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沃当伯爵在海图上画下了一条鲜明的红色直线。
这是勒罗贝尔湾海战收尾推演的第一条红线,指示了安第斯号的行进轨迹,从现在的位置起始,直线缓进,以威摄态势压制第五航道出口这个战略要冲。
随着安第斯号的行动黄蜂号势必要转入动态,最大的可能是放弃作战,寻求第四航道脱出。
如此一来,被滞留在航道内的开拓人号和堡垒号就可以轻易进入海湾,与安第斯号汇合编队。
三条曲折的彩线,这是第五航道区域的战役态势。
然后是关键的第四航道。
受重创的金鹿号先行一步逃往第四航道,图腾号已经被派往拦截。
英国人一定会以为图腾号的目的是击沉金鹿号,但事实上
热沃当伯爵灵巧地转动手腕,直线当即变作曲折。
图腾号会以高速航行后来居上,抢先进入第四航道。
布里格型的战斗火力虽然弱,但只要距离得当,依然可以在航道内做到一夫当关。
同时,若是不以战决为目的,金鹿号未曾投入战斗的僚舰幸运马蹄铁号也无法执行断尾战术。
这样一来,第四航道就被堵死了,金鹿号、黄蜂号、幸运马蹄铁号将被关在海湾以内,被迫开启第二轮决战,对抗新的法兰西战斗舰群,以安第斯号为核心的第五航道舰群。
双方的实力对比
法兰西侧是完好无缺的四级舰安第斯号,同样完好无缺的开拓人与堡垒号。
英国侧则是重伤的金鹿号,配属黄蜂和幸运马蹄铁号。
决战万无一失!
热沃当伯爵轻松地在第四航道外侧画了个巨大的叉,笑着丢下羽毛笔,抬头寻找自己的副官。
“黄蜂号的情况如何?”
“目标距离2700,正在张帆,还未起锚。”
“仍有侥幸么?”伯爵摇摇头,“开拓人号对命令的回复呢?”
“第五航道回复,航道内炮击密度增大,继续前进有被弹风险,请给予更充分时间。”
“双方的距离?”
“距离630,行进困难。”
“惹人嫌的英国速度”伯爵嫌弃地捋了把胡子,“这是实际的困难,在狭长海域,英国人的炮击确实没有缺陷许可请求,命令他们给予目标充分的压力,迫使他们放弃战位。”
“是!提督!”
“还有那艘莽撞的雇佣驱逐舰逃到哪了?”
“距离5200,航速2,图腾号的追赶卓有成效,相对距离已经缩小至1100,肯定能抢在目标之前强占航道。”
“被俘的幸运马蹄铁没有阻拦么?”
“幸运马蹄铁依旧保持在外线移动,没有参战迹象。”
热沃当伯爵怔了一下。
“你说没有参战迹象?”
“是!”
“参谋们怎么看?”
“参谋们提出,幸运马蹄铁号悬挂的旗帜属于受雇商会,很有可能拒绝执行断尾任务。”
“拒绝执行任务?”
伯爵捋着胡子沉思起来,想了一半,舰队参谋次长跑过来,行礼之后,不由分说把一张新动态塞进副官怀里。
副官看了一眼,脸色大变。
“怎么?收到坏消息了?”伯爵奇怪问。
“提督幸运马蹄铁号进入战场速度12节,目标安第斯号。”
“什么!”
在辽阔的海面上,幸运马蹄铁号乘风疾驰。
由于地形地貌上的差异,海战相比陆战有巨大的不同。
譬如海面上极少有适合隐藏兵力的战略之地,战役的关键线也只有诸如甲板视野、瞭望视野、航行界限等寥寥的几条。
而且风帆战舰行动缓慢,不可能像陆军那样灵巧得急行、神行,海面上永不停歇的风浪又限制了海船的火力臂展,无论舰炮的有效射程有多大,实战射程最多也只能达到500米。
这些限制改变了海战对伏击两个字的概念,海上的伏击大体建立在战术意图上的隐蔽,即塑造或捕获各种能够引人误判的条件,使敌人错误地预推整个战局,形成对己方有利的船只调派。
所以,当幸运马蹄铁号的目标曝光,战场的迷雾一扫而空,洛林基本等于把自己的战术意图原原本本地展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依旧是亚查林谏言过的王车易位。
在先前的僵持中,由于幸运马蹄铁号与法军的图腾号形成战略兑子,洛林不得不硬着头皮用金鹿号单挑安第斯号,以至于始终找不到机会扭转战场劣势。
直到那鬼使神差般的神奇一炮,炼金弩炮独角鲸用坚韧的身躯硬生生接下一发二十四磅炮的直击。
惨烈的表象下,金鹿号几乎没有遭受任何有损战斗能力的损伤。
洛林的机会终于来了,金鹿号远遁,图腾号追赶,安第斯号启程压制黄蜂号,闲置的幸运马蹄铁号异军突出,接替金鹿号成为了安第斯号的对手。
战略僵持就此打破!
幸运马蹄铁号切入战场的时机是极巧妙的。
一方面,黄蜂号不是鱼腩,哪怕安第斯号继续强行执行打通第五航道的计划,科林伍德也足以坚守到与贝尔合流,形成以二对一的封锁牵制,哪怕不能对安第斯号造成决定性的打击,第五航道依旧此路不通。
另一方面,哪怕安第斯号放弃打通第五航道的计划,选择看似更稳妥的行动,与图腾号合流,四舰的距离也注定了双方无法恢复协作,就算近在咫尺,金鹿号对图腾号、安第斯对幸运马蹄铁的全新对局也确实形成了。
田忌与友赛马,以劣马对阵没有那么多理想主义,但洛林终于偷换了概念,把胜利的条件从金鹿与安第斯的决胜,换成了图腾与幸运马蹄铁的败亡速度。
抢先解决当面之敌的一方,将获得以二敌一的特权!
洛林重新接过了手轮。
“就这样,来吧,看看究竟是你先把贝尔击沉,还是我先让你的跟班失去战力右满舵!抢占t头!”
彷徨了许久的金鹿号猛然随着这一声战令恢复了精神,与图腾号相距800米,她航向骤变,以一道锐利的弧线侧切到图腾号与第四航道口的中间。
“全门链弹,目标正前470米,开火!”
与此同时,贝尔朱迪亚。
在追击的过程中,贝尔万分期待着安第斯号能选定一个方向开启运动炮战。
虽然这样看似会对洛林的计划产生威胁,但实际上,却是运动中的安第斯号更脆弱。
炮击的命中率会大幅下降,张开的风帆会增加受弹面,同时,其舰体的笨拙又无法正经提升其闪避攻击的能力。
然而,贝尔能想到的,素以稳健和保守闻名的热沃当全想到了。
安第斯号毫不犹豫停了下来,放弃所有支援方向,降帆立炮,以最强大的静止炮击状态静待着幸运马蹄铁号的大驾光临。
“嘁,先击沉我,依旧是你的绝对优势么?那就试试看吧,老东西!”
“目标距离920,相对速度75,接战!”
贝尔捕捉到一股由北而南的乱流,手轮猛地向右,幸运马蹄铁号掀起大浪,强势切入安第斯号舰艏斜线。
“饱合炮击!”
二十多枚弹丸从安第斯号的侧舷飞了出来,超过600米的距离,贝尔视若无睹,压着手轮坚决抵近。
幸运马蹄铁号的速度几乎完全没有下降!
从炮击发起到炮弹坠落的短短时间,她勇猛地斜切,把所有的炮弹径直甩在了身后。
“460,400,340,280饱合炮击!”
所有人都以为贝尔会转舵脱离,可贝尔依旧毫无动作!
乱流依旧维持着由北而南的风向,这时候转舵会使幸运马蹄铁号失速,而且280米的距离根本不适合布里格型炮击。
冲锋!
密集的炮弹坠落在幸运马蹄铁号的周遭,掀起的巨浪冲击船舵,反馈到贝尔手心,手轮不住颤动。
“220,180,140”
贝尔攥拳拨动了手轮,左舵十度,平行!
“开火!”
一声怒吼,幸运马蹄铁号左向倾出接近十度的倾角,右舷火炮次第全开,隆隆的炮声在抵近距离宣告攻势!
边攻,边逃!
把握住乱流结束那一瞬间的战舰依旧保持着超过5节的速度,飞起的弹丸如天女散花,飞满了整个海域。
“有效威慑!”观测手兴奋地大喊,“有三枚炮弹跃过目标,在背面海域着弹,距离50,70,220,是有效威慑!”
有效威慑就是能够让安第斯号感受到威胁的意思。
刚才的那轮炮击有三枚炮弹落到对手背后,这就意味着只要运气够好,幸运马蹄铁号就能把链弹或是散弹甩上甲板,对安第斯号造成切实的伤害。
贝尔长舒了口气,卡住手轮,用力甩了甩僵直的胳膊。
“砍断翼帆,艉炮发射。该逃命了,勇敢的先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