共就三十来个人。”
“军门,要不要先让蔡家的人去劝降?”
“不必了!孙制台让我等务必拿获赵逆,生死不论。”中军副将起身一挥马鞭,指着手下一名参将道:“给你两个时辰,三百人,五十杆鸟枪,能不能把那劳什子白熊行给打下来?”
“回军门,标下一个时辰就够!”
“赵逆狡诈异常,打好了我向制台给你请功!”
那参将应了一声,正要起身离去,耳听远处突然传来了“砰砰砰”之声,犹如过年放鞭炮一般,密如骤雨。
“哪里在放枪?!”中军副将大怒,这特么是谁?居然不等号炮响就开火了。
此时只听屋外传来蹬蹬磴的脚步声,一个传令兵跑了进来,大声道:“报军门!前面已经交上火了!”
“谁先开的枪?”
“是白熊行里的逆匪,对方火力太猛,兄弟们抵挡不住,正在往回撤。”
“你放屁!他们拢共就三十来个人,哪来这么猛的火力?”此时传来的枪声越来越密,俨然是几百个人一起开枪,声势惊人。
同文街上,数百督标清兵已经开始没命的往公所这边撤退,好些人口中大叫道:“妈呀!贼人火枪太凶,兄弟们快逃啊!”
在他们身后,赵新带着二十多个警卫排的士兵,且冲且停,躲在巷口或是店铺屋檐下,冲着逃跑的清军不停的点射。
清军逃跑时掉落了一地的火把,有的滚到路边便点燃了一处房子。没过多久,同文街上开始浓烟滚滚,子弹打的地面的石板路冒起一簇簇火花。
枪声中,逃跑的清军不时的有人中弹倒下,但众人这会儿谁也顾不上了,刚才白熊行里冲出来的那二十多个刀枪不入的家伙已经把这些清军都吓丢了胆。
最一开始还有十几个不怕死的猛士赤膊上阵,举着大刀长枪就往前冲,谁想到连二十步都没挨到,对面一通密如骤雨的枪声过后,那十几个不怕死的全都死的不能再死。
那些人穿的黑不溜秋的盔甲居然连弓箭都不怕,箭头落在头上叮当作响,一听就是带着铁盔,这还怎么打!
“逃啊~~”乌压压的人群犹如没头苍蝇,根本没人理会公所里的那些武官们,他们一路向北穿过栅门,朝着广州城西门跑去。
“军门,怎么办?咱们也赶紧撤吧!”
“撤你娘的撤!一千人打三十几个毛贼打成这样,回去孙制台得砍了老子的脑袋!”中军副将面露狰狞,仓啷一声就拔出了腰刀,冲周围几个将领和亲兵大喊道:“弟兄们,给我杀!”
此时赵新已经带着一个班冲到了公所外面,他刚想派人爬上墙头看看里面的情况,就听公所大门里传出一声齐喊“杀~~!”
几个清军从墙头冒出,嗖嗖的箭雨朝着墙下射落。别废话了,打吧!
“一班守住大门,其余人跟我干掉弓箭手!”
此时公所大门猛的一开,数十名清军举着盾牌就冲了出来。
“砰砰砰!”“哒哒哒!”
密集的弹雨下,准备冲出来的清军立刻尸横遍地,而墙上射箭的十几个清军有的中枪摔落,有的侧躲在墙后,连头都不敢抬。可问题是北海镇的步枪是7.62毫米子弹,几枪之下打透砖墙简直不要太容易。
几分钟后,侥幸逃回公所内的中军副将一点身边活下来的,就剩了八个人。这会儿他已经吓得脸色煞白,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完了,这下他妈全完了!这都是些什么妖孽啊!”
这时一个亲兵从门外跑进来,大声说道:“大人,西墙那边有个洞,咱们快逃吧!”
“啊?有洞?”副将一听,那还管是狗洞猫洞,只要能逃命就行。两人架着中军副将,慌乱的从后窗跳出,跑到西墙下一看,果然是个狗洞。
还成,能钻过去。一个瘦小的亲兵先试着钻了过去,发现没事,这才冲着狗洞里喊话,让副将大人先走。而副将大人或许是最近吃的太多,原本那耀武扬威的肚子竟然给卡住了。
众人越是着急就越是慌乱,外面拉里面推,最后实在没办法,大家只好拿着手中的刀枪开始凿墙......
公所门外,警卫排的一个班长向赵新问道:“大人,要不要冲进去?”
“没那个时间!留下五个人守在附近,其他人检查弹药,跟我走!”赵新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个弹夹换上,然后起身顺着街边就朝油栏门的方向前进。
他这次突然发动就是要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要是坐等清军进攻,那对方肯定会用火攻,到时候自己再想往广州城里冲就麻烦了。
北海镇的部队是一支用现代方法培训的“准现代军队”,而现代军队的特点就是强调士兵个人的主观能动性,要通过大量的体能训练提升作战效能。让这样一支战斗意志高昂的部队只是被动防御,这根本不是赵新想要的。况且白熊行的房屋结构根本不适合成为一个堡垒。
所以赵新只能不打招呼抢先发起攻击,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这样才能达成牵着敌人鼻子走的目的。
话说晚上乒乒乓乓的这么大动静,同文街附近的住户早都被惊醒了。院子里的狗不住的狂叫,好多人家都点上了油灯,个别胆子大的居然还爬上房顶瞧热闹。
当赵新他们十六个人顺着街边房檐底下一路溜到油栏门附近时,有人居然在房顶上大叫起来。
“有贼!抓贼啊!”
这些人之所以敢喊,是因为广州城已经太平好多年了。上一次闹兵的时候还是三藩之乱,虽说当时的围城之战极为惨烈,可那都是一百年前的黄历了,现在的老百姓早就不知道战争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眼下赵新他们根本没功夫理这些人,他的目的是尽快拿下油栏门。清代的广州城墙差不多将近七米高,墙体也非常厚,各处城门从上到下都包有铁皮。这要是被人把城门关上了,赵新再用炸药给炸开,城内就彻底乱了,这也不是赵新想要的。
不过当一个傻大胆的更夫敲响了手里的铜锣后,赵新一下就急了。
“快!加快速度!”
一行人通过城门的时候,守门的南海县兵丁早就跑光了。这些人不是绿营士兵,毫无战斗意志。赵新从城门洞跑出来向右侧一看,高大围墙在夜幕下泛着灰黑色,这里就是两广总督衙门所在了。
“留下五个人守住城门,其余人右拐,动作快!”下午在高第街买东西的时候,赵新就看见了这处围墙。当时他问了于管事才知道,这里就是两广总督衙门,而正门就在南面的卖麻街上。
十一个人顺着卖麻街疾行,一分钟后,赵新就看到门口灯火通明的总督衙门了。
清代的两广总督衙门正门面开五间,一座宽大的汉白玉的石阶直通大门。众人刚跑到石阶前,就听台子上有人高声喝道:“谁!”
赵新的枪上装着消音器,所以他理也不理,冲上台阶单膝一跪,对着大门口的两人连开数枪。身后的北海镇士兵从黑暗里冲出,趁着门房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冲进了大开着的侧门。赵新迅速跟上,隔着窗户纸,看都不看,对着门房里就是一通乱射。
话说总督府的侧门为什么晚上还开着?孙士毅等手下人报告消息呢!
从督标中军出发到现在,广东巡抚图萨布、广东按察使、布政使等一群官僚都在二堂的花厅里等候消息,而孙士毅则在签押房和手下幕僚正在打草稿准备奏折呢!
报告皇上一个好消息,我们......
话说十三行商馆区那边的枪声他们早就听见了,都以为是赵逆在负隅顽抗,垂死挣扎。
大铁船我们打不过就算了,现在陆地上一千人打三十几个人,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淹死逆贼。
可是听了半天的乒乒乓乓,猛烈时如爆豆一般,现在枪声都停了,怎么还不派人回报呢?
(卡在狗洞的副将:大人稍等,下官马上就来!)
在花厅内焦坐的众人抽烟的抽烟,喝茶的喝茶,正说着话时,只听花厅外有人大叫道:“什么人!”
砰!砰!砰!
清脆的枪声终于打破了总督府内的宁静,接连有人中枪倒地。
就在屋内一众官员面面相觑之时,花厅外终于传来一声大叫:“贼人杀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