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芙只是惯常过过嘴瘾,从未想过贺兰亭会回应他。
但这一次的贺兰亭,倒没有再拒绝得干脆,亦或是转移话题,避而不谈。
只微微侧脸,薄凉如水的眸光落在紫芙的脸上,亦真亦假地试探道:“陛下说要娶臣入后宫后,才会送走宫里那两位贵君。那臣不入陛下的后宫,陛下岂不是不会送走贵君们?”
往日里提起嫁娶,在贺兰亭这里都是戛然而止。
现在竟然主动接过她的话,不由让紫芙顿住脚步,收起脸上笑意,一脸肃然,“两位贵君,将来定会另嫁妻主,我早早便与他们说过。至于爱卿,我想娶你,无关他人,只是我心悦于你。”
贺兰亭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笑,“陛下今日心悦于我,明日又会心悦于他人。臣曾经亲眼见过男女之间海誓山盟,不过一月,女子便另结新欢。紫荣国的男子无法像女子那般,做到你若无情我便休,只能苦等女子在某一日能够回心转意。”
“所以,谈情说爱,臣身为一个男子,要不起,也不敢要。”
说到最后,贺兰亭微垂下眼睫,在眼睑处打下浅浅的阴影,渐渐敛了脸上的笑。
这是第一次,贺兰亭紧闭锁住的心里,被撕开了一个小口子,向紫芙透露出一点真实想法。
紫芙一直都知道贺兰亭因为幼时的经历分外讨厌女子,但从不知晓他心里是这样想的。
完全的否定,完全的悲观。
敬而远之,没有任何想要尝试的欲望。
她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只紧紧扣住他的手,拉着他向前走。
眼睛直视前方,一点点地张开双唇,“我以前听过一句话,反复承诺是因为做不到,才需要用承诺才约束自己。像有些普通人家的爹娘兄弟姐妹,感情十分亲和,他们爱子女,根本不需要去做出承诺。因为那是他们的子女,他们就会爱。
贺兰亭,从今以后,我也不再向你承诺什么。只要是你,我就会爱你。”
最后一句,让贺兰亭默了一下,随后才说:“陛下,臣并非是你的子女。”
紫芙:“!”
不知是尴尬还是羞臊,紫芙脸色微红,忍不住问了句:“贺兰亭,你到底是怎么坐上摄政王的?处理政事都是这么理解的吗?我只是给你举个例子,举个例子!”
看她气急脸红的样子,贺兰亭压住唇边的笑,“嗯,陛下只是给臣举个例子。”
金色的凤凰冠冕之下,几绺乌黑额发被风吹得微微凌乱,散落在脸颊处。
贺兰亭下意识地伸出手,低头将那几绺黑发勾到耳后。
紫芙愣了一下。
贺兰亭的手指也随之顿在她的耳后肌肤上。
待回神之后,贺兰亭才淡然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般,执起她的手,“陛下,臣送你回紫荣殿。”
贺兰亭转过脸时,耳后一片雪白渐渐染上了深绯。
明明更亲昵的事都做过,但这样小小亲近的举动,也依然让他心绪乱了。
小皇帝越来越能影响他的情绪。
她缠着他,如牛皮糖般的亲近,起先他以为自己能够无动于衷,只是演戏入戏的人罢了。
但如今,戏唱到了快要收尾的地方,他好似已经入戏太深,俨然成了戏中人。
贺兰亭的理智告诉他,如今应该要立刻切断这段关系才是。
可另一方面,他想再等等,等拿到了紫金凤纹佩,再断干净也不迟。
尽管如今小皇帝正在做他想做的事情,可他依然不相信,没有任何足以保证她以后不会变卦的安全感。
只有握在手里后,一切的动向才能完全任由自己决定。
-
将紫芙送回紫荣殿,陪她一起批阅完奏折,紫芙留他用了午膳,贺兰亭这才离开皇宫。
连连在皇宫逗留两日,府内还有许多事情未曾处理。
那些有关他与小皇帝的流言蜚语,他本不在意。
朝堂之上,他作为摄政王,也不必理这些子虚乌有的质疑。
但许是小皇帝为紫荣国男子广开门路,他便想自证他与小皇帝之间并未行夫妻之事。
他若自证,便只能撕开衣服,让御医去查探他的守宫砂是真是假。
当时是小皇帝走出来以自贬来维护,护住了他,也免了他在那么多女子面前衣衫碎裂。
这让贺兰亭想到,后来他让属下去查探清楚紫芙与他所言究竟真假,知道了这件事的原委。
紫芙给荣郁下药不假,没有与他行夫妻之实也是真的。
荣郁披了紫芙的衣服,是因为肩膊的衣衫破碎,应是向紫芙证明自己依旧是清白之身。
若这般比较,那小皇帝对他,确实是比荣郁更喜欢的。
不知怎的,意识到这一点的贺兰亭,心里莫名就积蓄了些难言的愉悦。
情绪也好了许多。
心腹近来觉得主子心情好,猜测不出原因,只以为是很快就要得到紫金凤纹佩,便继续认真监视紫芙的一举一动。
作为紫荣国的女皇,紫芙整日都要处理政事,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与贺兰亭在一起。
加上她刚刚下达的这两道旨意,事后必定还会引起群臣反对,她得拿出最多的耐心,与她们慢慢磨。
至于民间,已经习惯处于尊贵地位的女子会激烈反对,而男子即便表面没有表露,心里应当也是高兴的。
将紫荣国男子地位慢慢提升上来的这件事,是紫芙在不久之前,反复考虑的一件事。
物极必反。
一旦一方压制另一方过盛,最后的结果都会引起激烈反抗。
紫荣国的男子女子之间,不能形成最终的对立,而是要相对和谐下来。
那么提升男子地位就势在必行。
可能依旧要几百年的时间,才能彻底变成这样和谐的情况。
但现在,她需要先开这样的一个头。
这也是贺兰亭谋权篡位想要做的事情。
只是贺兰亭心中积怨太深,厌恨女子,所以上位之后,一味提高男子地位,强行将女子全部压下。
他不是一个没有远见的人。
但心里深处的恨与怨超过了一切,与其说是报复,不如说是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