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人口众多,府邸占地面积颇大。王笑由缨儿牵着,转得晕头转向才回到自己的小院。
院子不大,胜在干净雅致,墙角栽着些榆叶梅,院墙上爬着藤蔓。
堂屋坐北朝南,窗明几净,格局方正用王笑的话来形容便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伺候王笑的除了缨儿,另还有一个粗使丫环名叫刀子。
因王家是做酒水生意,府中丫环多以酒为名,别的丫环大多是秋露、潭香、玉沥、桑落之类的雅名,到了她这里却只有烧刀子这个名字。
后来大家嫌烧刀子叫起来拗口,便唤她刀子。王笑昨日听缨儿唤她名字,还以为这是个女护卫。
缨儿是贴身丫环,相貌才情都是一等。刀子则是个粗使丫环,容貌普通,力气虽大却绝不会武艺,算是徒有虚名。
王笑与缨儿回来时,刀子已从大厨房端了饭菜摆在桌上,接着又烧火打水。
两个丫头一通忙活,缨儿便让王笑伸手在盆里,她给他搓着洗了,又细心擦干。这种行为让王笑很有种重回幼儿园的感觉。
待他在桌前坐了,两个丫环侍立在身后,他便更觉得不自在起来。
昨天是初来乍到他不敢多嘴,所以像傻子一样被摆弄了一天。
此时他却已熟悉了环境,没那么怕生,便招呼两个丫环坐下来一起吃。
缨儿与刀子却只是摇头不肯,于是王笑如傻子一样撒泼卖乖起来。
终于,两个丫环无奈,端着碗筷一左一右地坐了。
“都是伐木累,以后一起吃。”仗着自己是个痴呆,他决定用习惯的语言表达心中的满意。
“什么是伐木累?”
“就是一家人。”
缨儿便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笑道:“少爷又在说傻话了”
这样一起吃饭,自然比有人站在身后看着吃得香些,用过饭后,两个丫环很有默契地再次分工,刀子负责洗碗收拾,缨儿则负责喂王笑果脯点心吃。
看着眼前的蜜饯,王笑颇为抗拒,摇了摇头,还往后仰了仰。
这东西糖份高,吃多了容易发胖,还容易得糖尿病。拒绝。
“少爷,你又这样了。”
缨儿似乎有些无奈,将手收了回去。
王笑松了口气。
下一刻,却见小姑娘贝齿轻咬,将蜜饯咬开,颇为细心地将里面的核剥了,又送到王笑嘴里。
王笑:“”
这样不卫生诶姐姐。
看着王笑又在摇头,缨儿脸上便有些疑惑起来。
“少爷,你今天好奇怪诶,平时最喜欢吃果脯的。”
王笑只好张开嘴。
“少爷真乖。”
待完成了这项喂投活动,缨儿又想到一件事,颇为紧张地对王笑道:“少爷,你把玉佩收在哪里了?拿出来吧。”
“玉佩,收得很好。”
他心中暗道:“看来要尽快弄些钱,把这玉佩赎回来。”
缨儿却依然有些不放心,好言好语地劝了几句让王笑拿出玉佩,王笑却只是摇头。
过了一会,她只见自家少爷往床底下一爬,却是拿出一根擀面杖来。
这擀面杖她昨天就见过,当时只道是男孩子好动,喜欢耍这些棍棒。
下一刻,王笑却说出一句让她大惊失色的话来“昨天,有人用这个,敲我的头。”
烛光下,主仆两人对望了一眼,心中所想各不相同。
王笑是考虑了一整天才决定将事情告诉缨儿。
一方面,他需要缨儿告诉自己事发之前发生了什么;另一方面,他心中虽是相信这个丫头,但还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缨儿却是真的吓了一大跳。
昨天西府二夫人把自己叫了过去,说是选了些花样给自己做衣裳,以备少爷成亲时穿,自己回来时便觉得少爷有些不对,居然是发生了这种事!
王笑微微眯起眼看去,只见眼前的小丫头已经是泪花闪闪。
接着,缨儿一脸心疼地便将他揽在了怀里。
“少爷呜呜”
缨儿的手微微还有些抖,小心翼翼地往王笑后脑勺摸过去。
当她碰到一个很大的包的时候,便再也忍不住,眼泪长流下来。
“少爷呜都是缨儿不好,不该不在少爷身边”
王笑只觉得如下雨一般,他在缨儿背上拍了拍,道:“我没事,但想不起来,是谁打的呢。”
“这些坏东西”缨儿抽泣道。
“可是,是谁呢?”王笑疑惑道。
刀子推门进来。
见缨儿抱着王笑哭得厉害,刀子吓了一跳,三两步跑上前揽着缨儿,问道:“姐姐怎么了?”
缨儿一边抽泣一边哭诉起来:“昨日个西府二夫人来唤我,我便带了少爷过去,到了那边,堂少爷说他来领少爷可是呜呜可是我回来时却只有少爷自己睡在花园里,堂少爷却和一帮朋友在聚会,也不知那些人当中哪个烂了心肝的拿这棍子拿这棍子打了我们少爷”
刀子听了亦是大惊失色,抱着缨儿哭作一团。
屋中顿时一片哭啼。
王笑却算是了解了大概情况。
他昨天醒来时便在一个花园里,脑袋痛得厉害,再一看地上的擀面杖,他便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只一眼,他就知道自己是被这根棍子给打死了。
接着名叫缨儿的古代女子就牵着自己,穿过各种曲径通幽、亭台楼阁经过一夜的心理建设,他接受了自己如今是个名叫王笑的痴呆儿的事实。
暂时来说,还不宜曝露如今的我不是痴呆这个大秘密。
当务之急是找出那个一棍子打死自己的凶手。
对了,还要搞点钱把玉佩赎回来。
目前嫌疑最大的应该便是这位堂少爷了。
于是王笑向缨儿问道:“打我的人,堂少爷?”
缨儿哭着道:“堂少爷怎么会打少爷你呢,一定是他那些朋友中有人”
她本想说有人坏了心肝,但她又不想让自家少爷面对人世间的丑恶,便抹了抹眼泪,道:“许是那些人中,有人和少爷开玩笑失了手呢。”
王笑颇有些无语。
开玩笑?那家伙可是把我干掉了诶。
但他又不好明言自己已经被打死了。
少年在心里叹了口气前天让人敲了一闷棍,今天又让人摔了一巴掌,还真是好欺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堂少爷有哪些朋友呢?”他问道。
缨儿虽也觉得委屈,却还是拉着王笑的双手,道:“少爷怎么能叫堂少爷,那是你的堂兄呢。”
好吧。
“堂兄有哪些朋友呢?”
缨儿摇了摇头:“那些人缨儿哪会认得呢,我们以后不与他们玩了,好不好?”
王笑鼓了鼓腮帮子,还是“哦”了一声。
这世道有人要杀自己,哪是不与他玩就能解决的呢?
但眼前只是个很关心自己却不知事由的小姑娘,王笑便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花,轻声道:“缨儿不哭,我没事。”
“缨儿没哭呢,只是眼里进了砂子。”
似乎怕王笑不信,她又轻声道:“少爷帮缨儿吹一吹好不好?”
“哦。”
王笑觉得这种幼儿般的对话很傻气,但他还是无奈地朝缨儿眼里吹了口气。
却见少女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他能看到那里面有真真切切的关心与爱护
“这个擀面杖,要不要还回去?”王笑挥了挥手里的棍子,问道。
他自认为这是个黑色幽默就好比,自己握住了凶手刺来的水果刀,还反问一句“需要我给你削个梨吗?”
“少爷你又在说傻话了,我们留着擀面多好呀。”
缨儿却是摸着他的头说道,语气像是一个幼儿园老师。
而这件事王笑能从缨儿嘴里问到的情况也只有这些了,接下来他只能自己一点一点去探明白。
先从了解这个陌生的环境开始
这个时代的夜晚没有灯红酒绿、十里洋场,三人便围在放着烛火的桌前,刀子做些刺绣,缨儿捧着书给王笑读。
王笑听着那些半懂不懂的言,发现缨儿虽总是说少爷又在说傻话心中却没把自己当成一个痴呆。
她读的是左传,但她自己也只是识字而已,断句却断得一榻糊涂。
王笑心中好笑,才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便问道:“我们,哪个朝代?”
“少爷你又忘啦,我们国号楚呀。”
楚国?
王笑颇有些疑惑。
“大楚兴,陈胜王?”他开玩笑般乍呼了一句。
缨儿拿书在他头上轻轻一敲,道:“少爷你别说胡话了,陈胜都过了一千多年啦。”
哦,那大概是平行世界吧王笑心想。
他本想再多问几句,刀子看了看天色,起身去端水。
这两个丫头都是抬头一看就能知道时辰,对这个技能王笑颇为叹服。
缨儿给王笑擦了脸,拿掉外套,她却在床头坐下来,让他枕在自己腿上。
昨天王笑浑浑噩噩没有在意这些,今天却颇有些抗拒。
缨儿便道:“少爷你这两天好奇怪哦。”
“哪有。”王笑只好躺下。
缨儿抿嘴一笑,颇有些自得。她发现,自家少爷越发有些不听话,但只要说好奇怪,他就会乖些。
她轻轻给王笑按着头,问道:“后脑勺的伤还痛不痛?”
“不痛。”
“少爷以后会嫌弃缨儿吗?所以不想枕着缨儿了。”
王笑道:“这样,你不舒服,腿麻。”
缨儿愣了愣。
她才发现他似乎在收着力,脑袋压下来也没有往常那么重。
这个一向傻不愣登的少爷似乎真的懂事了一点。
“少爷,你知道吗?所有人都说你傻。但缨儿觉得,你只是长大得慢些,总有一天,你也能慢慢懂事,慢慢变聪明呢。”
名叫缨儿丫环心里这般想着。
过了一会,她看王笑闭上眼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王笑缓缓睁开眼,看着床顶上的帷幔,自言自语道:“这辈子,也该好好活啊”