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娜像壁虎一样合身趴在贝壳状屋顶的上橼,下面就是进出后台的侧门,从她的角度看不到,但只要一个翻身就能轻而易举地钻进去。
五分钟前,她眼看着引航员从这扇门进入后台,之后就一直等在这,不急不躁地等着房门再次开启。
很快,她听到吱呀一声,有个侍从打扮的人捧着东西从里头挤出来。
还不等那人与门彻底分开,海娜就已经翻身跃起,像鱼一样从侍从和门楣的缝隙钻进去。
门里还有另一个捧着重物的侍从。
遭遇意外的海娜没有表现出一点遭遇意外的慌乱,抢在落地前就抛出钩索,她修长的腿绷得笔直,轻轻点在后一个侍从的捧物上,整个人逆势扬起,翻过门楣窜上房梁。
“倒倒倒倒倒了!”
后一个侍从惨叫起来,前一个侍从笑嘻嘻回转身,用肩把后一位的捧物小心顶住。
“还能再没用些么?连东西都搬不好,小心族长把你赶回波士顿去。”
后一位从捧物背后探出头来,满脸都是庆幸和心虚:“多……多嘴,谁知道开门的时候会钻出这么一阵妖风,差点把箱子都吹倒了。”
“风?”前一位想了半天,“啊,好像是从我脑门上吹过去的,一点没吹到我,难道是上帝保佑?”
“上帝光明正大,会这么鬼祟的肯定是魔鬼。”
“嘁,难道你也相信族长会召唤魔鬼?”
“谁知道呢……”
海娜像猫一样在蛛网般的横梁上飞奔,脚下就是繁忙的后台,司仪的高昂经由层层的幕布阻隔,在这里已经变得隐约,若有若无。
这本来就是回音壁的特色,不同于后世喇叭全方位的扩音效果,回音壁的原理就是把发散的声音集中起来,侧面和背面的音量不会加强,只会削弱。
海娜很快就跑遍了整个后台的开放区域,却没能找到引航员的身影,未检查的部分只剩下位于舞台正后方的独立房间。
那是间很古怪的房间,四四方方截断通道,从屋顶的结构判断,应该正好处在主会场的中轴最北,也就是整个建筑最矮的地方。
它造得很结实,明明不是处在承重的点上,海娜却在它的柱和外置的梁上看到了包钢和铆钉,简直就像在会场尾部建了座碉堡。
它有与后台连通的门,唯一的门紧闭着,外面人来人往,显然不适合像之前的侧门那样潜入。
海娜想了一会,起步飞快绕到后台的另一侧,趁着无人关注的当口开门潜出,然后窜上屋顶,飞檐跑到与闭室对应的位置。
那里有一排窗,正对着不远的海和沙滩,风景如画,视野开阔。
海娜第一次发现拍卖主会场居然离海如此近,大概只有500多米,而且位置根本是建在岛心丛林的北缘,而不是摩根商会地图上的岛中心。
是茂密的丛林和曲折的道路扭曲了人的距离感和方位感,如果还有别的理由,那就是环岛的码头让人下意识认为摩根商会把所有的海滩都进行了开发,却没想到他们给自己留下了一片最美的风景。
海娜趴下来细细检查木屋顶的接缝,很快就找到了一片可以撬开的缝隙,抽出飞刀,轻轻掀开。
屋顶的下面有中空的内隔断,再下面是薄薄的隔热与隔音的软木层,掏出软木层还有不知深浅的铁板。
铁板似乎是独立排列的,海娜开出的天窗里并没有找到铁板拼接的缝隙,想要更大范围的找,她得拆掉更多的屋顶……
“希望听得到吧……”看了眼高挂在天上的艳阳,海娜趴下来,把耳朵紧紧地贴在了铁板上。
……
房间里一片狼藉。
华贵的地毯上散落着纸、笔、墨水、印戳,还有零零碎碎的礼服,男式、女式,黑色,红色。
苏珊摩根赤裸地躺在空无一物的书桌上,阳光透过落地的大窗照亮她身上的汗渍,晒出高潮过后的红晕,映出绮丽的霞光。
突然,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又要不告而别么?哥哥。”
“只是有一些事情要办。”引航员系紧了衬衫的袖口,说,“你应该知道刚才的骚动。”
“是那场价值23800镑的骚动么?”苏珊睁开眼睛,满脸潮红,“德雷克会长不愧是当今三十岁以下最富有的商人,挥金如土。我看到那张委托报价的单子了,那一笔一画的魅力真的……”
“所以你才突然把我叫过来。”引航员面无表情,“洛林德雷克勾起了你的,你需要发泻?”
“我亲爱的哥哥吃醋了!”苏珊妩媚地笑,笑着坐起来,爱抚着自己的肚子,毫不在意地展现骄傲的身材,“你吃醋了,哪怕你明知道再优秀的男人对我来也只是玩物,我只想要哥哥的孩子,只想让摩根和摩根生出新的摩根。”
“阿尔萨斯摩根早就死了,就在上任族长死前的一个月,为了让你顺利继承族长的位置,他被杀死了。”引航员冷冷看着苏珊,“别再叫我哥哥,那让我恶心。”
“但你也让我感到恶心。”妩媚的苏珊一秒成冰,“如果不是我的哥哥,你就只是一团自卑顺从的臭肉而已。滚出去做你的事,别弄脏了我的毯子。”
骤静。
引航员没有再发出声音,他默默地穿好衣服,默默地拉开门,默默地走出去。
房门闭合。
苏珊跳下书桌,光着脚踩过柔软的地毯,在一堆杂物中间捡起一枚发光的纽扣。
那是男式衬衫上的纽扣,引航员衣服上的纽扣。
她把纽扣捧到心口,捏紧了,一点一点跪倒在地上。
“你还是那么顺从……哥哥。”
“每一次都是那么顺从,顺从地走近,顺从地走远,顺从地不告而别……你从不跟我说再见,就像只丑陋的牵线的木偶。”
“懦夫……”
苏珊兀然地呕吐,极剧烈地呕吐,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吐得精光,只剩下胃酸烧灼着喉咙。
有一团火在她的心里烧。
她笑着站起来,流着泪,随手把纽扣丢进呕吐物的中间,转身拉开了房门。
她的身上不着片缕,但后台的男人们却视若无睹,目不斜视,直到她随手拖住一个待从,扒下了他的燕尾。
“把书房里的东西都烧了。”她说,“中午之前,把新房间布置好。”
那侍从面色青白地为她把燕尾披到身上,紧闭着眼,连头都不敢抬。
“是,族长。”侍从颤抖着回话,“要命人准备好马车么?”
“不必了。”苏珊的眼睛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我快窒息了,想自己走回去。”
“恭送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