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负责设计新港口建设方案的佩雷拉向赵新提交了第一版草稿。
经过两个多月的实地考察,又仔细了解了北海镇的建造水平后,来自澳门的佩雷拉将新港口的选址定于北海镇西南侧十五里外那条狭长的海湾里。
因为那里经常能见到鲸鱼出没,北海镇的人便称呼那里为鲸鱼湾。
鲸鱼湾的最窄宽度500米,最大宽度900米,冬季完全不结冰,而且水深都在十米以上,是个极为优良的天然港口。
佩雷拉在草稿上,将未来的鲸鱼湾码头分为四座,从海湾东北侧向西南一字排开,最多可停靠千吨级船舶三十艘。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后,赵新才抬头对佩雷拉道:“非常好,佩雷拉先生。除此之外,我还需要在北海镇的东南,也就是工坊南面的海湾再建造一座港口,”
赵新对佩雷拉的工作很满意。不过在他的计划里,以后的军用和民用码头要严格区分,最好离的远一点,目的就是保密。他从安德鲁那里购买的两艘小型护卫舰明年夏天将完成全部舾装作业,可以交付了。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赵新这些天抽空和安德鲁联系了一下才知道,军舰的舾装是一个非常漫长和繁琐的工序,工程量一般要占到船舶建造总工程量的60左右。
即便赵新之前购买的两艘船已经完成百分之八十船体建造进度,可之后的舾装仍要花费一年时间。
舾装的主要工期段是在下水到首次试航之间,而且试航以后到正式交付前还要继续完成很多舾装的收尾作业。幸亏赵新不需要电子战系统、防空系统和导弹,否则交付周期会更长。
当然话又说回来,如果赵新想要导弹,人家卖不卖两说,被有心人盯上那是一定的了。
“恕我冒犯,尊贵的阁下,我觉得鲸鱼湾内的这座港口已经足够用了,方案上的设计泊位可是有三十个之多。”佩雷拉挠了几下脸上的冻疮,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们这些澳葡人来北海镇也几个月了,对这里的气候极为不适应。从温暖湿润的亚热带一下跑到寒冷干燥的北海镇,好多人都生了冻疮;每次从外面回到屋里,手上和脸上又痒又疼。
除了冻疮外,佩雷拉和其他澳葡工人还时常感冒,都已经成了医院的常客。要不是北海镇拥有远超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这些澳葡人根本熬不过这个冬天。
赵新考虑了一下道:“难为你了,佩雷拉先生。我知道现在天气冷。这样吧,你们最好趁着冬天的时间好好学学语言,以后也方便交流。东南面的港口可以到明年春天再做勘察设计。”
“非常感谢您的体谅,尊贵的阁下。”佩雷拉说罢躬身退出。
佩雷拉走后不久,盛海舟便敲门进来,对赵新道:“大人,瑟尔丹他们有消息了!”
“念。”
“是!现已查明,清廷从尚阳堡和奉天一带征调了上万民夫,正在珲春一带筑城。原珲春城现已改为土筑城垣,高十二尺,城周长七里,四面都有城门。另外在珲春城以东三里,有山城一座,城周十四里,都是石墙。此地三面环水,原本是座废城,不过眼下又重新修复。”
赵新“嗯”了一声,问道:“蒙古河对岸有什么动静?”
“那里到是没什么动静,不过在通肯山西麓、珲春河东岸倒是建了一座兵营,现有披甲兵一百人驻扎。”
“珲春的兵力呢?”
“珲春现在是由一个叫官保的副将在镇守,手下有三千人,其中一半是火枪兵。瑟尔丹还打听到宁古塔那边明年还要调兵过来。”
“官保?这人什么来历?”
盛海舟道:“听说是跟庆桂从京城来的,其他就不清楚了。要不让他们抓几个舌头问问?”
赵新考虑了一会觉得没必要。他认为眼下扎好篱笆搞建设才是真的;至于满清那边如何折腾也不过是璃缸里的金鱼--掀不起大浪。当然,乾隆要是真派十万大军过来搞人海战术,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他对盛海舟道:“不用了,让瑟尔丹他们撤回来吧。”
说完这件事,盛海舟又道:“广州来电,两广总督孙士毅正在派人联系英国人,据说是要买战船。”
“谈到什么程度了?”
“电报里没说。不过广州那边说眼下英国人都去了澳门过冬,要过了正月十五才能回去。”
赵新听到这里,马上随口问道:“对了,他们怎么还在广州,这会儿不是应该去澳门了吗?”
“啊?”盛海舟一愣,连忙提醒道:“大人,您忘了当初在珠江口的事了?上次刘大人来电曾经说过。”
“哎呀!”赵新一拍脑袋,心说自己最近真是忙晕了,连这事都给忘了。
因为当初在珠江口炮轰澳门炮台,搞得澳葡当局拒绝刘铮一行人进入澳门城过冬,甚至还通过万和行跟刘铮索要佩雷拉等人。
而刘铮干脆装傻充愣,表示自己根本不知情。直言自己是大阿伊努王国的商务代表,跟那群赛里斯人没关系。
不过人家澳葡人也不是傻子,派人一打听就全明白了。
于是这个冬天刘铮只能守在十三行的商馆里挠墙皮了。
话说十三行的各国商人在广州的商馆离珠江边大约100米,这里距离虎门炮台一百多里,离黄埔碇泊所三十多里。整个外国商馆区东西宽六百多米。每个前来贸易的国家,都是以一所大房子作为居住贸易所在,由此形成商馆。每座商馆的正面完全一个模样,全部朝南。
商馆的楼都是三层,里面都是按西式风格建造,按照两扇大玻璃窗为一间来算的话,眼下“大阿伊努王国”房间数最少,只有两间;而像最东边的荷兰馆有八间之多。
因为大阿伊努王国的旗子是红底白熊旗,所以自打旗子挂出来后,周边的人口口相传,将这里称为“白熊行”。等刘铮知道后再想改,已经来不及了。
白熊行的右边是高公行--也就是法国馆,左边是孖鹰行--也就是奥匈帝国商馆;再往左依次是丹麦馆和英国馆。
英国馆和荷兰馆门前有一条宽阔的长廊,一直伸向珠江,两列柱子支撑着长廊屋顶,山墙上刻着一个大两国徽记和用拉丁文写的格言。刘铮后来从法国人嘴里得知,英国馆的墙上写的是“为了国王和英国政府的利益”,荷兰公馆上写的是“我支持”。
白熊馆和法国馆之间隔着一条街叫同文街,在同文街北面尽头处矗立着一座很庞大的中式院落,这里就是“公所”,也被称为“洋行会馆”。公所是十三行行商的公产,平时靠行商拨款来维持。任何与外国贸易有关的事都需要通过公所,例如订立新规、重申旧规、修改税则时,都要请各国商馆的负责人来这里与行商商议。
刘铮平时闲着没事的时候经常会到公所转一圈。与其他国家商人不同的是,他会要壶茶,在露天的庭院里坐上一个小时;美其名曰是了解当地情况,其实就是为了探听消息。
宅院里有很多套用来待客和谈事的小院,有露天的庭院。公所由十三行总商责管理,而眼下的总商就是万和行蔡家。
来到广州城唯一让刘铮觉得万分遗憾的就是,见不到女人。别说商馆区了,连公所里都见不到一个女佣人。不过这对他也不算啥,反正五姑娘早就陪伴了他多年。
白熊馆是万和行蔡家的私产,算是租借给北海镇使用。依照法律,商人不得携带枪械、火药和兵器入内。不过这条对北海镇形容虚设,因为蔡家在查看了刘铮等人的行礼后,根本认不出被拆成零件状的手枪是武器;至于子弹,都被刘铮等人放在了个人的小铁罐里,而蔡家的人也根本不觉得那里能装武器。
刘铮不知道的是,在另一个时空里,十三行各国商馆在第二次鸦片战争时,都被英国人的炮火夷为平地;当然从那以后领事馆就代替了十三行。
因为有新面孔的到来,热情的法国人很快就来拜访,之后奥匈邻居和丹麦、荷兰等国的人都纷纷到访,大家都对刘铮的到来表现出极大的好奇。
东方人面孔,没有奇怪的辫子,穿着打扮也完全不是东方人的样式。当听刘铮说自己其实是赛里斯人的时候,奥匈邻居和法国邻居的表情截然不同。
“赛里斯人?”克里斯托弗茨威格大班一脸懵,他记得自己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
面对一脸疑惑的奥地利商人,法国人的脸上则全是蔑视,心说真是哈布斯堡家的土包子,连盛产丝绸的赛里斯人都不知道。
荷兰人则是一脸玩味的打量着刘铮,心说别以为我不知道,长崎那边去年就来信了,你们这些人前脚在炮轰佐贺藩,转头摇身一变,又跑到广州装大尾巴狼来了。
这年月各国商人之间赠送礼品也都是自己贩运的商品,除了座钟、呢绒、珠宝、香料之外,也没什么新鲜的。要是能带武器进来,估计刘铮还能收到短火铳和刀具。
而刘铮在收下诸位邻居的礼物后,向他们每人赠送了计算器、人造珍珠、两匹丝绸。
反正他就是本着对方造不出来,这辈子都抄袭不出来的那种当礼物。
不过当又一家商行邻居过来拜访时,原本热闹的场面一下就冷清了下来。
你没猜错,英国人来了!
英国人是来抗议的,那位商馆“大班”莫里斯对赛里斯人炮轰横琴岛的行为表示出极大的愤慨,言语之间便提及要刘铮赔钱道歉。
刘铮则冷笑道:“这关我什么事?我是大阿伊努王国的贸易代表,雷神号不过是顺便送我们来而已。顺便提一句,莫里斯先生,你们在横琴岛的那个货栈里,似乎有很多不该出现的东西,比如鸦片。”
此言一出,在场商行大班们心里无不是咯噔一下,而莫里斯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法国人、荷兰人看着莫里斯心道:“天杀的英国佬!原来你们居然在横琴岛偷偷走私鸦片,话说这种好事为什么不大家分享?”
莫里斯冷笑道:“刘先生,你这是狡辩。澳门那边已经把你和那条船的关系查的一清二楚。我警告你,大英帝国会为他的子民讨还公道的。这世界上还没有谁能挑战大英帝国的海军!”
刘铮耷拉下脸道:“莫里斯先生,虽然我只是大阿伊努王国的代表,可我谨代表赛里斯人,欢迎你们大英帝国的海军过来。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只要你们敢来,保管有来无回!”
莫里斯脸都气绿了,随即起身离去,连句告辞都没说。他心想我要是孟加拉总督,早就派军舰北上找你们算账了。
刘铮跟新邻居们的第一次会面就在这样一种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
在之后的日子里,刘铮每天早上起来吃过早饭,就会出门到门外用栏杆围成的广场上溜达一圈消消食。有时也能碰到法国邻居和奥地利邻居,互相用英语聊聊今天的天气哈哈哈哈以刘铮那有限的英语能力,也就仅此而已。
虽说十三行门口的广场是各家专用的,可中国人的脾性啥样都清楚,能走捷径一定不会绕路。
刘铮住进商馆时,广场上的栅栏已经遭到破坏,一些老百姓经常会从这里直接通过。广场上常常会有小贩在这里做生意,比如卖咸橄榄的、卖花生糕点的、卖茶卖粥的,有一天甚至还来了几个唱戏的。
除了这些市井小人物外,还常常有专程过来看蕃鬼的。这些人有时看到刘铮,便会惊讶的叫道:“这家伙是谁?他怎么没辫子?”
那些知道北海镇炮击前山寨内情的人自然清楚刘铮是谁。等这些人交头接耳一番,然后那些惊闻事件经过的家伙便用惊诧的目光看向刘铮,口中恶狠狠的骂道:“反贼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