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怎么过来了?
她瞧了眼铁骑后方,见无人跟着,也不知祈武康与夏芷何时回来。
方才在马车里她请求竣王帮她隐瞒被行刺一事,以免阿父担心,可大叔这个阵仗来平阳伯府,应是已知晓了她们被行刺的事。
怕他在阿父面前说漏嘴,舒年提起裙摆,迈着小碎步朝霍戎跑去,娇小的人儿站在高头大马的前方,一双潋滟的水眸里充满期盼的看着他。
霍戎拉住缰绳,眉目低敛,见她毫发无伤,悬着的心才有所松懈。
他跃下马,取出马鞍上放着的纸伞,大步朝她走来,撑开纸伞为她挡住春雨,低沉磁性的声线夹杂着无人能懂的温柔,“吓着了吗?”
他的声音很低,在雨幕中低沉醇厚。
舒年轻轻摇头,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将军,这件事莫要让我阿父知晓了,我怕他老人家受不得惊吓。”
霍戎看着她身子微微前倾,与他说着悄悄话,薄唇噙着一抹极淡的宠溺,“好。”
即便是下着雨的冷天,舒承的头上也冒了些许冷汗。
今日这平阳伯府是怎么了,一下子来了两尊大佛,哪一个他都惹不起,而这两人对他的女儿似乎好的太过分了。
他沉了口气,朝霍戎恭敬的行了一礼,恭声道:“不知霍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霍戎淡声道:“本将见雨势过大,想亲自来看看舒三娘子是否安然回到府上。”
舒承闻言,道:“年儿乘坐的马车陷进了泥坑里,幸而竣王路过,将年儿送回来,年儿无事,还请霍将军放心。”
霍戎看向站在马车旁的闻湛,两道视线隔着雨幕相撞,竟隐隐透着一股凛冽的寒意。
霍戎颔首,声线冰冷,听不出情绪,“多谢竣王。”
闻湛笑意不达眼底,语调亦是清冽冰冷,“本王举手之劳,再者,本王帮的是舒三娘子,要谢,也是她谢,与霍将军有何关系?”
舒承暗暗吸了口气,想说话,又觉得自己一个小小的伯爵,没有插话的余地。
霍戎淡笑,声线却是寒凉无波,“舒三娘子来本将府上做客,回府的途中出了些岔子,竣王替本将将舒三娘子安然无恙的送回来,本将自是要感谢竣王。”
他看向舒年,原本寒凉的眸子盛满了温柔,问道:“舒三娘子,我说的可对?”
舒年懵懂的点头,对他们二人的话也未过脑子,附和道:“大叔说得对。”
舒承低斥了一句,“年儿,不可胡言,你该称呼霍将军。”
“无妨。”霍戎道:“她喜欢叫什么都随她。”
舒承微怔,仅仅只是震惊的看了一眼霍戎便收回了视线。
传闻中的霍将军他这几日又听到了许多,朝中一些将军也都跟随霍戎在外征战,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位将军手段狠辣,杀戮成性,是帝国人人惧怕的活阎王,可两次见面,他的性子都是清冷温润的翩翩君子。
舒承忽然回过神来,瞧了眼被霍戎护在伞下的女儿,心里咯噔一下。
闻湛将纸伞递给车夫,一撩前袍,轻便的走上马车,舒承又赶忙对着闻湛躬身,“竣王这是要走?”
闻湛并未理会他,掀开车帘坐进马车里,在马车缓缓经过舒年身侧时,闻湛手里的折扇挑起车帘,清冽的嗓音透车而出,“舒三娘子,别忘了你还欠本王一个要求。”
舒年的秀眉间萦绕着丝丝疑惑,似是知道她忘了,闻湛折扇轻轻敲击掌心,笑意里夹杂着几许讽笑,“看来舒三娘子小小年纪记忆却是极差,若想不起来,那本王倒不介意亲自帮舒三娘子回忆一遍。”
舒年这才明白他话中之意,生怕他说漏嘴了,语气里多了几分焦灼,“竣王,我记得!”
“记得便好,改日本王亲自找你讨回来。”
舒年松了口气,乍一抬眸对上了霍戎探究的凤眸,只听他道:“你许了他什么要求?”
这一刻,舒年竟从他身上隐隐察觉到了丝丝寒意。
她水眸轻眨,声音放的极低,“他救了我一命,为作报答,许他一个要求,不过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是一穷二白的小女子,也没什么能力报答竣王,想来竣王也不会为难我一个小女子。”
霍戎黑眸轻敛,牵起舒年的手,在她惊讶的水眸中,将纸伞递给她,“天凉,回去歇着,晚点祈统领会将你丫鬟送回来。”
他的手心有些温凉,直到他的手松开,舒年才回过神来,她点了点头,“谢谢将军。”
天色漆黑无月,雨幕成帘。
平阳伯府外挂着纸皮灯笼,冷风吹佛,灯笼轻轻摇曳,将人的影子拉的颇长。
舒承原本想等着霍戎离开了再回府,哪知,霍戎冷淡的看着他,嗓音沉冽,不似对舒年的温柔,“带舒年回府,本将看你们进去了再离开。”
舒承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他抹了把头上的虚汗,带着舒年快快进府了,那速度,好似身后有狼豺虎豹追赶着。
父女两走在亭子下面,舒承犹豫了几许才问出心中疑惑,“年儿,你与霍将军见过几次面?”
舒年道:“两三次而已。”
不算那次她装晕还有那晚偷偷跑出来被大叔遇见的话,也就两三次吧。
舒承眉心紧蹙,想了半晌,只说了一句,“年儿,日后离霍将军和竣王远一些,他们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咱们平阳伯府高攀不起。”
舒年乖巧点头,“年儿听阿父的。”
……
毫无意外的,舒年又染风寒了。
她躲在暖暖的被窝里,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夏芷是深夜才赶回来的,一进门就抱着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舒年睡得迷迷糊糊中,总感觉有道视线在她身上徘徊,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和占有性。
她秀眉紧拢,呓语了一声,翻了个身,锦被顺着肩膀滑落在胸前,单薄的后背暴露在空气中。
寂静的房中忽然响起一声轻叹,一道墨黑色影子立在床榻边上,为她盖好了锦被。
舒年猛地惊醒,双手攥着锦被在床榻上滚了一圈,后背紧紧靠在墙壁上,整个人蜷缩在锦被里,只露出一双水眸睁的很大。
看着长身玉立在床榻边的霍戎时,她的身躯下意识紧绷,“将军,深更半夜的来到我房中,是想吓死我吗?而且,而且你一个男子,深夜来我闺房,万一被人发现了,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声,日后还让我怎么嫁人?”
“墙壁凉,离远些。”
低沉的嗓音透着几分暖意。
舒年还未言语,便见霍戎长臂一捞,将她连人带被的抱到了床榻中,她吓得紧紧压住锦被的边角,羞恼的瞪着他,“将军,男女授受不亲!”
霍戎轻笑,“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小丫头罢了。”
看着霍戎丰神俊朗的容颜,舒年好奇的问道:“将军,你多大了?”
霍戎并未回她,为她放下床幔,低笑道:“睡吧,我是怕白日里那些人再来寻你麻烦,便过来看看。”
舒年乖巧的“嗯”了一声,轻纱帷幔隔绝了她的视线,只能看到霍戎站在窗边,负手而立,房间里也多了些许陌生的气息。
房间里多了个人,她一时间有些无法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待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而站在窗户边的霍戎已经离开了,而打开的窗户也已经关上了。
夏芷走进房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小姐,昨夜奴婢睡得好沉,往日里入睡后都会做梦,昨夜竟是出奇的没有。”
舒年心里暗笑,那不是睡得沉,应是被将军点了睡穴。
早上用膳时,只有她与阿父。
舒年这才知晓,从昨日阿娘与二哥去了德安侯府后,到今日都未回来,说是侯夫人病重,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舒承放下筷子,对她道:“年儿,待会阿父去趟德安侯府,你安生在府里歇着,家里最近事多,你和你二哥大哥都还未见过面,过上几日你大哥休沐,咱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到时你和你两位哥哥好好说说话。”
舒年点头,“好。”
上次在德安侯府,她假装晕倒,只听到了二哥的声音,却还未见过他本人,这几日家里事情繁多,二哥兴许一直在德安侯府帮忙着。
晌午刚过,舒年便觉得浑身乏累。
她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夏芷拿了件披风披在她身上,“小姐好可怜,前些日子风寒刚好,这又染上风寒了,昨天还差点没命了。”
“嘘。”
舒年水眸微瞪,制止了夏芷的话音。
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传到阿父那里,那她联合竣王与将军演的戏岂不是白费了。
昨日大雨,今天便是晴空万里,春风也带着些暖意。
主仆二人坐在凉亭里,夏芷为舒年倒了一杯热茶,远处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听着像是有急事。
舒年放下茶盏,抬眸看去,见李婆子急匆匆走来,脸色不太好,她来到凉亭,恭声道:“三小姐,方才二夫人派人传信,她们明日才能回来,让小姐今晚先安心待在府上。”
舒年瞧着李婆子的脸色,总觉得她的话还未说完。
喝了口热茶,她才问道:“李婆子,可还有其他的事?”
李婆子叹了口气,低声道:“三小姐,待会您还是先回清兰院吧,方才老奴路过香蒲院时,听到二小姐与大夫人商量着如何对付您,二夫人与二老爷今日不在府上,老奴怕大房的人这时候来找麻烦。”
原来是这件事,难怪瞧着李婆子脸色如此难看。
想起之前舒子芳来清兰院闹事,李婆子极力拦着她们时的模样,舒年心里腾起一丝暖意,她淡笑道:“我知道了。”
言罢,她放下茶盏,对夏芷道:“我们回清兰院。”
大房夫人买凶杀她,又害死邓婆子,这两件事她还没找她算账呢,她们倒是巴不得赶紧对付她。
既然如此,今晚谁也别想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