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来人(极品在路上...)

聂青禾下工和红花陪着聂父先去医馆把晚上的汤药喝掉,然后再回家。

因为带了伞,而且聂父走路慢悠悠地不着急,一副发了财歇业享福的老家翁架势,胡同里的邻居们还真没发现他眼睛不好,反而纷纷认定聂家发了大财,聂父要享福了!

聂父是压根没想过要退休享福,反而是远在河间献县聂家村的聂老婆子一直盼着小儿子考上举人,她就能跟着享福。

可惜今年的院试聂耀宗又失利,虽然通过了童生试却没考上秀才,所以二十四岁高龄也只是一个童生。

童生只是一个名头,官方明面的荣誉没什么,暗地里倒是有不少好处。比如一个县里的童生们拉帮结派,就可以横行乡里,还可以包揽诉讼,甚至干涉公堂,还能成为县试的老油子,欺负打压新生们。

另外当了童生,其实也能开班授课,或者去给人当西席,还能去铺子里学记账当掌柜。

不管做哪一样,其实一开始每月一两银子很轻松,以后二两银子也随便赚赚的,一年总有个二三十两的进项。

如果聂耀宗肯脚踏实地这样做,聂老婆子跟着享福也是可以实现的。

其实当年他十六岁还没考个童生的时候,聂大哥曾经建议让他去县城谋个生计,一边赚钱一边读书。可他断然拒绝,认为自己是清白之人不能像他们一样被铜臭给玷污了!他好高骛远,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文采斐然,应该轻松考过院试当上秀才,然后一鼓作气考中举人。

结果呢,每一次都啪啪打脸。

而他真的是普却信,最喜欢的就是在家里吹牛,吹自己多厉害,多牛逼,最后再大骂主考官有眼无珠、收受贿赂、贩卖考题,把他这个国之栋梁给漏掉了。

二房五月的钱家里还没收到,聂耀宗就不高兴了,跟聂老婆子提了好几次。

聂老婆子就使唤大儿子赶紧去问,结果先是说聂平贵没回来,后来又去县里车马行问,结果也没有。

聂老婆子就怒了,吆喝着老大放下地里的活儿,背着她去金台城。

聂大哥劝她不要那么生气,兴许是聂平贵有事耽搁了,而且之前云朵不是有信回来说青禾病了么,那二弟家肯定有些紧张忙碌的,再等等。

聂老婆子和聂耀宗按捺着性子又等了些天,结果就到了六月初六。

他们实在等不了了,聂老婆子骂骂咧咧地让聂老大赶紧收拾,去借驴车送她去金台城。

聂老大被逼着去借了一圈,结果人家现在都忙着耘地、沤肥,哪里有空闲把牲口借给他们?

最后聂老婆子直接让聂大哥背着她,然后让聂耀宗跟上,娘三个一起去金台城找聂二壮一家要钱。

敢不给?就去官府告聂二壮不孝,让官老爷打他板子!

她带上家里所有的钱,一共二两银子,又去老三家搜刮了五百钱和三十斤面,再逼着老三给借了一两银子当盘缠。

结果第二天临出行的时候,聂大哥不知道是吃坏了肚子还是怎么的,上吐下泻,聂大嫂吓得直哭,拉着孩子们跪地求聂老婆子别让他去了,万一死在路上,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啊。

没办法,聂老婆子就让聂老头陪着她和聂耀宗一起去。

就这样,聂老婆子气冲冲地带着老头子和儿子一起出发了,先步行再坐车,又换船,一路折腾了好几次花费了两天时间终于在初九辰时(8点左右)到了金台驿的水路码头。

此时聂家众人正如常生活。

聂母领着妇人们勾发网,聂大力在小院里熬洗发膏,聂青禾带着洛娘子和珍珠在铺子里给人梳妆、修眉,卖产品等,聂小力在学堂里读书、聂红花领着聂父先去医馆扎针,然后喝汤药,再溜达去柳记作坊。而聂父扎针吃药以后发现眼睛比昨儿好一些,虽然还是看不清,但是对光线却敏感了许多。

一家子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谁也不知道聂老婆子已经带人杀过来。

站在金台驿的河岸码头上,聂老婆子手搭凉棚四下里看看,抱怨道:“黑心肝的老二,都不知道来接我们。”

聂老头:“咱也没给他送信。”

临走之前他是想让人给老二家送封信的,聂老婆子却不肯花那个钱,还说就要抽冷子来老二家看看,这样才能知道老二家到底啥样,是不是真孝顺。

聂耀宗手里拿着一把湘妃竹的纸扇,正面画了一副峻峭嶙峋的山势峭壁,背面用行书写了四个字:潜龙在渊。他摇着纸扇,穿着青衫,一派风流倜傥、潇洒闲适的模样。他仰头看看天,“哎呀,太热啦,娘,快雇辆马车来,你看都给我晒黑啦。”

聂家孩子不管秉性如何,都生了一副好皮囊,皮肤白净,唇红齿白,往那里一杵也是个亮眼的存在。

旁边停了一艘高大的官船,有女眷从上面下来,不少人都用纨扇遮着,偷眼看他。

聂耀宗翻了个白眼,低声嗤道:“庸脂俗粉!”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催着聂老婆子赶紧雇车。

聂老婆子就吆喝老头子赶紧去雇车,把她宝贝儿子都晒黑了。

在家里有儿子媳妇使唤,到了外面就三个人,聂老头子自然就处于被压迫的最底层,他闷着头去办事。

聂耀宗就用扇子遮着自己的头和聂老婆子去一边树下的阴凉,走动的时候,他满嘴抱怨,埋怨聂老婆子没安排好,又埋怨二哥一家不地道,再不就埋怨这码头臭烘烘的脏兮兮的,让他想吐。

聂老婆子也是个奇葩,对老头子和别的儿孙呼来喝去,但是对聂耀宗却宽容得不行,聂耀宗越是对她埋怨,她反而越对他好。

“娘,你快些,咱们去阴凉下,那里不晒。”聂耀宗嫌弃她慢。

聂老婆子裹过脚的,没裹成就放开了,所以行动不受影响,但是总不如聂耀宗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快。

聂老婆子却跟吃了蜜一样甜,“还是小四对娘最好,怕娘晒着,不像那些黑心肝的,不孝顺!尤其你那个白眼狼二哥。”

这时候几个小乞丐端着破碗在码头上乞讨,他们专门冲着穿绫罗绸缎的富家子弟和女眷去,因为他们有钱且大方。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乞丐看聂耀宗读书人打扮,还拿着值点钱的纸扇,以为和街面上那些纨绔一样,就跑过来跟他要钱。

“这位公子,您行行好,给点钱吧,我三天没吃饭了!”

聂耀宗脸色一变,嫌弃得不行,好像他们从自己身边走就能脏了自己似的。他尖叫一声,指着小乞丐呵斥道:“滚开,你个腌H货,别弄脏我的衣服!我说你们这些吸血虫啊,一个个好手好脚的不去劳动,整天就想伸手要钱,别人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你爹娘呢?死了吗?不养你让你出来乞讨,丢人!”

不给就不给,怎么还骂人?小乞丐被他骂得懵了,还解释道:“我们是南边上来的,家里遭了大水,来这边求口饭吃,等上头拨了赈灾粮我们就回去了。”

聂耀宗呸了一声,“老的老吸血虫,小的小吸血虫,就你们这些寄生虫把朝廷吃空了!”

那小乞丐被他骂得哇哭起来了,然后跑去找大部队的头儿诉苦。

一个十三四岁的乞丐一听,立刻来了气,拉着几个小乞丐嘀嘀咕咕一番,然后就冲着聂耀宗和聂老婆子去了。

他们眼睛尖的很,一看就知道聂老婆子揣着钱,她的腰里鼓囊囊的,估计就是银子和钱袋。

这时候一艘大船上赶下来一群羊,有二十来头,领头羊咩咩地在前面带路,后面的羊挨挨挤挤地紧跟不舍。

羊的主人就挥动着鞭子跟在后面,要赶这批羊去金台城的酒楼、饭庄以及屠宰场,把它们卖掉。

突然几个小乞丐吵吵起来,他们闹哄哄的还开始打架,直接冲进了羊群,惊得羊群咩咩直叫唤。

羊群被小奇怪们一冲,就朝着路边的树荫冲过去。

羊主人生怕养掉下河,急得赶紧喊。

几个小乞丐也和羊群一起冲过去,一下子就撞在聂老婆子和聂耀宗身上。

聂耀宗尖叫起来,大声呵斥,让他们滚开,还有那些臭羊,骚哄哄的。

纠缠了一会儿,小乞丐们跑了,羊主人也把羊群收拢,赶着继续走。

聂耀宗还在那里骂咧咧的,让人赔他衣服,让羊主人不许走。

聂老婆子也跳脚,虽然这是金台城,可她就没有怕的,“赔钱,看给我儿子弄脏了,把我老婆子骨头也撞散架了。”

羊主人急着去卖羊呢,晚了卖不光还要麻烦,没办法只得赔给他们三十文钱。

聂耀宗还不满意,撇撇嘴,“臭死了。”

聂老婆子赶紧拿了手巾给他这样擦那样掸,“可给我宝儿惊着了吧。”

聂耀宗推开她,嫌恶道:“别擦了,脏死了,我爹怎么还没来,真是磨磨蹭蹭的。”

聂老婆子喜滋滋地道:“小四就是心疼娘,怕娘累着。”

虽然聂耀宗只是嫌弃她,可她总能解读出小儿子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她无比孝顺关心。

这时候聂老头子雇了马车过来,他小跑得一头汗,“雇车的人多,我去街上好不容易雇了一辆。”

聂老婆子还嫌弃他慢,“看给我儿子晒的,晒坏了你赔啊。”

聂老头子就扶着她赶紧上车。

聂老婆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钱袋,怎么瘪瘪的没有鼓囊囊的感觉了呢?

她再摸,还是没有。

“啊――”

聂老婆子当场嚎叫起来,“天煞的,哪个该死的偷了我的钱袋!”

她这么一喊,聂老头子和聂耀宗也变了脸色,他们带的钱可都在那里面呢。

聂耀宗让她赶紧找找,聂老婆子把衣服都解开了,里面空空如也,她往地上一坐拍这大腿就开始哭号。

围观众人纷纷出谋划策,有人说是那几个小乞丐,有人说是卖羊的羊偷了,还有人说肯定是专门的扒手。

马车主人不耐烦等他们,转身雇给别人走了。

聂老婆子几个又赶紧报官。

这种事直接去金台府清苑县衙报案。

县衙有专门负责这块的胥吏叫典史,下面有两个书记员,十来个衙役捕快。

聂老婆子一边哭喊一边说,别人也听不清她说什么,聂老头子则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干着急。

那书记员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咋记录。

聂耀宗还在那里指手划脚,指责他们办事不力,“你们还等着干嘛呢?不知道我是读书人吗?我可是童生身份!现在我的钱被偷了,你们要立刻给我找回来!”

一边的典史翻了个白眼,快到吃晌饭的时间,他可懒得伺候。

这一天天的,打架的斗殴的,偷东西的,抢劫的,还有人命案子,都得他去办。

他哪里有那么多精力?

聂耀宗看他那态度,立刻怒了,“你们,立刻就去办!”

柳典史懒洋洋地道:“我说你这个书生,别指指点点的,你指点谁呢?我们这里案子多得很,你报了案,我们先来后到挨着办哩。”

切,秀才还不是呢,在这里充大尾巴狼!

聂耀宗:“我要见你们知县大人!”

柳典史给一个衙役使了个眼色,那衙役立刻喊道:“典史,昨天的命案,大人让即刻破案,咱们赶紧去吧。”

说着他们就晃悠悠地走了。

聂耀宗气得脸都绿了,嚷嚷着要去书院找同学们来施加压力,给县衙好看。

这时候陈知县正送贵客出门,恰好听见他们在前跨院里吵吵,顿时有些没面子,他忙作揖,“让贺指挥和赵千户见笑。”

贺驭今日出门公干,特意穿了御赐的大红罗纱飞鱼服,虽然没有配刀,但是过肩的龙首飞鱼怒目张翼,衬着他那张俊美清冷的脸越发矜傲严肃,不怒而威。

他俊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眼睫微动,“陈知县,事关百姓,万事不可大意。”

他知道很多县衙的知县忙着活动升迁,根本无心政务,而县衙内的大小事务都交给当地的县丞、主簿、典史几个来做。而这些地方胥吏,把持一方政务,那可是为所欲为,几乎只手遮天的程度。

陈知县听他如此说,立刻就让人去叫柳典史过来汇报何事。

柳典史正要去吃饭呢,听闻知县大人找,还有上头来的贵客,吓得一溜烟赶过来,快得不可思议。

陈知县一本正经问了问,柳典史也装模作样回复。

贺驭原本就是提醒一下而已,不曾想他们当着他的面作秀,顿觉这些大小官吏一肚子花花肠子,不似他们军中儿郎简单率真,越发不喜欢。

他当即就想告辞,谁知刚抬脚却听见一个耳熟的姓氏,姓聂的,献县来的,找不孝子聂二壮。

贺驭立刻就想到了聂青禾,她爹不就是聂二壮吗?

洛娘子说和聂青禾投缘,想深入交往,他自然要让人查一下聂家。聂姓在金台城不是本地姓,而是外来户,且数量有限,叫聂二壮的也就聂青禾的父亲。

他不由得耳尖微微一动,把脚收回来又多听了几句。

不等听完他就蹙起眉头,这个聂老婆子是来找聂家麻烦的?这个聂童生虽然是读书人,却着实让人不喜。

他知道了怎么回事,也没耐烦再听,直接告辞走了。

赵千户一直跟在他身边,尽力当个隐形人,贺驭走他也就跟上。

陈知县和柳典史忙追着送出大门,看着贺驭和赵千户三个骑马离去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离开清苑县衙,贺驭又跟赵千户说了两句便让其回驻地,他则带着阿二回家。

路过巷子口的时候,他没有往里拐,却继续前行。

阿二:“公子,过了。”

贺驭:“……去看看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