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又到临别时

见魏子煜那说得意犹未尽的,莫不是真动了要和亲的念头。

虽然就现在的条件来说,此番与西秦和亲的公主该是所有和亲公主里较为幸运的,但是“和亲”这个词一说出口总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

尤其想到大概率会选择的人,我更是有些惆怅。

我自认面露愁色的时间不长,却不想等再抬眼时却惶恐发现魏子煜就在一旁那么静静的看着我。

那神情很是令人玩味,说不上是好是坏,就是让人心里毛毛的、有些不安……

……

再出来时望了望天儿,发现和我刚进去乾安殿时候位置差不了多少。可明明没过去多长时间我却感觉在里头呆了很久似的,令人疲惫。心也一直那么悬着,久久不能松懈。

回到盈华宫刚一进寝殿,妙莹便顺势解了我披在身上的外套交与其他宫人,我不假思索的就抱着手炉径直走到靠窗的木榻那儿走下。

还在想着之前的事儿,这时妙莹忽然打断我道:“这会儿手炉该是凉了,奴婢去再换个新的过来吧。”

“嗯。”我无意识的应道。

直到妙莹那双温度较低的手碰触到我的手的时候,我这才猛地把思绪拽回到了现实中。刚才这一路上都是懵懵懂懂的,只知道妙莹一直在说着什么不要紧的事儿。

待妙莹捧着手炉刚一转身的工夫,其余宫人也把炭盆准备好了抬到我跟前。

“待会儿再出去吧,先烤烤火暖和暖和。”我叫住妙莹。

“奴婢不冷。”妙莹笑道。

我看了看妙莹随后漫无目的轻搓着手:“左不过一会儿我也没事儿不出去了,这又有炭盆的,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手炉。”

“我也没什么事儿做,也没什么胃口的不用再出去忙活了。”

“这……”

“姐姐回来了!”

没过多久,吴忺便领着昭雯一同进来。

“怎么,你也刚回来吗?”我关切问着。

吴忺刚脱下外套便慢步向我走来,一边还说着:“也就比姐姐刚回来没多会儿,就是见姐姐没回来便回了自己屋里看账册。听到外头有了动静,知道姐姐回来了这便过来了。”

“反正这个年也快过完了,如今你月份也愈发大了,没必要这么操劳。”我劝慰道。

“像一些不要紧的事儿该推出去就推出去了,又不是没有可信的人管。”

“话是这么说,只是……一下子什么都交出去也不合适。人家也没主动提,所以还是一点一点儿交出去吧。”

听吴忺这话,我不禁陷入沉思:这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有不喜欢上班的就有喜欢上班的~

不,不对!

不是上班,是事业!

“你又有精力又心思细,陛下和贵妃自然省些心力。只是除了你,你手底下那帮人就不干活儿了?平日有你她们也轻松些,如今你有所不便,她们便该担起责任带着其他人各司其职才是。”

“姐姐怎么知道她们没好好干呢?否则只靠我一人如何能盯到现在?”吴忺笑着打趣。

这时妙莹带着昭雯一同给我和吴忺上了热茶。

吴忺先是抿了一口姜枣茶之后便放下茶碗看着我问道:“刚才陛下召姐姐过去是为了什么事儿?”

见我们要谈事儿,妙莹和昭雯识趣的退了下去。

听吴忺提起,我不免叹了口气:“嗨……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冯宴他们要走了,陛下的意思是让咱们到时候出城送送。”

“这……”

我看出吴忺的意思,于是解释道:“燕国会再派人来的,听说已经在路上了,这几日就到。其实陛下的是等着下一波人来的时候再让冯宴他们回去。谁知道……哼,若非冯宴他们看着紧,不然这定王就被人蒙混救走了!”

“还有这事儿?!”吴忺前倾着身子似惊讶道。

只是看着吴忺这番有些说不上来的怪,有些做作,动作又有些滞后的。

“具体细节不知,不过听说是趁着驿馆失火的工夫把人给带了出去,又恰好混进了驿馆附近的商队里。要不是眼尖还真就跑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冯宴就想走可陛下没准。如今此番十分惊险,陛下也不好再留他们,恰逢人也在路上了不久就到所以便准了他们明日一早离开魏国。未免夜长梦多也加之国事还未彻底商定,所以人走的时候没打算声张。”随后我端起茶碗吹了吹茶汤,“原是与咱们无关的,不过陛下……到底体谅咱们姐妹俩,所以特准咱们一早出宫去送一送,顺便在宫外逛逛就当是散心了。”

“此番是陛下理亏,当然要逮到机会哄姐姐呀。”

听吴忺这话我不禁冷笑,随后吃起了茶。

“都多少回了,姐姐为着大局一直委曲求全,事后更是不提旧事,不知帮着避免了多少祸事。我看呐,陛下何等赏赐给姐姐都不为过!”吴忺未免替我叫屈。

“所以呀,宠妃不好当。”随后我又小声嘟囔道,“下次再也不当了。”

说罢,将茶碗紧紧握在手里。

“听姐姐刚才提起,说是定王曾经假扮打算混进商队里……虽说这个时候正是商队整顿出发采买的时候,但这未免也太巧了。也不知……是谁家的商队?”

吴忺似意有所指,我皱了皱眉有些无语。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样了。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吴忺现在就和安城夫人一样,就好像嫌我身边的仇怨不够多似的……

“应该不是乔侍郎族中的吧,毕竟前脚宸王不明不白的闯进‘救驾’,后脚他的属臣又差点儿行杀戮。如今宸王可谓是众矢之的,身为他的舅舅又何须再惹出这样的事儿来?这本就与他无关。”

反正也是提,倒不如我提算了,倒是要试探试探,看看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再说了,小忺,你就这么确定陛下所言属实?莫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细节有所佐证?”

见状,吴忺少见有些慌乱。

“怎么会?虽说如今燕使在身旁这消息传递得方便些,但总归也不敢太过放肆。我这不也才从姐姐这里听说的。我私心想着既然陛下敢让咱们与那冯宴他们临别,那就不怕咱们当面过问,该是不会说谎的!”

吴忺的笑容有些许僵硬,不久后就又吃起茶来。

冷场了片刻之后,吴忺又主动开口:“那陛下就和姐姐说了这些事儿?”

“嗯。”我点点头。

“话说这些事也用不了太长时间,这会儿又刚开朝国事也忙……”

我听出了吴忺的意思于是便又说起之前宸王与郕王在殿前发生口角的事儿。

“说起来,这郕王还真是个性情中人。”吴忺笑道,“不过如今西秦一再‘退让’,所谓的和亲也不过是像公主下嫁寻常士族一般。不用远行不说还能时常回娘家诉苦、更要紧的是……婆家远在千里不用在跟前侍奉受气,还不用被催着要子嗣……”

说到这儿,我不免和吴忺一样笑出了声。

气氛不禁缓和了些。

“如此还能与西秦维系,换做是谁又能不动心呢?”

“对,你说得对。”我渐渐敛起笑容默默点头,“陛下和你说得差不多,确实,这样也未免不算是个坏事……”

忽然想起刚才在乾安殿的时候,魏子煜见我愁容,我本来有些恐慌。但出乎意料的是魏子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慢慢凑上前拉着我的手轻声安慰我,耐心给我解释这场“和亲”的女方是多么的不吃亏。可我就是忍不住多想,尤其是把女方带入到宜川公主身上……

“妾也知道,但……或许这段姻缘于公主而言太过美好,妾总是忍不住想要再尽善尽美些。”我对魏子煜说道。

“可这世间就没有尽善尽美的事。”魏子煜有些沮丧,就像是想到了亲身经历。

“太过美好或许不能长久,美中不足才是人生常态……”

回到现在,我不免又说起:“不过这一切也都是有条件的,想来又得拉扯一番,若是如此,怕是和亲这事儿又得错后了。”

“如果陛下真的想要与西秦联姻,姐姐以为陛下会定下哪位公主?”吴忺问道。

“若说常理,乔贵妃的两位公主,文阳公主和兰真公主都定了人家。文妃姐姐的临安公主和立陶又都还小,怕是只有……”

“我那日瞧着宜川公主对那许彬的态度倒是没年少时……”

“话虽如此,可现如今的宜川公主又真的适合婚配吗?”我默默低下头,“我倒是多少知道她的心意,她倒是无所谓,愿意为了大局和亲,可现在愿意委屈以后也愿意吗?”

“人生在世,难道要委屈一辈子吗?”

……

又过了几天,到了正月中旬末。

此时此刻,我和吴忺趁天还黑着坐上马车伴着青雾驶离了皇宫。

由于时辰尚早,我和吴忺都不免有些犯困。

我自是托腮一会儿看看外头一会儿眯着眼睛打盹,正巧吴忺突然捂着口鼻一副犯恶心难受的模样。

我赶忙问道:“没事儿吧?”

“没事。”吴忺笑了笑。

“本来起得早吃饭也早,又这么颠簸。”我不免有些心疼,“早知道就不让你来了。”

“到底是陛下的恩典,况且我也有事要与燕使商量。”说着吴忺把手缩到了手炉旁。

“要不给你盖我的被子吧。”说着我便把盖在腿上的被子盖在吴忺身上,即便她已经裹得严严实实的。

“姐姐…使不得!”

“还得走好一会儿呢,万一犯困睡着了不盖紧些厚些该着凉了!”

“我穿得很厚的用不着!”这时我打趣道,“今早妙莹活活给我穿了十几件儿,我要是再不拦着就成大粽子了!”

听罢,在场众人不免侧脸偷笑,唯独妙莹认真解释起来:“奴婢这还嫌少呢!您要是出个好歹奴婢可就活不了了,您就当是心疼奴婢吧!”

妙莹一边说着一边还把我身上的皮外套使劲裹了裹。

“还说呢,就是这个皮外套!不管里头穿多穿少一裹上这外套热得直冒汗。你光怕我冻坏了就不怕我中暑了?!”

这算是少有的轻松时刻,欢声笑语暂时吹散了眼前的阴霾。

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城门口。

再从车上下来时,周围仍是一片漆黑。

妙莹一边举着灯笼一边扶着我缓步走到冯宴等人的面前,此时城门刚开没多会儿,路上行人还没多少。

原是我走在前头的,可后来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吴忺和昭雯在前头,我跟在后头。别的不说,主要是我真的和冯宴他们无话可说。从始至终我就是个凑数的,来不来告别都一样。

到底还是吴太后心疼我,但不多~

到了冯宴和其他使臣身前,吴忺自是说了一大段客套话,冯宴也不甘示弱。反正一套下来有来有回,或许是怕有人盯着,他们貌似把重要信息都夹杂在刚才的客套话里了。

不过无所谓,反正我也听不出来。

“对了,一直说正事竟然差点儿忘了!”这时冯宴忽然从旁人手中接过一封信来。

就在我和吴忺犹疑的时候,冯宴开口解释道:“这是……前不久……从燕国寄来给贵嫔您的信。”

“是吴老将军寄来的,信上是贵嫔母家的近况。”

听到这话,吴忺似有些受宠若惊,本该接信的手忽然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

“我母家近来可好?”吴忺声音有些颤抖。

只见冯宴轻轻一笑:“令尊、令堂身体康健,家中兄弟姊妹也一切安好。此番恰逢听闻贵嫔再有身孕,太后开恩让在下代传家书,让贵嫔安心。”

吴忺很是宝贝的将信贴在怀中,片刻之后,道:“还望使臣能代我等谢恩,若是还能见上我父亲,请帮我带句话,就说我一切安好,不用为我操心。”

吴忺一时情绪有些激动,我不免站在她身旁安慰。

这时冯宴像是终于发现我在面前,于是先客套的行礼,我本以为又要说什么客套话,谁知道……

“过了这么多天,在下仍未收到从燕国寄来给臣的书信。”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不知到底何等分量,只觉胸口被重重锤了一下,气氛一下子凝重了。

“虽然臣同殿下或许在有些事情上见解相悖,但在这件事上臣倒是希望和殿下一样,希望他安然无恙。”

平静了许久,我这才压抑着问道:“一直都没有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