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骄傲号的瞭望台上,瞭望员的报告声也越来越急促----
“距离八百米!”
“距离七百米!”
“距离六百五十米!”
“各炮位自由射击!开火!”
伴随着李三多的一声怒吼——
“轰!”
“轰!”
“腾!腾!腾!腾……”
骄傲号的甲板上下顿时响起一连串的轰鸣,甲板上的两门七五舰炮和驾驶舱顶的两挺双联装二十毫米机关炮几乎同时向那艘距离最近的排桨船喷出了一连串的火焰。
尽管这几天来薛来相一直在不停地被所见所闻震撼着,但到现在,他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是开眼了。
人世间的火炮火铳他见得多了,如今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坐井观天见识浅薄。
他也终于明白朱大哥这些人为什么在面对那些气势汹汹的排桨船时,是如此的冷静从容。
跑海多年的他,生平经历过大小多少次海战自己都数不过来,但从来没有像今天那样让他感到心灵的震撼----火器居然可以如此的有效率地发射!
此时薛来相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两台精巧无比的机关炮从细细的炮管里不断地喷出火舌,薛来相知道那一连串鞭炮般的爆响意味着什么,从双联装炮口喷射出的弹药轨迹在远处汇聚成一条飞行的弹链,像火鞭一样扫向远方。还有甲板上的那两门大炮,炮管又细又短,精巧无比,相对于他见惯了的粗大的炮管,这样的尺寸曾经让他十分的担心。
然而现在,只要数息之间,即有肉眼可见的炮弹飞向远方排桨船----还是传说中的红夷!
不,比那些红夷威力大多了……
薛来相心中感叹,怪不得人家只需要两门炮呢,如此快的射速,比在甲板上有十门、二十门红夷大炮的齐射火力还要猛烈……
薛来相甚至怀疑这些火器真的是大炮吗?火铳?不,都不是!这大概是来自神仙或者魔鬼的杀器吧?
这些救下我一条命的人,又是何方神圣呢?
他们自称是澳洲人,还说这个澳洲位于南洋极南之海上,那里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然而薛来相很快就无暇胡思乱想了,他已经被不远处的情景所震撼,此时那艘距离最近的排浆船已经被猛烈的炮火所覆盖,爆炸产生的烟雾弥漫在半空,射击激起的水柱几乎把船身完全遮挡,薛来相心想,对方遭到如此连续的射击,船上的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此时的薛来相居然有些同情起过去的仇人起来。
“暂停射击!”
由于远方烟雾和激起的水气影响到了骄傲号上的射击效果观察,李三多出于节约弹药的考虑,命令各炮位暂时停止了射击。
于是薛来相再度拿起望远镜开始观察那艘船,不过他很快就放下了望远镜,双手有些发抖,呼吸也有些急促。
排桨船上的场景让他感到恐惧,甚至生平第一次因为血腥的场面而感到恶心,他终于见识到了,他见识到了杀戮居然可以如此迅猛而残酷……
对于船督大人和他的亲兵们而言,此时的排浆船上层甲板,已经变成了传说中的修罗地狱。
就在刚才,远方的怪船突然冒出一阵灰白的烟雾,然后就有两枚炮弹呼啸而来,其弹道轨迹赫然可见。
转瞬之间,排桨船的船舷两侧附近的水面几乎同时发生了爆炸,轰然的巨响激起了巨大的水柱,当海水落下时,把端坐在椅子上的船督大人淋成了落汤鸡,海水还把他头巾上插得好端端的孔雀羽毛打歪到一边。
船督大人顿时有些懵逼,他的大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两声爆炸发生在自己的船舷边时,他也突然意识到,堂堂大苏禄国的官船居然被眼前那艘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商船给攻击了!
然而,根据船督大人的经验,在这个距离上,就是红毛夷大帆船上的青铜炮也不见得够得到自己,问题是,根本就看不到那艘船上有大炮嘛?显然,此时的海面上也没有其它船只,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在通常情况下,一个貌似人畜无害的弱者突然对强者做出犀利的攻击后,自认为强大的被攻击方的第一反应是惊鄂,甚至还有几分恼怒。
显然船督大人的表现是属于后者,此时的大人异常地愤怒,他打定了主意,那艘商船上的人必须得到严厉地惩罚,船老大必须处死,船员必须全部抓起来,然后把他们变成奴隶,就像现在正在底层划船的奴隶桨手一样!
然而,船督大人还没有来得及发出高声的喝骂,就看见了令他恐怖的一幕:
伴随着远方传来的突突突突的声音,有两条火鞭向自己这条船扫了过来!
而火鞭的出发地就是那艘刚才还显得人畜无害的商船!
当甲板上的士兵终于发现组成所谓火鞭,其实是连续发射过来的子弹时,他们已经大难临头了。
甲板上的士兵还来不及惊呼,火鞭就当头扫过,刹那间,几个士兵身上溅出了血花,一声不响地倒卧在甲板上,身体在血泊中不断抽搐,又一阵突突突的声音传来,船头上那个昂首向天的牛角虎头船首像就立刻被打得只剩下半截木茬!
后知后觉的船督大人此时也终于看清楚了,那两条火鞭实际上是连续发射的子弹!直到这时,他终于感到了不可思议的惊恐。
然而那只是他电光火石间一刹那的感觉,此时飞驰而来的子弹已经横扫过前甲板,甲板上顿时木屑横飞,四周的亲兵们惊恐地尖叫起来。
此前,六十五名手执利刃的士兵整齐地排列在船头和两侧船舷,显然,当“火鞭”最初横扫过来的时候,还没有人意识到那是夺命的魔鬼。
所以,胡小林他们的第一次扫射的效果十分惊人,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士兵当场倒卧在甲板上,其中一半的人缺胳膊少腿,甲板上到处都是残枝断臂,鲜血如泼漆般流淌在甲板上。
但这只是在数息之间发生的事情。
那些侥幸没有弹链扫中的幸运儿们,除了尖叫,只能则眼睁睁地看着被弹链扫中的同伴血溅四方,那子弹击中身体的声音就像恶魔的牙齿在噬咬肉体。
二十毫米机关炮的子弹击打在人体上会将残躯断肢打得飞起,于是不少断肢还会直接打在幸存者的脸上和身上,面对此情此景,甲板上的士兵们被吓疯了,他们要么呆若木鸡地跪在甲板上,承受着第二次弹链的横扫,瞬间变成下一波残躯断臂,要么在甲板上四处乱窜,其中最聪明的士兵已经开始挑入海中,惊恐万状地逃离这修罗地狱般的甲板。
……
此时的船督大人终于明白点了什么,他也下意识地想起身逃跑,然而直到这时,他才惊恐地发现,自己仍然坐在椅子上,而自己的双腿已经被火鞭扫过,膝盖以下已经变成了半截森森白骨!
巨大恐惧袭来,让他口中发出尖叫,然而自己只能无助地看着四周的亲兵。
亲兵们已经有好几个倒在血泊中,更多的正在甲板上狼奔豚突,躲避着火鞭的肆虐。
剧痛和惊恐再度让船督大人的喉咙深处发出海豚音般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