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雁邻被关进了地下室,纪管家的心就一直悬着,夜里也睡不着,几次站在门口徘徊。这个地下室,除了黎雁书,没有人可以打开它。
余洁也睡不着。
黎雁书走后再也没过来,已经过去一天了,不吃不喝的,雁邻身子弱,不知道能不能撑住。余洁心里愧疚,指甲油是她给雁邻涂的,如果她没有心软,雁邻也不会被黎雁书无情地关在漆黑寒冷的地下室。
“纪管家。”
余洁喊住来回踱步的纪管家,开口道,“要不,你给先生打个电话吧。”
纪管家看向她。
余洁说出自己的忧虑,“已经一天了,先生不闻不问的,任由雁邻小姐在地下室自生自灭,要是冷了病了,又得养上半年才能好全乎。”
这不是第一次了。
雁邻来这的第二年夏,因为头发太长,她自己拿剪刀对着镜子将乌发剪到了肩,黎雁书来了,她很开心的在他面前邀功。她以为黎雁书会夸她,但事实是,黎雁书瞬间冷脸,湛黑的眸子全是冷意。
“剪头发了。”黎雁书平淡道。雁邻笑弯了眼,不停点头,没发现他的不对劲。下一秒,黎雁书的手穿进她浓密的发,修长的手指轻而易举穿到发尾,轻轻落在雁邻的肩上,重力下沉,雁邻察觉到。
雁邻低头看沉在肩上的手,黎雁书的肌肤冷白,微微用力就能看到青色的经脉。她视线回到黎雁书脸上,终于从他淡漠神色里觉出不对劲,她抿了抿唇,心里添了害怕,迟疑道,“雁书哥哥不喜欢吗?”
“喜欢。”
黎雁书说,雁邻听了笑意染上唇角,渐渐地,落在她肩上的手覆在了她颈边,他有力的手指扣了她的后颈,收紧,“可是,你怎么不听话了呢。”
雁邻不明白。
黎雁书温热的掌心贴在她肌肤上,慢慢收紧的力道让雁邻觉得他想要掐死她。好在下一秒,黎雁书收了手。雁邻暗自舒气,抬手摸了摸被碰的地方,温热退散,立马涌上一阵凉意,刹时起了层鸡皮疙瘩。
“雁邻。”
黎雁书喊她的名,“跟我来。”
雁邻乖乖跟在他身后,直到看到那巨大的金色鸟笼才后退几步,离他远了。黎雁书站定在铁门前,拿出钥匙打开鸟笼的锁,随即打开笼门,侧身,回眸看向她,语气平常道,“你喜欢这间鸟笼吗?”
“……”
不喜欢!雁邻又退了两步。
黎雁书还站在原地,朝她伸出了手,“别怕,过来。”
雁邻害怕极了,她看了看四周,空荡地只有这巨大的鸟笼,没有窗户,没有花,只有冷冰冰的墙面。黎雁书静等着,雁邻潜意识知道自己该离开,可本能地,她走向了黎雁书朝她伸出的犹如地狱的那只手。
黎雁书握紧。
随即将她推进鸟笼里,带上门,落锁。厚重的锁咔哒锁上,雁邻抓住黎雁书的袖扣,满怀希望地问,“雁书哥哥,你会陪我待在这里吗?”
黎雁书手臂从鸟笼的缝隙穿过,落在了雁邻短到肩的乌发,无情地拒绝了她,“不会。不听话的鸟儿只能自己待在笼子里,不可以叫唤。”
然后拽出了袖扣。
雁邻手里空荡荡的,迷茫地看着黎雁书,他收回手,转身时勾在指尖上的钥匙发出碰撞声。雁邻眼睁睁看着他从台阶上去,消失在眼前。
诺大的地方只剩下她,幸好还有光,她被关了一天一夜,又饿又害怕,想睡却闭不上眼。她想见黎雁书,想知道为什么。再见到黎雁书,她灰暗的眸子有了光,像见了救星,扒在铁门上眼神切切盯着他。
“雁书哥哥!”
黎雁书离她一步之遥,雁邻手伸出去也抓不住她,徒劳几次后她收回手,双眼泛了红,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雁书哥哥,放我出去。”
“知道为什么关你吗?”黎雁书问。
“不、不知道。”雁邻摇了摇头,乌黑的发梢擦过双肩,带来微痒。
蓦然,她想到什么。
雁邻试探地说,“因为我不听话吗?”
黎雁书身形笔直,他比雁邻高,深邃的桃花眼低垂,视线游离在她微动的发梢上,闻言没做回应,短暂几秒,继续问道,“哪里不听话。”
雁邻顷刻间意识到了问题,她指了指自己半长的头发,“因为我剪掉了它吗?”话落,她很不解,身体贴近铁门,“可明明是我自己的头发……”
她嫌长了为什么不能剪!
雁邻实在猜不透黎雁书的想法,她已经很听话了,生怕做错事惹他不高兴,可不过是剪了头发也会被冠以不听话的罪名吗?她尚未被驯服的野性暴露出,想和黎雁书据理力争,却见他转身离开。
如此,又过一天。
期间余洁进来送吃的喝的,雁邻看着那惹人厌的牛奶,心里有气,一手推翻。余洁吓一跳。这事全在黎雁书眼皮子底下,他并没有表示愤怒,让余洁出来,连满地狼藉都不用收拾,锁上地下室的门。
雁邻抱腿坐在床上,眼底是那一地的白,她抿了抿干涩的唇角,转头,闭眼。牛奶的甜腥在她鼻尖散开,雁邻更加抱紧自己,时间慢慢流逝,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再被关下去的话,她可能出不了这个地方。
那和死在雨后的巷子里有什么区别呢?她想着,松开胳膊,从床上起来,光着脚跑到了铁门前,哐哐砸门,疯子似的,嗓子喊哑了也没人应她,只有回声传进她耳朵里,精疲力尽之时,有了第二种声音。
“哪里不听话。”还是那句话。
雁邻一时分辨不出声音来自哪,直到黎雁书又问了遍,她才看到鸟笼盯上的一处摄像头。雁邻犹如看到希望,跑到摄像头底下,低头认错,“雁书哥哥我错了,我不该不听话,我不该自己剪了自己的头发。”
“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以后听话。”雁邻要知道剪头发会给她带来如此境地,她绝对不会拿起剪刀。黎雁书久久未出声,就在她以为希望又要幻灭时,摄像头里再次传出她又喜又怕的极致冷漠的嗓音。
“雁邻,让我看出诚意。”
黎雁书不会轻易原谅她,雁邻仰头看着摄像头,眼尾通红,脸颊上的肉凹进去,唇色发白,她知道,黎雁书给她机会了。雁邻举手发誓再也不敢了,黎雁书没松口,她急地快要哭出来了,看到了地上。
还没凝固的牛奶渍。
雁邻不喜欢喝牛奶,黎雁书是知道的,她定定看了牛奶渍好一会,为了远离这毫无生气的牢笼,她蹲在牛奶渍前。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悬了几秒,沾进牛奶渍里,奶白的液体包裹在她苍白又纤细的指尖上。
她浅皱眉头。
雁邻眼底是厌恶的白,她将指尖放到唇边,伸出舌尖将牛奶舔尽了。
之后,看向摄像头。
雁邻知道黎雁书看见了,她在等,等他最后的宣判,自己是死是活。
“乖。”
黎雁书终于赦免。
雁邻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摇摇欲坠,如凋零的落叶摇晃着坠到了地上。
病了三天,养了半年。
从此,很听话。
纪管家也记得当时的情况,最终是担忧战胜里理智,给黎雁书打了电话。挂断之后,余洁问什么情况,他也说不清楚,重叹声再等等吧。
半小时后。
纪管家听到外面的汽车声,差点老泪落下来,踉跄着急忙出去迎接。
“先生!”
黎雁书问,“阮又南呢?”
纪管家眼底露出迷茫,“您没说请阮医——”话说到一半,他赶紧回去打电话。
黎雁书直奔地下室,开锁,打开,灯火通明的地下室里没有丁点声音,雁邻还如他在监控里看见的模样。黎雁书呼吸稍沉,掏出钥匙打开鸟笼,弯腰进去,蹲到雁邻身前,温热掌心轻拍了拍她的脸。
“雁邻。”
又一声,“雁邻!”
雁邻虚弱地应了声,眼皮沉沉的抬不起来,黎雁书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雁书哥哥。”
雁邻眼睫颤了颤,微微睁开,灵动的双眸没了往日的光彩,人也轻飘飘地,柔弱的很。她眼底落了光,接着便是黎雁书冷硬的下颚,她靠在黎雁书的胸前,听到了一声声沉稳有力的心跳,她好像不用死了。
“我错了,雁邻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气,不要把雁邻关在这里好不好,我听话的,我最听雁书哥哥的话了。”雁邻已经很虚弱了,可她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对黎雁书产生了出自本能的恐惧和求饶。
“别说话。”
黎雁书嗓音微沉,“抱紧我。”
雁邻努力地撑起了无力的上半身,为了稳住,双臂圈上黎雁书的脖子,人也贴过去,淡淡馨香缠绕。黎雁书被她亲密的动作弄的脊背僵硬,他垂眸看了眼乖巧地雁邻,突然笑了,这时候倒听话了。
他笑地轻。
雁邻知道自己又被嘲笑了,双臂不自觉地收紧,整个人更贴近了他。
黎雁书只觉胸前一软。
他喉结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