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几千匹马、折损两千余名汉旗军,对阿济格大军的影响并不算大。
但重新伐木、铺建浮桥供七万人渡过辽河,却又花了两天时间。
大雨没有停歇的趋势,辽河的河面变宽了不少,波涛汹涌、水流湍急。
大军渡过河,阿济格掀开车帘回望着河面,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多铎见他举止有异,开口问道:“十二哥,怎么了?”
阿济格沉吟道:“王笑此贼奸诈,这次却不去攻昭陵,反而困守辽阳我想不通。”
多铎闻言便心道阿济格这是判断错了,难以释怀。
“你高看这条楚狗了,他不过十六岁,能有多大能耐?敢毁皇阿玛和额娘陵寝、断十二哥你这双腿,我必将他碎尸万断”
行军半日,辽阳城在望,七万大军汇入围城的阵线,愈发将城池围得铁桶一般。
济尔哈朗也是三天前才亲自赶到辽阳。
他压力很大。
到目前为止,福陵被毁、皇子被杀、后妃遭劫、数员大将身死、盛京内外一片残垣、百姓流离所失
这一切,他这个留守都城的郑亲王都要担下来。
但说来他也很无辜,清军三十万主力伐楚,腹地兵力空虚,要守的地方却多。
对方虽只有三万人,却是快马来去无踪,难以围剿。要打败他们不难,难处在于堵住他们。就好比,楚朝围堵流寇那么多年,还不是未能剿灭。
好在,最终将他们困在了辽阳
若换作是平常,大清的兵马打楚军可以一敌十,凭手上的将近五万的兵力,济尔哈朗完全有自信闭上眼都能攻下辽阳。
但这次,他绝不敢再让王笑、秦成业逃了。
哪怕以十三万人围两万人,传出去会沦为笑柄,他也要确保万无一失。
这支楚军一个人他都不打算放过,他要把他们每个人的头颅都摆在福陵前,让世人看看,敢触大清逆鳞是什么样的后果。
如今回援兵马已至,正该一举拿下辽阳,已解心头之恨
阿济格的马车行至中军大营。
车帘掀开,济尔哈朗目光落在阿济格的断腿上,不由一愣。
“英亲王,你这是”
济尔哈朗因从小与皇太极一起长大,对皇太极的忠心不必多言。
阿济格却是多尔衮的同母兄弟,济尔哈朗对其亦有防备。
但此时看这个战功显赫亲王成了残疾,济尔哈朗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大清又痛失一员猛将。
阿济格能看懂济尔哈朗目光中的惋惜,却是摆了摆手,无所谓地道:“丢了双腿,没多大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敢问郑亲王,王笑、秦成业确在辽阳城中?”
“不错,插翅难逃!”
“好。”阿济格冷冷道:“皇帝八哥口谕,擒下王笑、秦成业,不能让他们死得太痛快,等八哥回来要亲手一片一片剐下他们的肉,生吮他们的骨髓”
济尔哈朗听着这一句,仿佛又看到了关睢宫那一场大火,仿佛能感受到皇太极咬牙切齿的恨意和怒火。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黑云压城城欲摧。
十二万大军集结完毕,攻城车缓缓摆开,天地一片肃杀。
“攻城!”
随着济尔哈朗这句话,战鼓声起。
“咚!咚!咚”
辽阳城战局陡然一变,攻城之势瞬间激烈起来。
“杀”
嘶喊声在大雨中响彻山川,十二万人的脚步踏起,大地都在隐隐震动。
黑压压的人群如蚁群一般涌在城下。
攻城锤猛地撞在城门上!
“嘭!”
巨大的城门只是晃了一下,无数粉末从城洞中落下来。
“他们把城门堵死了”
“再撞!”
“全力攻城,不得怠惰!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包衣们被驱赶着,抬着云梯向城头架去。
“砰!”
巨石狠狠砸下来,伴随着极短促的惨叫,将城下的包衣砸成烂泥。
血肉溅在幸存者的脸上,战声却丝毫未停歇。
云梯缓缓倒下去,又是一阵惨叫
“再架!都不许退!”
又是一波包衣冲上来,奋力扶起那云梯,架在辽阳城头。
雨天云梯太滑,有包衣才爬了两步,脚下一滑摔下来,身后无数人便踏在他身上爬去。
一双双鞋踩在他背上,他惨叫着挣扎了几下,渐渐没了声息。
下一刻,云梯被城头的守军推倒,带着挂在上面的一连串包衣,轰然砸落下来!
“啊”
“再上!”
巨梁木砸下,又是一地烂泥。
人命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比蝼蚁都还不如。
辽阳城墙下,一具一具肉身堆上来,死者圆睁着眼,伤者抽搐着残肢,连瓢泼的大雨都洗不完城下的血迹。
雨天不能用火炮,攻城战变得更原始,也更惨烈
上千条包衣的性命几乎在一瞬间便不复存在,甚至带不走一个守军。
但清军将领们并不在意。
让这些包衣冲上去送死的意义,本就只是为了消耗守军的力气、消耗守城的器械。
济尔哈朗盯着城头。
王笑盯着城外。
这一刻他们眼里只有对方,哪怕目光所及根本就看不到对方。
他们都没有去看那些小卒。
所谓人上人,便是一人之性命,可以比千万人还重。
战事一起,这些小卒便不再是儿子、丈夫、父亲、兄弟他们只是数字,会嚎叫的数字。
“押城中的百姓上城头守,不从者杀!”王笑喊道。
“把汉旗军押上去!余等做好布置,不得让一人一骑逃脱!”济尔哈朗喊道。
时间便在这样的厮杀中一点点过去。
“嘭!”
攻城锤再次狠狠撞在城门上,城门终于豁开一个大口。
包衣们大喜,有人探头一看,却见城门里全是石料,堵得严严实实。
“抚近门也被封了!”
他话音未了,轰然巨响中,又有石块砸下来
城墙上的攻势也更加猛烈起来。随着汉军旗押上,终于有云梯架在城头上。
一个一个士卒惨叫着摔下城头
“全力冲上去!站稳城头!”
“当先攻入城的勇士重重有赏!”
“杀啊”
“侯爷!东城要加派人手!”林绍元大喊道。
王笑却恍若未闻。
他看着东边好一会,又转头望向西边的太子河。
“耿正白,你怎么还没动作?”王笑低声自语道。
“侯爷!”林绍元又喊了一声。
王笑微微皱了皱眉,神情渐渐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