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祥和安宁的日子,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彻底被打破。
任一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他走得很急,一个穿着蓝衣的少女,撑着一把小花伞,和他来了个擦肩而过。
这原本是司空寻常的事,人们只要身在外面,一天里不知道会和多少人错身而过,除非认识的人,否则并不会有驻足停留的可能。
任一见到那个少女的时候,却如遭雷击一般的僵硬在那里,呼吸急促得让他心口隐隐作痛。
他赶忙转身,急切的想要拉住那个少女确认什么,一路追赶上去,烟雨蒙蒙中,几条岔路拦住了他,那蓝衣少女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雨伞再也无力撑起,“吧嗒”一下掉落在地上,他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任由细雨浇在身上,久久不能动弹。
突然,背后一只大手突兀的拍在他的肩膀上,他激动的转身,“灵”
入目所及,是姬蜕那张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大饼脸,并不是心里想的那个人,到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灵啥?任兄弟,我在前面等你很久了,你这是发啥呆呢?”
此时的任一,身上早已经被淋得湿透,看起来像个落汤鸡一般狼狈。
任一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神魂,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默不作声的捡起雨伞,对着姬蜕招呼道:“刚才只是在想课业入了神,快走吧,等下迟到了,被扣学分就不好啦!”
两人紧赶慢赶,总算在最后一瞬间,窜到学馆里,才刚坐下来,就见木先生领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此人是新转来的学子,正是那个叫吕易的,不知道为何想不开,从一流学馆跑到这穷途末路的废材学馆里来。
众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他在人群里搜索了好半响,似乎有些遗憾的样子,最后看到任一的身影,却又换了一副面孔,喜笑颜开的凑了上去,挨着他坐了下来。
上课的时候并不能讲小话,但这也不会妨碍两人的交流,找来一张白纸,吕易发出了灵魂质问,
“我心爱的姑娘呢?是生病了吗?”
他为了接近皖玲珑,好不容易才说服之前那个学馆的先生,把自己转到这三十五号学馆来。
本以为今天会是个大惊喜,没想到美人踪影不在,他这心情瞬间荡入谷底,就和外面的细雨一般,蒙上了清冷的阴灰。
任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吕易会问这个问题,“你来得太晚了,就在昨天,你心爱的姑娘就转到别的学馆去了,至于是哪个学馆,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找去吧。”
什么转学了?
吕易如遭雷劈,整个人僵在那里,半响也没反应过来。
这怎么可以,他为了她而来,结果她她却跑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嘛?呜呜呜他好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直到木先生下课,所有学子一窝蜂都散光了,吕易还是呆在那里,连上课的内容,有什么作业,一个字没有听进去。
任一也由着他,懒得安慰什么,他自己还是个受害者呢。
“让让我还要干活呢,别挡路!”
任一催了催吕易。
“干活?干什么活?”
吕易像个木偶一样的让开,对于任一要干嘛其实并不关心,只是想下意识的询问而已。
任一讥笑了一下,“当然是去做一个香香的差事罗,你要不要帮我一起啊?”
“啊算了,你自己去吧,我现在心很乱,等改日一定帮你。”
“行吧,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个忙你可帮定了啊!”
“放心放心,我这人最讲究,说好的事绝不赖皮。”
可怜的吕易,他还不知道自己随口承诺的事,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差事,会让他往后余生都唾骂自己,瞎了狗眼才会认识任一这种人。
任一对于坑了吕易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若不是为了帮他传信,惹到了皖玲珑这个火爆母老虎,他至于走上这条打扫夜香的不归路嘛?
任一的劳动工具,是一个九齿钉耙状的笤帚,原本手柄并不长,被他额外弄来了一根木棍,加长后就能远距离的对茅厕进行操作,减少被脏东西沾惹的可能性。
学院的茅厕在学馆后面的一个角落里,东西两边各一个,分男女。中间种植了香气扑鼻的龙涎花作为隔离防护带,即能保证男女之大防,又能改善周围的味道。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散学,正是没人的时候,任一可以放心大胆的干活,而不用担心惊扰到谁。
只不过,当他才刚靠近时,男茅厕里面居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却是两个同窗在里面蹲坑的同时,无聊的闲谈八卦,
“嘿,听说了吗,前几日,有个大傻瓜,跑到万元宫花了一千个大圆钱买了十根诡藤,结果你猜怎么着了?”
“哈哈这还用猜,没有听到什么轰动的消息,那肯定是不尽如人意罗。”
“没错,那家伙连着他的九个同窗,都是一个结果,一点能量没吸收到,你说惨不惨?简直是绝了。”
“话说,那玩意儿千万人里面才有一个幸运儿,他们没有这个运气,怪谁呢?”
“唉运气这东西真的很飘渺难寻,也不知道当初入学测试时,那气运优良的测试准不准确,我好像只是个中间偏下的资质,所以,无论去到哪儿,就算全部是废柴,我保准儿是垫底的那几个。”
“你这算什么?我还运气最差劲呢,过去也接过悬赏楼的任务,每次看着别人完成得很轻松,轻易就挣到很多大圆钱,轮到我,呵呵就是各种不利,一年也难得做成一单,连生存都快成问题了,否则的话,也不至于想办法躲进这魂学宫过日子。”
“唉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为了活得稍微体面一点,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有点大。那木先生今日的作业又增加了许多,我怀疑坚持不到一百年,我可能就要变成个秃子。”
“可不是嘛咱们也别再这里磨叽下去了,不然真的做不完啦,赶紧走吧!”
两人在茅厕里一阵忙碌,这才心满意足的提起裤子走人。
任一躲在一旁的花草植物里面,并没有和他们打照面,否则的话,那两人说不定会笑话他。
“哼哼原来不是我一个人倒霉,这么一想,我好像还得谢谢那个截胡的人,因为他出手就买十根诡藤,让我捡了个大便宜,只花费了五十个大圆钱而已,嘿嘿”
原本做夜香君的郁闷心情,此时也消散了很多。
等他忙完了,打算收拾一番后就离开,脑海里突然冒出来几个糙汉子的形象。
这几人是他从前在下界的虚空世界里偶然间收为奴仆的恶人,当时他还是个弱小的神王境修士,这几人欺他孤身一人,就想对他不利,被他无意间用了言灵,剥夺掉了神智,成了个没有自我的木偶。
因为他们的修为低下,很长时间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被任一闲置在归灵世界里,杀也不是,放的话,这几人都是打家劫舍的恶人,放了他们后,天知道还要造多少孽。
既然现在有合适他们可以干的事,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用来打扫这个茅厕最是合适不过。
白天的话人多眼杂,半夜三更的把人丢出去,让他们干完活又送回归灵世界,这样他就不用做这个恶心人的差事,还能节约下时间做点有意义的事,简直是一举两得啊。
这么一想,收拾起失落的心情,他打着伞就打算往藏书楼行去。
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趁着他还有钱在身,能多看一点书就多看一点,现在的他可没有什么收入来源。
因为下雨,藏书楼一楼大厅里的学子非但不见减少,反而越发的多了起来。
虽然这里的书籍都是免费的,任一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东西木先生都会在课堂上为他们普及,完全没有必要花费时间精力在这里,他需要的是课堂以外的知识补充。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踏上了二楼。
这里的人一下子缩水了一半,书却增加了一半多,他很快就融入到寻书看书的乐趣当中。
而在他背过去的那一刹那,一个蓝色的身影正好和他错过,莲步轻移的踏上了第三层楼。
第三层楼的书籍,想要看的话,一天的费用就是一百大圆钱,这么高昂的费用,一天两天,勉强还能承受,长时间的话,有能力坚持下来的渺渺无几。
此时,三楼里面的学子,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而已。
蓝色的身影才刚一出现,却像是一颗闪亮的星星,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她的面容说不出的精美,衣炔飘飘,气质高冷,给人一种莫名的疏离感。
面对这样的美人,所有人都只敢远观不敢随意上前攀谈。
惟有一个穿着白衣的青年,款款而上,“千水妹妹,来了啊!”
蓝衣姑娘,也就是魏千水淡淡的对着对方点了点头,随即不再搭理这个男人,开始翻找起自己想要看的书籍。
白衣男子也不恼,也不去打扰她,只是拿着一本书,在魏千水的身遭一丈内,静静的翻看着。
时不时抬头打量一下魏千水,痴痴的看上片刻,在察觉魏千水即将看过来时,又假装若无其事的埋头看书。
有一个男学子观察了很久,磨磨唧唧的,大概耗费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挪到魏千水的附近。
这个白衣男子似乎不喜,手里的书籍“啪”的一声合上,直接走到那个男子跟前,眼神犀利的瞪着对方,示意对方在自己眼前消失。
那人似乎知道自己惹不起白衣男子,也不多说什么,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躲得远远的,不敢再随意冒犯。
白衣男子的行为,颇有护食的行为,自然会引得有心人不满。
几个男人心照不宣的聚在一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小声的低估着什么,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白衣男子的反应,也不知道在暗算什么。
那魏千水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好好看书,总之,她看书及其的快,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已经看完了两三本,按照这个速度,她若是肯花费一个月,也就是三百个大圆钱,绝对能把二楼所有的书籍通通看完。
白衣男子被她这么一逼,也被带动起来,赶忙收摄心思,快速扫读起来。
可即使这样,他一本书才翻了几页,对方已经开始拿起下一本书,动作快的令人望尘莫及。
如此这般追赶了一个时辰,白衣男子不得不举手投降,因为看得太快,他压根儿没记住自己看了些什么,整个人还有一种难受的眩晕感觉。
索性放弃这种愚蠢的方式,按照自己的节奏看书就好。
如此这般,一直到天色很黑,大厅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他们二人还在坚持着时,白衣男子也有些吃不消起来。
他白日里还要上课,因为来看书,作业也没时间写,现在必须赶回去熬个通宵补起来,否则的话,就要扣除一个学分。
这是作为学子无论如何也不敢冒险的事,总共就十个学分而已,就因为一些些小事扣光,实在是不值当。
好在,正当他想要和魏千水辞别时总算看到这个姑娘丢下手里的书籍,伸了个懒腰后,就打算走人。
他赶忙上前献殷勤,“千水妹妹,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我送送你吧,正好我那学舍离着你那里不远,顺路的事儿。”
“既如此,有劳白大哥了。”
魏千水言简意赅的点头同意,其言语里里带着生疏客气,好似一点都像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事实是,魏千水和这个男人,两人是有婚约在身的青梅竹马,关系比旁人可要亲近多了。
说起来,他们这个属于指腹为婚,在这两人还待在娘胎里的时候,两家的大人就把肚子里两个娃娃的未来都给安排好了。
只不过,这魏千水不知道为何,一直处于痴痴呆呆的憨傻样子,这白衣男子心有嫌隙一直避讳。
是以,两人一直没有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